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聖醫會的嬤嬤到底是什麼目的?月音,你爲什麼會答應她?”
西弗洛的敏銳讓月音有些緊張。
“你多慮了,我感覺聖醫會和教會關係密切些,我要找叔叔應該有更多線索。”
西弗洛仍然半信半疑地盯着她。
“你真是爲了找人才答應的嗎?”
“那我還能爲什麼?”月音故作無奈地苦笑。
西弗洛沉默片刻。
“我有個提議,阿古留在我這裡吧,畢竟你到聖醫會是以工作的名義。”
看着西弗洛誠懇的目光,月音心中涌起感激,他提供的幫助總是這麼恰到好處。
“謝謝。”
聖醫會總會竟不在皇家大教堂所在的教會區,也不在公共事務集中的區域,而坐落在京城守備軍第二集團軍駐地旁。到了約定的這天早上,月音獨自來到了聖醫會。在總會正門前,她看到了等候她的彬嬤嬤,還有巖殤。
“你怎麼會在這?”
“那邊的軍營是守備軍軍營,屬於我的管轄範圍,我正打算把日常公務搬到這邊辦理。”
這根本就是明目張膽的假公濟私,月音沒有表示,但是心裡卻挺高興。巖殤也沒有過於張揚,只是和嬤嬤寒暄了一會兒就告辭了。
聖醫會總會佔地面積也不小,整體風格十分樸素,清一色的灰白色調,和皇家大教堂的奢華大相徑庭。但非常典雅,並不會讓人有清冷的感受,潔淨素雅的灰白色反而給人帶來了舒適安寧感。
彬嬤嬤帶月音做的第一件事情又讓月音小小的驚訝一下了,嬤嬤帶她見到了木櫻。兩人見到對方都很興奮,但是礙於嬤嬤在一旁,都只是高興的相互問了好。
“我聽少主說,安小姐之前在幫助我們聖醫會時和木櫻相處很融洽。此次安小姐到我們這裡工作,一開始肯定會有許多不適應的地方,我想木櫻是能幫助你的最佳人選。”
“謝謝嬤嬤,嬤嬤可以叫我月音,以後在聖醫會工作,您還是我的上級呢。”
嬤嬤溫柔地笑說:“好的,那我就把月音交給你了,木櫻。”
“沒問題,嬤嬤。”
嬤嬤走出視線後,木櫻上前一把拉住了月音的手,興奮地打量着她。
“感謝我的主,我醒過來後,聽他們說你被沙盜抓走了,我只能不停地自責當初怎麼沒有把你留在哨站。少主那邊我們也不方便去詢問,森明也找了不少人打探消息,都沒有結果。前天嬤嬤和我說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我高興壞了,昨夜一整夜都沒睡着。”
看着這個熱情的姑娘,月音心裡暖暖的。
“你的傷好了嗎?森明好嗎?”
“好好好,都好,還有倉和薩,他們也平安回來了,我帶你去見他們。”
聽到這些月音喜出望外,與木櫻一路說着別後的事情,一路尋訪聖醫會小隊的其他成員而去。
聖醫會總會嚴格來說就是一個大型醫院,月音是在前院見到的木櫻的,要去見倉和薩,她們需要穿過幾乎整個院區
“我還是先帶你去看看你的辦公區域吧,不然又會被掌會嬤嬤批評我耽誤正事了。”
“你一向都很認真。嬤嬤還真是嚴格。”
“我是跟着嬤嬤長大的,她對我的要求總會比別人更嚴厲,我知道她是爲我好,只是有時候也忍不住想要任性一下。”
兩人閒談了一些其他事情,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安排月音工作的區域。
“這裡是精神安適科。”
“是治療精神病患者的嗎?”
“不是,雖然這個科室確實是從精神病科室分支出來的,但目的是從精神上安撫非精神病類的住院病患。如今戰爭年代,服務最多的便是軍人了。”
今日負責科室的醫師外出了,木櫻便領着月音到病房走了一圈,確實如木櫻所言,這些住院的病人中,外科病人佔了多數,而軍人更是這些外科傷員裡的多數。月音於是想到了在總會旁的守備軍,猜測聖醫會實際上相對於軍隊醫院了。
走出住院部,又繞過一些區域便到了一處空地。空地面積很大,一側的兩層樓房是一個大型的車庫,此外在空地上還停着十幾輛各式各樣的醫護用車輛。月音一眼便看到了第二個車庫裡一輛形狀古怪但似曾相識的醫護運輸車,接着便看到了在車旁忙活着的一大一小兩人。
“倉!薩!”
一向不善於外露情感的月音此刻竟無法按捺自己激動的心情。
似乎苗條了不少的倉應聲擡頭,看到月音也高興地脫了油污的手套迎上前來。
“小姑娘,你可還好啊?”
“我很好,倒是你們兩個,我們當初還擔心你們……”
“讓你們擔心了,我們兩運氣還不錯,就是說起來話長。”
倉還是一臉樂呵呵的樣子,他看到薩沒過來,忙喊到:“我說小鬼你幹嘛呢?快來見見月音呀!”
薩頭也不擡:“我忙着忙着,月音你等等。”
看他那對機械入迷的樣子,月音只覺得高興,欣慰於還能看到這個年輕人生龍活虎的樣子。
原來那日兩人從那一陣混亂中逃脫後,慌不擇路地下了山,希望能去找月音幾人,半道上遇到了一隊中央軍駐軍,這隊駐軍是在其他地方被打散了暫避到礦石鎮上的。起初他們還對倉和薩有疑惑,好在倉先吩咐薩將護衛軍的標識都收起來,以免解釋不清,只說了他們兩人是流民,並且他自己擅長廚藝,希望能和他們同行。領頭的軍官是個好心的,而且也想讓倉給士兵們改善伙食,便同意了倉的請求。
但還沒到天亮,大家便看到了礦山深處升起的濃煙,領頭的軍官還是有幾分軍事敏感性,立即想到這濃煙會引來坎薩護衛軍,急忙領了自己的隊伍往山下去。只可惜天一亮便在半道上遇到了另一隊中央駐軍和上山的護衛軍在交火,好在護衛軍人數不多,他們損失了幾個人成功突了圍。
下山到了鎮上又遇到了護衛軍,他們便利用鎮上的地形和護衛軍散亂的空檔逃出了礦石鎮。倉心中明白已經無法回鎮上找大家,只能跟隨這隊中央軍一路回撤繞道其他交通要道與其他隊伍匯合後退回了中界山以東。軍隊再次轉移時,他們徑直回了炎京。
“我傷好醒來時,他倆就來看了我,我才知道他們比我們更早回到了炎京。”
“平安就好。那森明呢,怎麼沒看到他?”
“他是正經護衛軍編制的,任務完成自然要回軍中,我們倆是駐聖醫會的技術兵,工作地點就在總會這兒。”
“聽你們這麼說,他應該也很好吧,希望改日有機會能見到他。”
與倉和薩的重聚讓月音心情愉快起來,木櫻領着月音又走了幾處功能各不相同的區域,最後來到了一個小院門前,小院大門緊閉,從院牆上看去並沒有看到任何建築物,院子似乎很深。
“我就在裡面工作,這裡是研究院,因爲沒有授權,我不能帶你進去。”
月音看到門口有兩個護衛軍士兵在站崗。
“不過你要是有事找我,可以來這裡讓守衛的大哥們幫傳個話,我就會出來了。”
木櫻最後將月音送回了住院部,終於見到了精神安適科的責任醫師。
“歡迎你,安小姐。掌會嬤嬤已經向我介紹了你的情況,您能來到我這裡,我終於可以送鬆一口氣了。安小姐,我這裡看起來不是傳統的治療科室,但是工作一點也不輕鬆,我會慢慢和你介紹的。”
確實如醫師所說,因爲戰爭的爆發,從前線陸續送回的傷員數量不斷增加,竟讓月音在聖醫會工作了半個月後才能漸漸從新工作的繁忙中抽身出來,她終於有機會重新關注到木櫻說的研究院。
月音每日開始有了閒暇時間,她利用閒暇時間給自己找一些到研究院周圍走動的藉口,木櫻也時常約她,但面對木櫻時她總心虛,也實在沒能說服自己從木櫻那裡打聽研究院的信息。當然也並非全然沒有進展,研究院的護衛和她熟悉了起來。
月音發現研究院的研究人員並不多,她看到的研究院幾乎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而木櫻給她介紹的其他研究員不過也就兩三人而已,但月音不敢大意,一個醫學總會的研究院又倚靠着守備軍,不應該是表面這樣簡單。然而機會還是意外的到來了。
這天午間,月音正和木櫻在住院部的院子裡閒聊,便看到巖殤從遠處的穿廊緩步而來,彬嬤嬤陪同在一側,方向明顯是向着她們而來。
木櫻逗趣月音道:“你看誰來了?爲了見你,各種藉口都用上了。”
月音臉上一熱:“瞎說,你怎麼知道不是來找你的。”
“扯我幹嘛,噫?有人害羞了!”
月音正窘迫間,卻聽到彬嬤嬤叫了一聲木櫻。兩人都意外的互看了一眼。這回找的竟是木櫻。
“少主來是想了解……”彬猶豫地看了巖殤一眼,“……進度。可能需要月音小姐暫時獨處一會兒了。”
“沒關係,”還沒等彬說完,巖殤接話道,“冰晶石的事情月音也是知道的,月音不需要回避。”
聽到“冰晶石”三個字,月音心裡咯噔一下,小小的激動後又立即涌上痛苦。他爲什麼要在她面前說這個呢,他不說該多好。她同時想起那時沙影和她提起的關於冰晶石之所以由聖醫會帶着,除了掩人耳目外,或許還爲了對冰晶石進行研究。雖然月音對冰晶石的作用略知一二,也覺得聖醫會研究冰晶石並沒什麼特別的,但她始終不明白冰晶石與巖殤之間又有何關聯,讓他如此關注這種石頭。
月音終於走進了那個讓她日思夜想的院子,意外的是,這裡讓人完全無法和科學研究搭上邊。一個古樸的庭院中,花木假山,小橋流水盡有,錯落有致,相得益彰,除了因爲缺乏修整以及滿地的枯葉顯得略有些蕭索,走入其中竟能讓人一時間忘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一行四人走至庭院一處不起眼的多角亭子,這個亭子四圍有門窗封閉。彬嬤嬤上前拉開一出,原來是一個密碼鎖,輸入密碼並用戒指上鈕釦大小的戒面按了某處,門打開了。
門裡不是延續庭院風格的古樸,卻是兩堵厚厚的金屬門及圓形的如白晝般亮堂的光壁。走入後,門便關上了。隨即在門旁又亮起一個小屏,彬輸入了一串指令,月音便感覺到四周動了起來,原來這是一個電梯。
沒多久就停穩了,電梯門緩緩打開,月音眼前是一個寬敞的長廊似乎完全是另一個時代的產物,光可鑑人的地板,兩側落地玻璃牆隔出的一個個房間絲毫看不到牆後的景象。走廊上幾個身着白色制服的人從不同的房間進出着。
彬領着三人先進了電梯旁一間小間,按要求各自更換了月音方纔看到的白色制服,隨後四人沿着長廊走去。讓月音驚訝的是,方纔看着不過十幾米的長廊,幾人走去卻走了十分鐘才停下,月音回頭看了看來時路,發現眼前仍然是目測相距不到十米的電梯門。
木櫻的實驗室不過十幾平方,擺設並不多,但桌上卻滿是各類各樣的器皿。
“因爲我研究的樣品體積小,房間就要了間小的,會有些擁擠,還請見諒。”
“無妨。”
巖殤點點頭示意她直接開始。木櫻簡單介紹了冰晶石的歷史、質地、常規用途,這些和月音之前瞭解的差不多。
“關於在當代醫學上的應用,也就是幾年前我的老師在冰晶石研究中實現了部分突破,但老師在戰亂中遇難,一些重要的手稿在他遇難時流失了。所以纔會有類似瓏那樣的人要找冰晶石。”
“瓏?”月音只覺得耳熟,但一下子沒想起是什麼人。
“你還記得我們在列車上時有個男人來和少主做生意嗎?”
“對,我記得。”
“那個人不是說他代表列車的所有者瓏會長嗎?這個瓏會長的女兒患了絕症無法救治,據說這個瓏會長對女兒十分寵愛,不能接受女兒即將死去。想必他一定是通過什麼途徑知道了冰晶石的作用,他必定希望能用冰晶石暫時留住她女兒的性命,待找到救治方法後再重新將她甦醒。”
“老師的研究進展主要是找到了部分延長冰晶石使用年限的影響因素,若是能依據這個研究成果開發出好的設備,能在原來的基礎上延長一倍的使用時間,在沒有找到更好的替代品或人工製造技術前,這將是最好的解決途徑。”
“還有一個原因是,當前休眠者的復甦技術並不能保證休眠者甦醒後的身體狀況能維持在休眠以前的水平,很大概率會發生極速器官衰竭。這使得維繫休眠者的冰晶石使用非常重要,如果能加長使用年限,可以降低對冰晶石的需求,能避免冰晶石來源過早的消耗殆盡。對所持有的老師的手稿進行研讀後,我決定從開發延長時限的技術方面入手。”
“但冰晶石獲取的條件十分苛刻,老師逝去的這幾年我幾乎就靠僅有的部分手稿進行猜測性研究,所得非常有限。前不久終於獲得了一批冰晶石實物,纔有機會檢驗研究結論的對錯。”
“這兩週有進展了麼?”巖殤表情沉重地問道。
“我知道少主您的心情,用當前的設備進行解構分析是很漫長的工序,僅僅是憑藉有限的手稿重建實驗設備就已經相當吃力。”
“嬤嬤也和我說過這樣的話,但是我已經不想等了。”
巖殤焦躁的態度不若往常沉穩,月音十分疑惑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重視冰晶石?
木櫻面有難色,不知如何回話。月音看到木櫻爲難,忙幫她解圍:“研究這個事情確實急不得,我記得以前叔叔也常做一些藥品研究,時常花個一年半載不知要失敗個幾百次纔能有一次突破,我相信木櫻在拼勁全力地進行着研究。”
巖殤沒有再說話,氣氛有些壓抑,雖然他還是那副清冷的樣子,月音仍能從他微微皺起的眉頭上感受到他的悲傷和失望。最後,他痛苦地輕嘆一口氣,不甘但無奈地轉身走出了實驗室。
走回地面的院子,蕭索的庭院襯着他孤獨的背影,雖然不知道緣由,月音卻感受到了她的悲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巖殤的思緒正遊移在遙遠的過去,那些傷心的往事涌上心頭。但悲痛還沒來得及變成憤怒,他便感到手上一熱。一雙纖細的手正輕輕捧着他的手,手上的溫度和主人那溫柔的眼睛瞬間平復了他所有即將噴涌而出的情緒。
“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月音略感疑惑,但沒有提問,只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