“巧巧姑娘出來啦——巧巧姑娘出來啦——”
人潮瞬間像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向中心的舞臺處涌去。不知被誰推了一把,雲兮遙直撲到男子的懷裡。她急忙直起身:“對不起對不起。”
男子索性直接拉住雲兮遙的手,避開人潮,帶至街邊的牆角處,將她緊緊地護在懷裡。
雲兮遙靠在他的懷裡,一顆心跳得極快。此刻兩人靠得極近,他灼熱的呼吸落在她的頸窩處,燒得她的臉通紅。這個人她從未見過,她不該與他如此親近的,可面對他,偏偏有種親切的熟悉感,聞着他身上淡淡的藥香,莫名地安心。
街角的兩人安靜地相擁着,像是自然形成了一堵無形的牆,阻隔在涌動的人潮與兩人之間,不受塵世干擾,自成一方天地。
待人潮稍稍緩下來些,男子拉着雲兮遙向反方向的護城河邊走去。男子面色不變,一路上也不發一言。雲兮遙小心地觀察着他,心中疑雲漸起。他要帶她去哪?他是不是認識她?從側身看來,這個男子器宇軒昂的,莫非是須彌殿之人?好奇心驅使之下,她也同樣沒有出聲,相信他沒有什麼壞心思。但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悄悄地擡起了另一隻空閒的手警惕地放在腰間的皮鞭上。
男子雖然不動聲色,卻早已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清風徐徐,漆黑的河岸上飄着星星點點顏色各異的河燈。恍若誤落凡間的星辰。不遠處,燈火搖曳亮如白晝,一艘精緻的鍍金畫舫正停靠在岸邊。那畫舫上張燈結綵,船頭和船柱均雕樑畫棟。走至近處,就連彩燈上所繪的花鳥魚蟲都栩栩如生。
船頭處正有一男一女兩人對坐小酌。男人錦衣華服丰神俊朗,自成王者之氣;女子嬌小玲瓏俏麗生姿,惹人疼愛。雲兮遙仔細看去,正是季晨朝和莫鳳翎兩人!
這時,她身邊的陌生男子終於開口,對船頭兩人高聲說道:“你們丟的人,我把她領回來了!”
雲兮遙一怔,轉頭瞪向說話之人:這這這不是季無塵的聲音嗎?!季無塵不是號稱金面修羅,整天帶着面具的嗎?!今天怎麼沒帶?!哦,也對,今日過節,若出門還帶着面具等於自曝身份。可是,剛剛他怎麼沒向她表明身份?!還抱着她抱了那麼久,雖然只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但對於她來說,那感覺和心情,簡直如過三秋!
還有,誰丟人了?!他才丟人,他全家都丟人!
季無塵低頭,見雲兮遙正氣呼呼地瞪着他,雙頰上正泛着一抹不自然的羞紅,他不禁抿脣輕笑:“上去吧,他們正等着呢。”
雲兮遙轉頭望向畫舫,見莫鳳翎正站在船邊向她揮手。她不由自主地上前走了兩步,卻又不甘心地回頭,趁人不注意向季無塵飛了個眼刀,這才心情愉悅地上了畫舫。
季無塵望着她的背景,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雲兮遙剛上船,莫鳳翎立即拉着她低頭認錯道:“兮遙,對不起,都怪我貪玩,我一聽說街心有表演,就跟着去了。害得你又是擔心又是到處找我。”
雲兮遙疑惑地問道:“你去了街心?怎麼卻出現在這裡?我剛剛還在街心找你來的。”
“是中途遇見了阿朝身邊的阿林,他把我領來這裡的。”
阿林無意中告訴莫鳳翎無塵在這裡,她便跟着過來了。只是一聽說她與兮遙失散,無塵就下了船說是要四處走走,回來時就把兮遙給帶回來了。
等等,莫非是無塵特意下船去找兮遙的?
莫鳳翎暗自搖了搖頭,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轉不過來彎了。不過,幸好被阿林帶來了畫舫,她纔不想去看季晨朝的那個老相好呢!
想到這裡,莫鳳翎陰陽怪氣地問季晨朝道:“聽說,如意坊的巧巧姑娘特意選在今日公開獻舞,表達對你的愛慕之情。你怎麼還坐在這裡,不對人家花魁姑娘表示表示?”
季晨朝自斟一杯清酒,瞄了莫鳳翎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當初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她表白她的,又不是我命令她這麼做,與我又有何干系?再說,你一直都知道我心裡的人是誰,何必明知顧問?”
莫鳳翎跺了跺腳,撅着小嘴嘀咕:“切,逢場作戲,我看是假戲成真。動動嘴皮子,誰不會啊!我看你還是把你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紅顏知己都清理清楚了再說吧。”
季晨朝撫額望天道:“冤枉啊,什麼鶯鶯燕燕的,本來就沒有啊!”
望着這兩人怪異的神色,雲兮遙忽然想起她扮作莫鳳翎呆在季晨朝身邊的時候,季晨朝曾經說過的話:“小玲兒是我的,我也是小玲兒的。”
當初說得多麼霸氣感人,如今看來,原來是季晨朝單相思啊。讓她整理整理,季晨朝心繫小玲子,小玲子戀慕季無塵,那季無塵呢?沒發現哪個女人和他走得近。看他總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生人勿進的樣子,倒是和季晨朝是無話不說的好友。等等,難道,難道他暗許季晨朝?!他和莫鳳翎是情敵,所以理所當然地無情拒絕,讓莫鳳翎傷心?可是,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太對勁……
雲兮遙如一陣風一般跑去船邊,甩了甩頭,把這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她擡頭望向天空中璀璨耀眼的繁星,如一雙雙眼睛一眨一眨地溫柔地回望着她。
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覺韶光換。至如今,始惜月滿、花滿、酒滿。
已多少年沒有人同她一起過節了?她以爲會一直這般孤單下去,現在,就算他們之間有着一層複雜的感情關係,她仍然感覺得到那種幸福的溫馨與快樂。
不知遠在京城的父親可還安好,身體可還硬朗,更不知龍椅上的那位可還爲難過他?
“在想什麼?”季無塵站在她的身後輕聲問道。
雲兮遙回頭看向季無塵:“這船上可有河燈?”
季無塵伸手一指,不遠處正整齊地擺放着各式各樣的河燈。雲兮遙取了一隻火紅的蓮花燈,點燃裡面的燭火,輕輕地投放在潺潺流淌的河水中,望着浮浮沉沉的河燈,雙手合十,默默地許下心中所願。
季無塵看着雲兮遙所做的一切,心中雖然疑問重重,可也明白這終究是她不便透露的心中所念,只希望她許下的願望都可以成真。
他輕嘆一聲,問道:“剛剛在街心,怎麼一句不問就跟着我走了?不怕我將你拐到暗處,隨手害了你?”
雲兮遙想了想,憶起先前撞見徐影之時的情景,斟酌着回答道:“有的人,居心不良地接近你,就算他做得再好,說得再天花亂墜,但總會有細微之處出賣他。比如眼睛。而有的人問心無愧,心思坦蕩,自然眼神堅定,讓人心安。誰好誰壞,我都是可以判斷得出來的。”
她擡頭看着季無塵流光瀲灩的雙眸,雲兮遙忽然覺得季無塵不該長得這般平凡無奇的樣子,這張□□與他的雙眼毫不相配,還不如黃金面具,霸氣與神秘渾然天成。
聽了雲兮遙的這番話,季無塵放心地輕笑道:“呵呵,不傻就好。”
雲兮遙眨眨眼,他什麼意思?他是在測試她傻不傻麼?!
她正要再說什麼,瞥見阿冬神色焦急地站在季無塵身後,她擡了擡下巴,示意季無塵回頭。
阿冬會意,上前一步,恭敬道:“主人,街心出事了!花魁巧巧忽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胡言亂語。那症狀,像極了象胡發作之症!”
雲兮遙心中一驚。象胡之毒?!就連九重城也未能倖免!
“哼,”季無塵冷哼一聲,眼中寒光微閃:“強弩之末,狗急跳牆!阿朝知道了麼?”
“大尊主已經得知,並和莫姑娘一同前往街心去了。”
季無塵想了想,問道:“可有官兵在現場?”
阿冬一愣,搖頭:“並無。事發時只有九重城城主在。”
“今日節慶,在衆百姓面前暴露象胡之毒,可見別有用心。此事非同小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掩蓋是不可能的了,除非找個替罪羊……”季無塵思考片刻,吩咐道:“阿冬,你通知阿朝,我先一步回殿裡坐鎮。阿朝和城主應該知道該怎麼做。若出現特殊狀況,他們無計可施,就告訴他們找個替罪羊,先斬後奏!該下手時果斷下手,這樣才能保全更多人。”
季無塵神態自若地指揮着,頗有大將之風。
他說罷,轉頭看着還在驚詫之中的雲兮遙,本想好好地過個節,可是現在……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溫和地說道:“今夜之後註定不得平靜了,你跟着我回須彌殿吧,至少那裡更安全些。”
雲兮遙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關於象胡,於她的記憶裡還停留在幾日前張貢和黑九的房舍處。今日這整件事以排山倒海之勢突如其來,叫人措手不及。難道是那個格桑門開始回手反擊了?
回到須彌殿後,雲兮遙並沒有安心地反回封煙谷,而是呆在增長堂她的房舍內坐立不安。不知爲何,她的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或許正如季無塵所說,這一夜過後,註定不得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