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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四月一日,距離韓日世界盃開幕五十九天。
早上起來,到了單位,李波和同事、還有電信的兩個安裝工,都已經準備工作服和工具,就等着我。我說道:“今天這麼積極,都惦記着那個獎麼?”
李波說道:“領導下命令了,增加我們的工作時間。”
“你怎麼不通知我?”我問道。
“你現在不就知道了。”
我拿着工作服穿着,慢慢的對李波說道:“既然我答應你回來,就是來做事的,你犯不着爲私人的事情有什麼忌諱。”
們今天要去的區域,那裡更加接近市中心。毛毛雨在不停的下,我伸手感受了一下雨的大小。
“有沒有問題?”李波問我。
我搖搖頭,這點雨,對地下排水系統沒什麼影響,現在我們在地下也能和地上的同事聯繫,如果上面雨下大了,也可以即時通知我們上去。
這次我們沒有從明顯的入口進入,而是在一個廢棄很久的倉庫爬下去,這個地方馬上就要建新的大樓,入口一年後就會消失。
當年我和李波在城市裡發現了很多這樣的隱蔽出入口,每一次發現都讓我欣喜很久,可是這幾年,城市在建設,這些出入口隨着大樓的建設,一個又一個的消失。
電信的工作人員留一個在地面,尋找附近的無線發射臺,連接通信設備,另外一個牽着線,跟着我們。這個工作人員影響了我們前進的速度,他不停的用速幹膠把線纜貼在洞壁上,還要浪費我們兩個人手給他背線盤和設備工具。
由於是電信部門的設備,我們每人手上都是拿着小靈通。我不喜歡用小靈通,這東西的信號不好。
我們邊走邊等,這一段的地勢,以前是個高地,所以這些在很多年前的坑洞,是有斜坡的。越走,距離地面就越遠。而且這個坑洞被廢棄很久,真正起到排水作用的下水道,在距離這個老通道十幾米之外的平行的一個下水道。
我們今天之所以走這邊,和下雨有很大的關係。廢棄的坑洞,乾燥很多。
這片坑洞,我和李波在念書的時候,比較熟悉,上班後反而來的少了。這裡的地形比較有趣,在通道的下方還有空間,每隔三十米,就有一個小通道連着下面的空間,那些空間都有二十個平方,我和李波當年還在裡面發現過鐵皮罐頭,而且罐頭上都是英文,這說明修建這個坑洞的時間非常久遠,也許是解放前就修建的人防工事。當年我們的城市在抗日戰爭初期,經常被日本人空襲轟炸,那時候的政府修建這些工事是很可能的,只是解放後,這些工事都不爲人知了,除了我和李波兩個對地下世界的無比好奇的學生,估計沒人能找到這裡。
我的這個想法,馬上就被推翻。
能發現這裡的人,並不只是我和李波。
我和李波從打探一個小通道,李波突然讓大家保持安靜,用手指着下面,手指不停的搖晃。
下面有燈光,我也看到了小通道里面有模糊的光線傳出來。
李波俯下身,慢慢向通道里爬了一截,然後退出來,對我們輕聲說道,“真是沒想到。”
“怎麼啦?”我問道。
“下面有人。”
下面真的有人,我和李波兩個人從小通道里慢慢爬下去。
當我和李波跳到這個小房間裡的時候,不禁驚訝無比,這裡簡直就是個簡陋的家庭,裡面擺放着桌子和傢俱,還有牀,並且有做飯的竈具,那個小小的通風口,被巧妙的利用,成爲排煙口。
在狹小的空間內,竟然擺放了跟家庭一樣佈置。
當然這個小屋的居民,看見我和李波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受到的驚嚇,遠甚於我和李波。
這個小屋裡,有四個人,一箇中年婦女,三個小孩,看樣子他們常年不見天日,也很少和人打交道,就那麼驚訝的盯着我和李波。
屋內的光線很淡,小孩的臉上髒乎乎的,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過澡了。
那個中年婦女,應該是他們的母親,也和小孩一樣的表情,嚇得不知所措。
“沒事。”李波攤開手對他們說道,“我們是帶你們上去的。”
中年婦女不停的搖頭。
我對着李波搖晃一下腦袋,“看不出來嗎,他們是躲避計劃生育,逃到這裡來的,白天在地上做事,或者乞討,晚上就睡在這裡。”
“這裡不能呆了。”李波對那個婦女說道,“很危險,你們必須要上去。”
“等我男人回來再說。”那個婦女果然是外地口音。
“等不了了,”李波焦急的說道,“這裡很危險,你們得聽我的。”
李波說着話,就要去拉其中最大的那個小孩。那小孩不停的擺動身體,嘴裡大聲哭着,想擺脫李波的手。
其他兩個小孩被姐姐的哭聲感染,也跟着號啕起來。
李波就只能鬆手。
一個同事從通道里也探出身體,“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沒事。”李波向他擺手,“你先回去。”
“我靠!”那個同事說道,“這地方還有人在啊。”
“聽我說,”李波對着那個中年婦女說道,“我們不是收容所的人,不會爲難你們,現在這裡很不安全,你們要離開這裡。”
“我做不了主,我要等我男人回來。”
“你家男人呢?”我問道,“在那裡?”
“在一個工地上做小工。”
“那個工地,我們聯繫他,讓他帶你們出去。”
“不知道那個工地。”婦女說道,“他每天上班,下班就買菜回來。睡了覺,就去上班,不知道在那個地方做事。”
“不行!”李波堅決的說道,“你們必須要跟我上去,你們不知道,這裡很有可能會有。。。。。。。”
“李波!”我喊道,手指着屋內的一個牆角。
蛇。
兩條蛇正攤在那個牆角。
李波如臨大敵,操起桌子上的一個東西,慢慢走向那個牆角。
屋裡的四個人也和我一樣,緊張的看着那個牆角。
李波走近牆角,突然吁了一口氣,回頭說道,“死的,只有皮。”
李波走到竈臺跟前,把上面的一個鋼精鍋給打開,對着我用手點了點鍋內。
不用我自己去看,就明白李波的意思,鍋內肯定是蛇肉。
“這是我男人在上面的洞裡打死了的。”那個婦女說道,“不是偷的。”
“都這時候了,”李波焦急的說道,“你們還不肯走,這蛇是什麼時候打的?”
“前天。”那個婦女說道,“我們已經吃了十幾條蛇了。”
“也就是說,”我驚赫的問道,“你們早就發現這裡已經有蛇,難道不怕嗎?”
中年婦女一臉的茫然,看來她根本就意識不到危險,也許在他們一家四處盲流的生活中,遇見蛇根本就不是什麼很稀奇的事情。
這個時候,我看到最小的那個小孩,手裡拿着一個東西,看得我要崩潰。
那個小孩手裡拿着一個蛇頭,雖然是死了很久的蛇頭,可是也不能當做玩具啊,這家人的父母是怎麼搞的!
“不管了。”李波下定決心,“你無論如何,都得跟我走。”
李波衝過去,把那個最小的孩子給抱在懷裡,走到通道處,對着上面的同事喊道,“你們把人接上去。”
李波的做法很聰明,把最小的孩子弄上去,她的母親當然要跟着走了,母親要走,其他兩個小孩當然也只能跟着。
可是李波沒想到,懷裡的那個兩歲左右小孩非常的不合作,嘴裡喊着媽媽媽媽,拼命的踢李波。
中年婦女也走過來和把小孩的手給拉住,那小孩扭動着身體要抱媽媽。
“你停下!”我對李波喊道,“這女人懷孕了,別跟她搶了。”
李波一愣神,但是仍舊沒有鬆手。
那個婦女身體向後坐下,我連忙去扶她。但是我看到了一個讓恐怖至極的事情。
婦女的手上捏着一個小手,這手。。。。。。。。
我回頭,看到李波懷裡的小孩,手臂在揮舞,但是齊腕處是個斷口,沒有手掌。
我又看婦女手上的那個斷掌,果然,斷口處血肉新鮮。
我簡直要瘋了,對着李波喊道,“你把別人的手給拉斷啦!你不知道輕點啊!”
李波也看到這點,楞在原地,那個小孩掙脫了李波,向着母親這邊跑過來。
我和李波面面相覷,小孩的皮肉在細嫩,也不會就這麼一下就拉斷了啊。
現在真的要把他們都給弄上去,一點都不能耽誤了。幾個小時之內,斷手是還能接上的。
“快跟我們走。”我對那個婦女說道,“還來得及接上。”
那個婦女就抱着自己的小孩,不回答我們。
“瘋子。”李波指着小孩對我說道,“沒有流血。”
“什麼流血不流血的!”我不耐煩的說道,“都什麼時候了。”
“手腕沒流血。”李波重複了一遍。
果然我再仔細看着那個小孩的手腕,真的沒有流血。
而且接下來的情形,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孩的母親,把小孩的手掌,慢慢的送到小孩的手腕斷口處,兩個斷口相互連接,小孩的母親就用手狠狠把連接處給捏着,一動不動。
我和李波看呆了,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時間過了幾分鐘,中年婦女才把手鬆開,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看見的東西都是我幻覺。
那個小孩的手掌穩穩的連在手腕上,而且,我看到小孩的手指在有節奏的彎曲伸縮。
李波走到小孩色身邊,“我不抓你們。你把手給叔叔看看。”
中年婦女也安慰小孩。
李波把小孩的手腕平放在自己的手上,看了很久,我也湊過去看個究竟,很明顯,手腕和手掌連上了,沒有做任何外科手術就連上了。
斷處,只有一個細細的傷痕而已。
“這是怎麼回事?”李波對着中年婦女問道。
婦女沒有說話,但從她的表情上看來,這種事情並不誇張。難道她不知道受了這麼大的傷,是不可能自行修復的。
還有一個可能,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所以婦女知道,她的小孩,能自己恢復。
“你們吃蛇多久了。”我問道。
“有些時候了。”婦女說道,“怎麼了?”
我身體戰慄起來,對李波說道:“咬董偉的那條蛇,斬成幾十段,煮在鍋裡,都自己連起來了。我沒看錯。”
李波沉默半響,才說道,“領導對我們隱瞞了很多事情,這蛇災,沒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這個貧困的家庭,一定是吃蛇很久了,他們無法意識到蛇的危險,還把蛇當做難得美食,作爲肉烹調食用。這比在外面買肉要划算很多。
可是他們那裡知道,不是什麼東西都能亂吃的。
當然我們也不知道,董偉不也是買了一條蛇準備回來吃嗎。
我仔細回憶,自己吃過那條蛇沒有。
還好,當我準備品嚐的時候,董偉就被咬了。我心裡平靜許多。
“蛇會越來越多。”李波對中年婦女說道,“你們再不走,就不是你們吃蛇,而是蛇吃你們了。我們就是專門下來找蛇的。你要相信我們。”
婦女想了半天,終於答應了李波,開始收拾東西,打算和我們上去。
婦女邊收拾簡單衣物,邊自言自語說了一句,“也只能這樣,我家男人好像有四頓飯的時間沒回來了。”
這句話說得我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