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一開,只見璧容穿着件縹碧色百柳紋的闊袖羅衫,下面一條楊妃色的金海棠花鸞尾長裙,一手扶着腰,由秋桐扶着走了進來。
廳堂裡的衆人心思各異。擷芳看了看自己的一副,咬着脣心有不甘地退到了左面的角落裡。
沈君佑忙起身走了過去。
“你不在家中歇着,跑這來做什麼!”眉頭蹙成了一個明顯的川字,叫人拿了兩個厚實綿軟的墊子鋪在了太師椅上,扶了她坐下。
璧容笑道:“聽說有人去府裡搜了東西,好歹也是家裡的客人,總要過來看看,免得丟了什麼貴重東西。”拉過趙思思的手寬慰道:“你放心,若是丟了什麼東西,回去我補給你。”
那姚管事一聽,額頭青筋直露,二爺對夫人向來上心,自己怎麼偏生惹上了這位主,擡眼見沈君佑眉頭緊皺,不由得頭冒冷汗。
璧容見那廳堂中間站着個鼠眼歪脖的男人,時不時擡頭往她臉上偷瞄,皺着眉頭道:“這是個什麼人,我身上有何東西,叫你一個勁的打量?”
沈君佑一聽,頓時一道冷光朝那跑堂白小七射了過去,嚇得那跑堂腿一軟撲通一聲跌在地上。
“夫人在問你話,還不據實招來!”夏堇厲聲道。
那跑堂狠嚥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道:“回,回夫人的話,小的是同盛賭坊的跑堂白小七。”
“仔細你的狗眼,若是再胡亂看,姑奶奶將你的眼珠子挖出來!”夏堇露出一副兇狠的模樣,唬的那跑堂連喊饒命。
璧容見衆人都不說話,故作茫然地看了看,道:“各位管事不必理會我,繼續審問便是了。”
沈君佑向周掌櫃點了點頭,周掌櫃領了命,便指着趙思思問向白小七,“你仔細看看,當真沒有見過這個人?”
那白小七擡起頭睜着一雙鼠眼往左面看了看,嚥了口唾沫回道:“小的確實不曾見過。”
璧容突然輕笑了一聲,柔聲道:“爺,此事可允妾身問上兩句?”
沈君佑不解,這事情顯而易見,要麼就是趙思思說謊,要麼就是白小七說謊,可不論是哪一個,都是難撬其嘴的,但見璧容一臉的自信,只得點了點頭。
“白小七,我且問你,你平日在賭坊做些什麼差事?”
白小七不知所謂,撓撓頭便回道:“小的平日負責迎來送往,添茶倒水的活兒。”
璧容點點頭,“如此,何人來何人走,便沒有誰能比你更清楚了是與不是。”
白小七順勢點點頭,拍拍胸脯道:“小的別的本事沒有,記性最是好,只要是進了門的人,就是過個十天八天也沒有小的不記得的。”
璧容繼續道:“如此,那我問你,你們賭坊裡平日是平民百姓居多還是老爺少爺居多。”
白小七嗤了一聲,不屑地道:“竟是些窮鬼,手裡拿着八分錢也想着靠賭錢發財。”
“哦?那麼昨日你們賭坊可來了什麼闊氣人沒有?”
這樣的事白小七自是記得非常清楚,想也沒想便道:“倒還真來了一個,錢袋子裡都是十兩、二十兩一錠的銀子,只是那人運氣着實差,輸了不少錢去。”
璧容聞聲一笑,顯然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擡頭望向堂中衆人,“衆位管事,請再好好看看地上的包袱。”
衆人循聲望去,不由得面面相覷。
那包袱裡不多不少放着三錠二十兩的銀子,三錠十兩的銀子,其餘的便是些從五兩到八分不等的碎銀,除了賭坊還真找不出第二個地方的銀子如此零散。
如此,何人說謊,昭然若揭。
沈君佑陰沉着臉一拍桌子道:“白小七,縱是你東家也要給我幾分面子,你最好別在爺的面前囫圇了事,爺就是將你捆了,你東家也不敢說個不字。”
那白小七一聽連連磕起了頭,“老爺,夫人,饒命啊!小的…對了,小的想起來了,昨個下午小的拉肚子,離開了一會,好像,好像就是未正時候,許是這位姑娘去了,小的沒有見着……”
那白小七說話的時候目光閃爍不斷,擡眼向左面看了看,心虛地低下了頭。
眼前翻江倒海地去查誰是盜竊者並沒有什麼意義,只會在外面傳的沸沸揚揚,反而會耽誤了競選的大事。
沈君佑見狀,擺擺手叫人將他帶下去嚴加審問,對座衆人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要想法子補救,而不是在這裡互相猜忌,甚至揹着我私自審問!如今競選一事迫在眉睫,趙姑娘也已經洗清了嫌疑,我希望衆位可以同心協力儘快想出補救良策。至於這件事,我自會差個水落石出,給諸位一個交代。”
衆人紛紛點頭稱是,恭聲退了下去。
姚管事剛走到臨到門口,卻被沈君佑突然叫住了。
“那兩個人可處理妥當了?”
“已經結了銀錢,將他二人趕了出去。”姚管事鄭重地道:“二爺放心,小人回去一定嚴加監察,絕不會再出現此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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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院子,秋桐端了杯晾的溫熱的清茶遞過來,見璧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道:“夫人可是對方纔的事另有發現?”
璧容聞聲接過茶盅抿了一口,徑自嘀咕道:“那個白小七,總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到底哪裡不對勁,一時又說不出來。”
“賊眉鼠眼的,婢子倒是覺得看他那裡都不對勁。”夏堇一臉嫌惡地附和道。
璧容搖搖頭,繼續方纔自己的思索,“他方纔所說的不過是個藉口,但凡是個耳不聾的都能聽得很出來,可他爲何要隱瞞這件事呢?按理說他和思思妹子並不認識,最多也就是有過一面之緣,不該結下什麼仇怨。”
“會不會是他東家背後指使的,趙姑娘贏了他家的銀子,故而懷恨在心。”秋桐道。
璧容卻並不這麼想,“能開的起這麼一間賭坊,還能在乎這點銀子。”
正說着,門外小丫鬟進來稟告說趙思思來了。
之間一道人影風風火火地撩了簾子跑進來,不是趙思思還能是誰。
怪模怪樣地躬身抱拳道:“大恩不言謝,妹妹我先乾爲敬。”說罷,學着男人們喝酒的樣子端起桌上的茶盅仰脖而下。
衆人見了紛紛掩嘴忍俊不禁。
“這又是從哪裡學來的?”璧容笑的險些岔了氣。
“……”趙思思剛想說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猛地意識到情況不對,忙改口道:“聽說書的講的,有義氣的英雄好漢都是這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秋桐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拿起水壺又給她茶盅裡添滿了茶,道:“姐兒喝的可不是酒。”
趙思思忙擺擺手,“你們這的酒烈的很,我可不敢喝。”
幾人聽了更是笑個不停。
璧容叫人去拿了新做的細葛迎枕,拉了她的手在自己身旁坐下,“今日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你姐夫已經發了話,鋪子裡絕不會有人再敢議論此事。”
趙思思不以爲意地擺擺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姐姐不必爲此事替我擔心。不過既然有人覺得我會爲了錢出賣大夥,索性我便大着膽子和姐夫做個生意如何?”
璧容聞言挑了挑眉,笑道:“哦?這倒是稀奇,且說來聽聽。”
趙思思清清嗓子,有條有理地開了口:“我知道下個月朝廷要來山西選織品,且不說旁的,太原、朔州都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的地兒,就是咱們忻州,也少不得有藏龍臥虎的人。先前準備的雖好,奈何已被鳩佔鵲巢,姐夫要想從中脫穎而出,先前的東西必須全部棄之一旁,重新另闢蹊徑,作出和之前截然相反的東西來。姐姐說,我所講的是也不是?”雖是疑問的口氣,可臉上的神情卻是信心備至,躍躍欲試了。
“聽你如此說,便是早就胸有成竹了。”璧容笑道。
“那是自然。不過,我有個要求。”趙思思也不否認,眼睛裡迸發着的亟不可待的光芒,“我要每月分得沈記布莊的一成收益!”
璧容有些意外,很快便明白了她方纔所言的“做生意”是怎麼一回事,不由得笑道:“倒真是個做生意的料。”不過,這事倒也應該,遂道:“常言道親兄弟明算賬,做生意本就該如此,我便替你姐夫先應下了。不過你可要與我仔細說說這蹊徑要如何另闢纔好。”
趙思思聞言樂滋滋地坐到了璧容身側。
“先頭的那匹彩蝶戲牡丹,不過用了十四種色調,可單是製圖版,改造花樓機就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到底在工序上有些不甚熟練。如今時不待人,若是按照先前的思路,重新琢磨圖樣、雕版,定然是完不成的。可紋飾樣子又不能馬虎了去,我思來想去,唯有一種方法既能模樣出彩,又能省去一半的時間。”趙思思話音一頓,有意地拋了個懸念。
夏堇正聽得仔細,卻見趙思思停住了嘴,氣道:“姐兒這會兒跟咱們賣起關子來,莫不是等着討打不成。”
“莫急莫急。”趙思思嘿嘿一笑,看向璧容道:“姐姐說,妝花配上染纈,如何?”
璧容聽着一怔,半響才明白她在說什麼,尚有些不敢置信擡起頭,“你是說……”
趙思思肯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