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的執着弄得有些頭疼,年傾歡揉了揉腦仁。片刻的默默之後,才終於搖頭:“樂琴,從前本宮就是過於自大,總以爲無論做什麼,皇上都會因爲憐愛本宮而不加以怪罪。但實際上,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縱然皇上真的像你口中所言,對本宮是有真心的,可那些真心敵得過大清的江山萬代麼?敵得過皇權在握,鳥瞰天下的皇威獨霸麼?很顯然敵不過。皇上不是順治爺,要美人不要江山,皇上勵精圖治,勤政愛民,根本就舍不下手裡的權勢,這一點,本宮比誰都要清楚。”
談不上難過不難過,只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心還是會莫名的抽搐。
“正因爲你和我都是經歷過一回生死的人了,更應該看透什麼是虛的什麼是實的,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什麼是能安身立命的,什麼是一觸即死的。”年傾歡不願意樂琴再執迷不悟,語氣不免沉痛幾分:“你若還當本宮是你的主子,你就好好的聽着,不要再做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了,不要再去招惹那些不該招惹的人。好好的捱過年關,來年開春,本宮一定竭盡所能,爲你擇一戶好人家。”
“娘娘,奴婢……”樂琴依舊不甘心。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方纔所有的擔心,本宮都會考慮在內,這個你大可以寬心。”年傾歡慢慢的斂去了擔憂之色,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從前本宮很厭惡熹妃,總覺得以她的年紀,根本不配從本宮手裡奪走皇上的恩寵。但事實上,皇上在府中的時候對她只是喜歡,反而是入宮之後,那份情義竟然濃稠了許多。看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註定的。就如同本宮也從未想過,這一世,與熹妃竟然會有這樣一段牽扯。”
樂琴知道,年貴妃決定的事情,不可能被她改變。“如果娘娘一定要替奴婢這樣安排,奴婢無話可說,只是那熹妃,她爲了自己的兒子能當皇帝,絕不會真心實意的幫襯娘娘您。奴婢求您,不要相信她的花言巧語,更不要相信她的假意投誠。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暗中蒐集對娘娘不利的證據,以待來日交付皇上,指控娘娘的謀反之心。奴婢臨死之前,亦聽到齊妃這樣說。”
還是感激的點了點頭,年傾歡終究溫然的笑了笑:“這些日子,閒暇無事你便靜心做做女紅,爲將來打算。我身邊有樂瑤侍奉就好。”
“奴婢明白娘娘的苦心,奴婢只是希望,在之後的日子裡,還是能像從前一樣侍奉在娘娘身側。”樂琴不願意就這麼被樂瑤頂替下來,哪怕只是一日她都不願意。內心總有一股子不服輸的勁頭,將她生拉硬拽的疼了。“何況奴婢也侍奉娘娘習慣了,一下子不在娘娘身邊,奴婢只怕會難以適應。”
“凡是都有開始。”年傾歡似乎沒有讓樂琴回到身邊的意思,語調也比方纔堅決了許多。“剛開始不適應是人之常情,久而久之的你也就會習慣了。需要什麼料子絲線,只管去內務府領取,就當是本宮的一點心意。好了,時候不早了,回宮吧。”
心裡真的委屈,樂琴跟了年傾歡兩世。從前還在火場裡將她救出來,留下手臂上一大塊難堪的傷疤。這也就算了!連日以來,無論她是在做什麼,無論她爲何要這樣做,她都自認爲是忠於年貴妃的,可惜啊,對方根本就不領情。“娘娘當心腳下。”
這時候的樂琴,聲音已經平靜了。她知道和貴妃撕破臉,或者拗貴妃的心意,對她沒有任何好處。默默的接受也就是了,不然還能怎樣呢?這深宮之中,除了貴妃,她還能依靠誰,指望誰?
只是淚水,瞧瞧的模糊了她的視線,貴妃沒有看見,唯有樂琴自己清楚。
“娘娘,您可回來了。”樂瑤見着年貴妃,匆忙的行了禮,便湊上前來低低道:“皇后娘娘請您去一趟景仁宮。”
年傾歡大概猜到,可能是駱氏那裡有所行動了。“讓胡來喜準備好肩輿,替本宮更衣。”
“是。”樂瑤托起年貴妃的手,往內寢而去。
樂琴跟在後面很不自在,從前這些事情都是她做,沒想到就因爲自己一時的魯莽,年貴妃便要樂瑤頂替自己伺候在側。這滋味,當真是叫她心酸的厲害。“娘娘……”
“哦。”年傾歡聽見身後的樂琴低呼一聲,便旋身道:“你身子不爽,早點回房歇着,這幾日不用跟着伺候。”
樂瑤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過頭,衝着樂琴涼涼一笑,隨後才扶着年貴妃離開。
而樂琴眼裡,樂瑤那笑容長久的停留在眼前,恨得她掉下淚來。
到底是深秋了,從翊坤宮到景仁宮的路上,年傾歡看見宮道上許多紛亂的枯葉,心也禁不住跟着悲涼起來。都說一場秋雨一場涼,再好的嫩芽,再漂亮的花朵,也終究難以抵擋霜意的侵襲,何況是這宮裡的女子呢!哪一個又不是血肉之軀了?
“年貴妃來的正好。”靜徽瞧着她進來,臉色微微明亮了一些。“本宮正好有件事情不明白,要你來瞧瞧。你也知道,本宮長久病着,不理會後宮的事務,驟然聽見有什麼不好,總覺得力不從心,不知道該如何料理了。而你長久的幫着本宮處理這些事,必然心中有數……”
汪泉端着一個黃楊木的托盤,托盤裡許多玉珠子散落着,輕微的滾動。
“這是……”年傾歡不解,看一眼那些珠子,心裡奇怪。
“英答應,你說。”靜徽自己不向年貴妃解釋,她也沒有什麼可解釋的。
駱宛晴聽了皇后發話,趕忙福身道:“臣妾方纔想年貴妃娘娘請安,便是帶着這一串玉珠鏈的,娘娘可還記得?”
年傾歡仔細看一眼,似乎是這條,便略微頷首。
“從翊坤宮出來,臣妾只覺得有些熱,便接過侍婢遞過來的帕子拭了拭汗。哪裡知道自己竟然會如此的笨手笨腳,腕子上的銀手串一勾,竟然扯斷了這條珠串……”駱宛晴的眼底登時滲出淚意。“請貴妃娘娘仔細看,這些珠子裡頭,似乎有些不乾淨的東西!”
“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年傾歡依然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實不相瞞,臣妾已經找御醫瞧過,也稟明瞭皇后娘娘。這些東西那是令人氣血不暢,無比寒涼的草藥粉。其成分雖然無毒,但用在臣妾身上,就會使氣血不順暢,瘀傷難以消退。”說話的同時,駱宛晴捲起了袖子,彷彿是第一次讓年貴妃看見自己的手臂。“娘娘勿怪,臣妾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做的,污損了娘娘的鳳目,還望娘娘恕罪。”
靜徽蹙着眉看了一眼,清冷的哼了一聲:“本宮還以爲,這些日子,後宮裡的人心逐漸安穩下來。有貴妃操持,必然是人人都懂得潔身自愛。卻不想原來爭鬥的手段竟然還是這樣的多,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呵呵。”年傾歡微微一笑,並沒有什麼詫異。“皇后娘娘先於臣妾侍奉皇上身側十數年,經過見過的一定比臣妾多許多,連娘娘您都覺得如此手段堪爲高明,那臣妾還有什麼可說的。”
“若不是臣妾手腳粗笨弄傷了自己,而瘀傷又遲遲不見好轉,臣妾也不知道,隨身佩戴之物,竟然讓人做了手腳,放了這些東西進去。”駱宛晴倍覺委屈:“臣妾也問過御醫,這東西會讓女子宮寒,體虛,長期配在身上,只怕難以成孕……”
靜徽長長的嘆了口氣:“這樣歹毒的人心,想必不是一日兩日了。也幸虧英答應你耳聰目明,有所察覺,才能避過這禍事。”
“臣妾只怕,這東西后宮裡還有其別的,萬一並非是衝着臣妾一人來的,傷及了其餘的姐妹該如何是好。這也正是臣妾前來景仁宮請安的緣由,還望皇后娘娘恩准搜宮,查一查每位姐妹房中是否都有這害人的飾物。”駱宛晴娓娓動聽的聲音,聽着着實叫人舒坦。
這一招很聰明啊,拿着旁人來說事兒,實際上卻是在爲自己籌謀。年傾歡不得不在心裡稱讚,看來這駱氏,到底不是表面上看着那麼柔柔弱弱的樣子。“臣妾也覺得英答應所言不錯,皇后娘娘該讓各宮姐妹都仔細檢查一下自己的飾物,萬一真的還有如出一轍的事情發生,咱們也好掃平禍患不是麼?”
靜徽略微點頭,嘴裡的話卻不是贊同:“因爲一串珠鏈裡有些令人氣血不暢的藥而搜宮,這樣大的陣仗若是傳出去,前朝那些臣子又不知道該怎麼編排後宮裡的宮嬪了。事情鬧到了,皇上的顏面也必然受損,本宮以爲,此事既然已經被英答應識破,就必然會再滋生下去。稍後各宮來請安之時,本宮稍微提醒一二也就是了。兩位妹妹意下如何?”
“別的倒也罷了。”駱宛晴並不敢反對皇后的決定,只是依舊楚楚可憐道:“這玉珠鏈子是臣妾才從內務府領來的。近日來,安常在似乎從內務府領了不少東西,臣妾不知道安常在是否也被人算計在內了,還請皇后娘娘替常在姐姐好好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