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探知李茂去臨淄的消息後,即派心腹親信李永連夜趕赴青州,調動營田所人手監視文書丞及其家人,李永混在文書丞的隨行人員中去了臨淄縣,臨行前交代營田所判官張徹負責監視文書丞的家眷,一大家子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張徹頓感大禍臨頭,一時想不開懸樑自盡了。
李永在臨淄縣跟丟了文書丞,也驚惶難安,恐李方怪罪,便誣稱張徹吃裡扒外放走了文書丞,又怪臨淄縣令和李茂串通一氣對付他。
張徹已死,死無對證,侯勇是王家的家奴,李方也不大可能去核實,李永瞬間將自己的過錯推的乾乾淨淨。
此刻李茂一行已經到了鄆州城東的馬坦渡,這是通往鄆州的最後一處渡口,渡河向西走三十里就是鄆州城。天氣悶熱,四人皆大汗淋漓,馬匹更是累的筋骨麻軟,因見路邊有一個蘆蓆茶棚,四人便圍了過去,這是一家夫妻檔,丈夫牽馬去飲水,妻子奉上清水毛巾,又端上涼茶、香瓜。
文書丞端茶欲飲,被李茂攔下,李茂將水潑掉,笑着說道:“茶裡有鹽,越喝越渴,先來碗清水洗洗腸胃。”文書丞暗吃了一驚,這荒郊野嶺的竟會有人向他下毒?這中間青墨已麻溜地將一枚銀針探進了自家茶水裡,他手腕微屈,手臂恰好將銀針擋住,可謂神不知鬼不覺。弄茶的婆娘茫然無知,仍舊在熬她的茶湯。
茶水裡沒有毒,青墨將銀針收在皮質護腕裡,文書丞這才注意到,即便是這樣的大熱天,青墨依舊穿的整整齊齊,且他的袖子永遠籠着,不知道李茂藏了什麼東西。
士別三日更當刮目相看,文書丞在心裡苦笑着,李茂再也不是原來的李茂了。
飲了會茶,衆人起身繼續向西,走不出一里地,四匹馬突然筋酥腿軟,拉稀不止。
青墨和摩岢神通抓刀急往回趕,到了蘆蓆棚,卻已是人去棚空,仔細翻檢,在附近草叢裡發現了成袋的巴豆。青墨推斷道:“必是李方那老兒做的手腳,此地不宜久留。”
李茂道:“渡口不能去了,我們另外找路。”
四人撇開大道向北行出五六裡地,折道去了河邊,此處河面不寬,水流平緩,又是夏天,泅水渡河並不難,四人脫了衣裳,把隨身物品挽做一團,文書丞發現李茂三人穿着的四角褻褲十分特別,舒展大方別具一格,忍不住多看了會,青墨打趣道:“郎君若是喜歡,回頭俺讓內子給你做兩條。”文書丞咄了一聲,衆人皆笑。
恰在這時,河面上漂來了一艘小船,船伕遠遠地叫:“河裡有鬼,莫要下水。”說話間,船行如箭到了近前,笑嘻嘻拱手作禮,言道:“看幾位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光屁股划水過去,那多難看,莫若賞小的幾枚錢,小的擺渡送諸位過去。如何?”
這漢子生的黝黑健壯,一口牙齒潔白整齊,笑起來很討喜,李茂笑道:“那自然好。”又道:“你把船拖上來,免得溼了我的腳。”船伕猶疑一下,跳上岸來,躬腰,單手稍用力便把船拖上了岸。
青墨摸出沉甸甸的錢袋子,斜了漢子一眼,問:“幾多錢?”漢子憨笑着,道:“隨便客人賞幾個,賺個酒錢,又不指着吃飯。”青墨不再說話,慢吞吞地打開錢袋子把錢扒拉的嘩嘩響,那漢子憨憨笑着,目不斜視。
李茂假作不耐煩,劈手從青墨手裡奪過錢袋子,抓了一把錢遞了過去,笑道:“勞煩兄弟把船使穩點,我暈船。”那漢子嘿然笑道:“那是自然。”伸手接錢,不想李茂手腕一翻來刁他的手背,那漢凜然一驚,讓手斜斬,逼的李茂不得不撒手撤身,那漢也不窮追,轉身一頭扎進河裡。
青墨抖手射出一支袖箭,正中那漢的肩膀。
青墨的袖箭是李茂升任糾察官後,跟一位內院軍老軍學的,學藝不精,箭射的馬馬虎虎,不過作爲一種暗器,若在箭鏃上塗上劇毒,則殺傷力就變得很客觀了。李茂不想青墨變成一個冷血殺手,不准他在箭鏃上塗抹毒藥。
青墨無奈改在箭鏃上塗了麻。醉。藥,這種藥能讓人在短時間內失去知覺,卻不會致命,藥是葛日休獨門密制,本是用作外科手術時麻醉使用。
那漢子中箭之後又向前劃拉一陣,手腳漸漸失去知覺,青墨和摩岢神通衝下河將他撈了起來,水淋淋地拖上了岸。文書丞蹲下身查看他的腳掌和手掌,斷定道:“此人水性不錯,會使刀,箭卻射的一般,多半是右廂水軍的人。”青墨道:“會不會是鎮海軍的人?”
鎮海軍理所原本在密州,自張叔夜去職後,內遷到鄆州,隨理所一同遷移的還有兩個營士卒,鄆州城東據此不遠處就駐紮着鎮海軍一個營五百名士卒。
文書丞笑道:“他的腳掌沒被海水泡過,不會是鎮海軍。”
青墨的麻藥能讓人暫時失去行動能力,卻不能讓人昏迷,文書丞和青墨的對話他聽的一清二楚,對文書丞的判斷他暗暗吃驚,他的確是平盧牙軍右廂水軍營的一名校尉,名叫唐六,營地離此不足五里遠。昨天半夜接到一樁私活,讓他出門打個悶棍,說要打殺四個自東方而來的點子。遼東地區的土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殺人、傷人即謂之打悶棍,所謂點子就是要謀殺的對象。
平盧軍源出遼東一帶,軍中許多將士本就是土匪出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面吃官飯一面幹私活的人比比皆是,軍中將士父死子替,兄終弟及,此等習俗並未因南遷而消亡,反而在淄青大地上發揚光大。
因爲出的賞格極高,唐六等人十分賣力,天沒亮就到了河上,分段劃區各守一方,在遇到李茂之前,唐六已經打殺了三個過路的,本行的規矩是出門不得空手回,四個正點子未必能等到,殺幾個過路的先混個溫飽纔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