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新氣象,新朝要討個好彩頭,寶曆皇帝也不例外,新政第一項是四處散財,給百官加官進爵,給禁軍將士賜錢。這是老一套沒甚新鮮的,但凡改朝換代,總得顯示一下皇帝的仁慈。讓百官和將士滿意了,這新朝也就穩當了一大半。
李茂的頭上又多了幾頂官帽,最有含金量的一頂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戴了這頂帽子,他就算是大唐的宰相了,雖無宰相之實,卻有宰相之名。
使相,使相,有時候比真宰相還要風光威武呢。
正月一過,新朝開始了新一輪的人事調整,比較引人注目的是西平郡王之子、營平觀察使李愬的胞弟、羽林軍將軍李聽擊敗呼聲甚高的裴度出鎮河東。
裴度由洛陽留守調任山南東道節度使,西川節度使李絳回朝拜相,留下的空缺由宰相段文昌填補。
此外還有一些小的調整,雖不引人注目,卻也十分要害:豐州刺史兼都團練防禦使楊奇因功升任貴州觀察使,此任命因回鶻寇邊,豐州邊境吃緊最後不了了之。
成德節度使薛戎與淄青節度使於化隆對調,於化隆顧念兩地戰事剛剛平復,百廢待興,百姓困窘,特意聲明本部衛士和幕僚一個不帶,孤身一人前往恆州上任,朝廷下詔褒獎。加官、賜錢,宣告天下,樹爲羣臣的楷模。
薛戎無奈,也只好孤身上任淄青。
江南、淮南、嶺南等地官員也相應進行了調整,李茂熟悉的何三才由蘇州刺史升任浙西觀察使。何三才在朝中並無多少根基,此番擢升,被視爲王守澄和李逢吉在江南佈局的一步棋:先用背景單純、精明幹練的何三才驅逐對手馬仔,再把雖然官聲不錯,但在朝中毫無根基的何三才攆滾蛋,如此,即可避免與對手的直接衝突,又可以佔有江南的豐饒地盤和滾滾厚利,實在是一舉兩得的妙棋。
至於河北和中原的那些擁兵自重的強藩驕鎮,朝廷除了給節度使加官進爵,給將士賞賜外,並不敢有任何調整。
這年三月初,天平軍節度使田榮病逝,田懷諫舉薦大將何進滔爲節度使,遭到朝中一批守舊派官僚的狙擊,衆人以爲何進滔資歷太淺,又不識字,難以擔當一鎮節度使。
面對壓力,田懷諫沒有退縮,而是強令何進滔渡河赴任。
新任淄青節度使薛戎上表朝廷,指責田懷諫有不臣之心,請求朝廷允許他率淄青將士討伐魏博。
消息一出,天下震驚。田懷諫遣使往幽州責問李茂,李茂無言以對。
於是密召田萁來幽州質問,薛戎這個節度使只是個傀儡,在淄青田萁纔是無冕之王。
“既然把手伸那麼長,又握實權在手,就該把事情辦好,爲何會鬧出這麼大的亂子?
田萁淡淡地回道:“魏州田懷諫、蔣士則已經水火不容,隨時可能內訌,敢問李太尉,幽州做好接管魏州的準備了嗎?”
李茂道:“爲了避免他們內訌,你就把我推了出去?”
田萁道:“我是在爲你着想,魏州若亂起來,你有幾成把握穩得住?長安城裡的新皇帝可正意氣風發。”
李茂道:“他或者還年少莽撞,不過自有老成持重者在爲他掌舵。再說這天下,人心早亡,誰還會爲討伐河北出力?”
田萁吐了口氣,終未能說出話來,李茂道:“李國泰在淄青表現如何?”
田萁道:“已經洗心革面,可以重新起用。”
李茂道:“青墨從長安回來了,守着個癡傻丈夫,日子過的很不如意,你有空多去看看她。”
田萁冷笑道:“這算什麼,我被解職了嗎?”
李茂道:“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你不該出來承擔下責任嗎?”
經過內保處的查訪,薛戎私自上表請戰一案很快水落石出,薛戎是想鬧出一點動靜,證明自己的存在,同時也向李茂玩弄權術表達自己的不滿,他修表上書的事,田萁是知道的,但放任不管,沒有插手。
魏州田懷諫羽翼漸漸豐滿,對蔣士則專權日漸不滿,蔣士則自然能感受到威脅的臨近,兩家劍拔弩張,準備撕破臉大幹一場。
就現在來說,兩人可謂勢均力敵,田懷諫逐漸掌握了軍權實權,是魏州的正統,但蔣士則不僅掌握了警衛軍,而且還握有龐大的秘密力量,更抓着田懷諫生母元夫人的若干把柄,一旦撕破臉火併起來,難免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不管誰勝誰負,魏州都會被削弱,新皇帝會不會以此爲突破口向河北發難,孰難預料。以他的偏執個性,一旦認準了要對河北用兵,只怕王守澄和李逢吉也攔不住他。
王、李二人前段時間借改朝換代之機大肆清肅政敵,擴張勢力,得罪的人太多,顯然已經把積蓄的力量用盡,眼下正是強弩之末,休養生息是上策,又豈會真的去忤逆皇帝?
此外,朝廷真的對河北用兵,或者又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便於他們修理那些不聽他們招呼的地方節度使,如李全忠、韓弘和劉悟。
還可以給盤踞幽州的李茂一個教訓,讓他知道知道不是天高皇帝遠我就拿你沒辦法,惹毛了老子,老子有的是辦法讓你日子不好過。
如此看,薛戎這封表奏也沒什麼不妥,給魏州施加壓力,迫使其暫緩內訌一致對外。
當然這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這樣的大事你田萁爲何事先不請示,事後不解釋,上書天子豈是心血來潮,一天就能做成的事?
就算薛戎筆頭快,不用人協助自己一天就寫成了奏章,這東西不還得靠你傳遞給長安。你有的是世間稟報,卻爲何按住不報?
李茂把她留在幽州是對她違犯紀律的懲處,是殺一儆百之舉。
田萁回幽州的消息很快被蘇卿得知,蘇卿問李茂:“她既然回來了,爲何不來見我?是怕她出身太高貴,讓我高攀不起,臉上掛不住?還是說我這個嫡妻正室嫉賢妒能,會無理取鬧,容不得她?”
李茂道:“第一,她擔任有公職,犯了錯,就該受到相應懲處。她正在接受審查,審查完畢,還要接受紀律處分。這是公事,不是私事。其二,我求求你不要惹是生非了行不行,非要鬧到雞飛狗跳,叫我下不來臺你才滿意嗎?”
蘇卿銀牙一錯,目露兇光:“我惹是生非,我真要惹是生非,你還能住的安穩嗎?我已經一忍再忍,退無可退了。”
李茂高舉雙手,賠笑道:“我的錯,我不會說話,蘇夫人最是顧大局,多少給李某人這個面子。堂堂的國夫人,咱們不作小兒女姿態,不吵不鬧,好不好。”
蘇卿向椅子上一靠:“好不好,看你的誠意了。”
李茂道:“誠意如何表達,你說,我儘量辦到。”
蘇卿道:“我的條件,你自然能辦到,不過我也不會讓你輕輕鬆鬆就辦到,等着吧,容我想清楚了再告訴你。”
安撫蘇卿不難,畢竟她是個講道理的人,但如何安頓田萁,卻是個棘手的問題。最好的安置自然是留她在幽州給自己當參謀助手,奈何一山難容二虎,有蘇卿在,她只怕也呆不安穩。遼東、營平,現在太平無事,不必勞她親往坐鎮,成德倒是需要她去坐鎮,料必她也願意去,但自己卻又不放心。
這個女子有很多優點,但缺點也十分突出,其中一條就是太過戀家。
魏州田家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的心裡卻還裝着田家的利益,這是一種怎麼的心理,李茂猜度不透,但直覺告訴他,一旦把田萁放在成德,她一定會做個胳膊肘往外拐的敗家娘們,弄到最後只能害了她。
那麼派她去長安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