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樂泰約了幾個要好的出身商業世家的少爺公子在江南最奢華的醉仙樓喝酒。聽聞今年北方遭遇了旱災,糧食減產,樂泰想着趁着這個時候擡一擡糧食價錢,好賺他一筆。可是有了好處,不能一個人獨吞,所以約了幾位友人來藉着喝酒的機會,旁敲側擊一下糧食價格的事情。
酒過三巡後,友人甲暈暈乎乎地說:“泰公子,誰人不知這整個江南,就你們月氏屯的糧食最多,保存得最好。這糧食的價格上漲多少,還不是泰公子你說了算?我們啊,只管在後面跟一跟風罷了。”
友人甲剛說完,沒待樂泰開口,友人乙便搶着說:“非也,非也,照我說啊,這次糧食的價格不僅擡不上去,而且還要往下降!”
樂泰接着問道:“兄臺這是何意?難道說,兄臺那位在京城裡爲官的親戚,透露了什麼內幕不成?”
友人乙放下酒杯,朝着樂泰欠着身子說道:“消息是聽到了一些,不過早就不是什麼內幕了。你們應該也都快聽到消息了,當朝太子已經請了聖旨前來江南籌糧賑災。按照日子算一算,這也該踩到咱江南的地界了。”
樂泰不由皺了眉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爺要用糧食,他們這些商戶沒道理不出錢放糧,有了朝廷的干預,這糧食就賣不上什麼好價錢了,不免費奉送就不錯了,記得母親說過,當年的江南首富秦家就是坐擁富可敵國的財富才惹了皇上的猜忌,最後慘遭滅門。
“各位兄臺,小弟忽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這就先走一步。你們接着吃喝,不要客氣,今天的都算到我賬上。”樂泰得了這個消息,心中拿不定注意,便匆忙同友人們告辭了。
月西此刻正在院子裡澆花,她身邊站着的是三兒的媳婦,說來這十數年的光陰一閃而過,三兒早已不是當年的毛頭孩子了,早已經長成了二十多歲的俊俏少年了。只是方氏爲人質樸,死活不肯讓三兒接管月氏的生意,所以外人眼裡,月氏的當家人是泰公子,而月氏的第一號大掌櫃確實肖望肖大掌櫃。
肖大掌櫃兩年前娶了江南另一家商號的小姐,嫣然小姐做正室夫人。嫣然是個溫婉大方的女子,嫁過來以後很是孝敬方氏,卻最喜歡粘着月西。這不,月西拿着水壺澆花的時候,嫣然就站在她身旁,用那綿甜的聲音說道:“月姐姐,這杜鵑今天新多了個花蕾,還有牆角的蘭花,今天開得格外的好,等一下泰少爺回來了,讓他將那株蘭花畫下來,這再美的花,都有一個花期,過了花期便要凋零了……”
正說話間,樂泰急匆匆地來到後院裡,來到月西身邊站定,擦了頭上細汗,說道:“娘,今天兒子在外面聽說北方大旱,糧食奇缺。”
嫣然見樂泰來了,便笑着說:“瞧瞧,剛剛還在說泰少爺,這一會兒就來了。月姐姐你們說話吧,嫣然就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待嫣然離開後,月西繼續着手裡澆花的活計,嘴上淡淡地說:“北方大旱,這個我已經知道了。多大的事情,瞧你急的。”
樂泰急着說:“娘,我還沒說完。北方大旱以後,那邊的糧食奇缺,然後當朝太子就自己請命來咱們江南籌糧賑災了,你說這要是太子一來,硬逼着咱們交出糧食,那咱們屯的那麼多糧食,可就白白送人了,這可怎麼辦?”
月西澆花的動作猛然頓住,據她得來的消息
,雲黎他這是幾年來,獨寵清貴妃,雖然陸續收了其它的幾位妃嬪,可是前前後後皇妃們誕下的皇子們,不是胎死腹中,就是早早夭折。可是這個太子能夠單獨出門辦差,可見是個成年的,可是並未聽說皇上過繼過誰家的孩子啊,難道說……
想到那年墜落懸崖時,被道姑救走的孩子,月西手一僵,手裡澆花的銅壺頹然落地,砰地一聲,銅壺落到地面,水撒了一地。
“娘,你沒事吧?”樂泰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月西,焦急地對着周圍服侍的丫鬟們喊道:“一羣沒用的東西,冷着做什麼,快去叫大夫啊!”
“不要急,娘很好,娘沒事。”月西拍了拍樂泰的手,“樂兒,你剛纔說的那個太子,來江南以後,務必要告訴爲娘。”
“娘,你見那個太子作甚?你不是最不想和朝廷的人惹上關係嗎?”樂泰吃驚地問。
月西微微一笑:“以前是以前,這一次,這個太子爺,娘非見不可。”
樂泰還要繼續問,月西握了握他的手說:“不要問,時機到了,娘自然會告訴你原因。”
幾日後,江南城裡來了個風流卓絕的俏公子。城裡的姑娘們,很快地就劃分成兩派,一派擁護泰公子,另一派,則被這新來的操着京城口音的洛公子迷了心思。傳言這位洛公子丰神俊朗,詩書禮儀樣樣出挑,爲人謙遜溫和,笑若春風,可是一身的功夫卻是出類拔萃。
這一日月西早早地起了牀,讓小春好生地把自己打扮一番。小春好奇地問:“小姐許久都不出門了,難道今日是想出門遊湖賞玩?可是往日小姐出門也不曾如此費盡心思的打扮自己啊?”
月西嘴角微微一笑:“讓你幹嘛,你就幹嘛。哪裡來的這麼多的話?”
“是,小春不問了,反正等一下小姐出門小春我緊緊地跟着。答案很快就會被我發現了。”小春一面說着,一面將那簡單大方的首飾別在月西的髮髻間。
還是這座醉仙樓。只是這次是在一個幽靜的包廂裡。包廂裡已經候着一位俊俏飄逸的白衣少年了。少年長身玉立在窗子邊,眉頭微微皺起,此次下江南籌備賑災的糧食和銀子,進展得頗不順利,先不說那些富戶各個哭窮,就是那些地方官員也都一方面貪污朝廷的公款,一方面裝得廉明奉公。真是氣死人,卻又不知該怎麼辦。
少年正一籌莫展的時候,房間外面傳來一串腳步聲。少年轉過身來,換上一臉明亮的微笑,迎接道:“月夫人肯賞臉來此相見,晚輩榮幸之至,坊間傳言月夫人天賦奇才,短短十幾年,便躋身江南首富行列,唯一可嘆的是,世間睹見夫人真容的人少之又少,不想晚輩今天竟有這等福分。”
月西在小春的摻扶下,走到圓桌邊坐了下來。這時小春很是驚訝地湊到月西耳邊說:“像,真的是像,這模樣和皇上……”說到這裡,小春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雖然江南這邊天高皇帝遠,可是不管在哪裡,妄議皇上都是死罪啊。
月西開口道:“孩子,不用這麼客氣,也不用見外,過來坐,告訴我,你……你父皇,近來可好?”
洛公子聽見一個月夫人身邊的婢女敢評論皇上,就連這位月夫人說起皇上來,也是一番很是熟識一般。心中甚是驚訝,便依言在月西身邊坐下,小心地說:“月夫人好眼力,這麼就看出我的身份了。”
剛說完,卻發現月夫人的眼睛是盲的,意識到自己說話不妥,忙又說道:“月夫人認識我父皇?父皇他最近身子有些小病,不過也沒什麼大礙。”
“孩子,你……你這十幾年,都過得好不好?”月西有些語無倫次。
“我自小在山裡隨師傅學藝,一直到去年,師傅她老人家仙去了,我這才謹遵師傅遺言去京城裡和父皇相認。”洛公子如實回答。
月西放在膝蓋上的手有些發抖,事實上抖得厲害的是她的心,十六年了,她的孩子,終於和她團聚了。
洛公子自懷裡掏出一方白色巾子遞給月西:“夫人,你可是哪裡不舒服?怎麼忽然就流淚了?”
月西一把握住洛公子的手,破涕爲笑:“不礙的,孩子,你父皇待你可好?”
洛公子回答道:“父皇待我甚好,只是父皇他時常會念叨我的母親。”聽到這裡,月西的心沒有來的抖了一下,這孩子,難道已經自己的母親是誰?
接着洛公子的聲音接着說:“可是我的母親不是清貴妃嗎?母妃她明明就住在宮裡啊,可是爲何父皇還是這般的想念我的母妃呢?”
月西猛然覺醒,她不能和這個孩子相認啊,雲黎既然封了他做太子,那麼他便不能有一個身份不明的母親,況且十多年前的恩恩怨怨更不應該重新被扯出來,她和這個孩子,還是不相認的好啊。
“夫人你怎麼了?爲何又哭了?”洛公子對眼前的這位月夫人非常的好奇。爲何她一“看”到自己就如此傷心,爲何她的淚水止都止不住?
月西接過小春遞來的帕子擦了眼淚,勉強地笑了一下,說道:“洛公子,讓你見笑了。”
洛公子溫和地說:“夫人哪裡的話。晚輩覺得和夫人你一見如故呢。”
“好孩子。”月西微微笑了一下,“這次來江南,可有什麼事情?”
洛公子見終於說到正題了,忙說:“夫人有所不知,今年北邊的旱情特別嚴重,糧食奇缺,已經餓死不少人了。父皇整日爲此事憂心忡忡,晚輩自當爲父分憂,便請命來了這富庶的江南,籌糧賑災,夫人,你看……”
月西緩緩點頭:“我知道了。這事好說,明日你就着人來月氏糧庫裡取糧食吧。銀錢方面,如果需要儘管來找我。”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夫人深明大義,實乃舉國婦人之典範,晚輩回京後就稟明父皇,做了匾額來褒獎你。”洛公子很是興奮。
月西搖頭道:“洛公子不必費心,此事我不願他人知道,一切低調行事,我還想過幾天清淨日子呢。”
洛公子點頭道:“也好,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月西自懷中拿出一塊翠玉令牌遞給洛公子:“拿上這塊令牌,明天去取糧食,便沒人攔你了。”
洛公子雙手接過令牌,心中很是激動。江南第一商戶月氏商號都肯大大方方的捐糧食了,其它的商號自不在話下。沒想到困擾自己多日的難題,一個小小的令牌就解決了。心中月夫人崇拜多了幾分。
送走洛公子,小春激動地問月西:“小姐,那個洛公子,當真是你失散多年的孩子?”
月西微微一點頭:“這事不宜聲張,我只要能幫上他的忙,就好了。”
小春嘆了口氣:“小姐,你這是何苦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