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闔將帕子拾起來,抖去了細細的塵土,攏進袖子仔細收好。
適時,如飴從紅玉閣後門一溜煙小跑過來,小臉紅撲撲的,臉上洋溢着蜜一樣甜美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又是同客人喝酒一不留神又上臉了,她聲音懶洋洋的,軟軟糯糯,一點沒有平日裡的與自己對着幹的攻擊性,可愛非常:“小闔,你一個人在這裡幹嘛呢!裡頭好熱鬧呢,綠雲姐姐都喝醉啦。”
她看她有些踉蹌,迎上前要去扶她,她卻無所謂地擺擺手:“哎呀,我沒喝多。”
孟闔挽起袖子,往廚房走去:“我正要去把中午抓的那些知了紅燒了呢,你一起來幫我生個火唄!”
如飴也乖乖跟着她進去,嘴上連連答應。
趁她糊里糊塗琢磨怎麼生火的功夫,孟闔便將生薑和大蒜切成片,正好鍋一熱便能一齊放進去煸香,熱油劈啪作響,把香氣濺得滿屋子都是,再將瀝乾水的知了倒入熱鍋裡,熱油一瞬間翻騰更甚,孟闔不由得向後躲了躲,手上卻不停翻炒的動作。
如飴生火拿捏不住火候,剛看着點小火苗便不停往竈膛裡填易燃的枯枝殘葉,火勢穩定了就開始填柴火,很快就燒得又穩又旺,火光在她臉上跳躍着,燒得她的臉熱熱的,她興奮極了。
鍋裡的知了也很快被炒的鬆脆起來,此時再撒上辣椒末、料酒和醬料,攪拌均勻再蓋上鍋蓋燜至入味。
“好啦,不用往裡添柴啦!”孟闔見這小妮子撒了歡似的,恨不得要把廚房都燒着,趕緊去竈臺後面把她拉起來。
如飴擡頭,她一瞧,怎麼成了一隻滿臉竈灰的小花貓。
“哎呀,你的臉,哈哈哈哈,好你個笨如飴!”孟闔用大拇指揩揩她的小臉蛋,笑得不行。
如飴愣愣的,一臉困惑的表情,摸了把臉,一看手心,才發現剛纔扒拉柴火時蹭到了一層灰,才明白她在笑什麼呢。
“好啊,我好心幫你,你還笑話我!”她手一揮,沾了灰的食指結結實實地摁在孟闔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孟闔躲之不及,見她張牙舞爪還要進攻,拔腿就跑。
兩個小丫頭你追我趕的,圍着榕樹跑了兩圈,喝了酒如飴渾身都是力氣,眼看就要追上她了,她笑不過來,先發制人抓住如飴的手,求饒道:“好如飴,不敢了、不敢了。”
如飴還不罷休,她便說:“鍋裡的知了要壞啦!”如飴纔不是很服氣地放她一馬。
孟闔揭開鍋蓋一看,湯汁已經收得差不多了,就把香蔥和鹽最後撒了進去,再翻炒翻炒,一道紅燒知了便出鍋了。
裝了盤往如飴面前一擺,她一看這一盤黑乎乎的蟲子,有些嫌棄道:“這、這能吃嘛?”
“怎麼不能了!這在我們老家可是叫唐僧肉呢!”孟闔用筷子夾起一塊,用嘴把殼咬開,“咔嚓”一聲,她又掰了掰,露出雪白的肉來,往她眼前遞了遞。
如飴正猶豫要不要嘗試一下呢,忽而從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哎呦呵,這廚房裡燒什麼東西呢,這麼香啊!”
兩位姑娘往門口看去,原來是紅玉閣的長工老趙頭,賓兒正把他仔細攙扶着,看老趙頭迷迷糊糊的樣子估計又是不知道在哪喝了不少,得要徒弟幫扶着回去休息,徒弟手裡還幫他提了一罈酒沒開蓋,在他腿邊晃着。
賓兒道:“師傅,你喝多了,快回去休息吧!”
老趙頭借了酒勁就愛撒自己的倔脾氣,非得進來瞧瞧兩個姑娘大晚上偷吃什麼好吃的,他用胳膊對賓兒懟了懟:“要回去你自己先回去!少來管老子!”
賓兒無奈,只得跟進來,見到盤子裡的東西,驚奇道:“這就是孟闔姐姐做的紅燒知了嗎?”
老趙頭也沒見識過,本就是粗人沒有什麼禮數,伸手就往盤子裡捏起一個往嘴裡扔:“這玩意兒也能吃嘛?”
連肉帶皮地一通亂嚼,雖唱不出什麼肉的口感,但是紅燒出來的甜甜辣辣的滋味讓趙老頭喜歡的不得了:“拿來下酒不錯。闔丫頭,這是你燒得不?讓我坐下來和你們一塊嘮嘮唄……”老趙頭露出有些自知厚臉皮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一邊腆着肚子,一邊就要順勢拉個長板凳落座。
“賓兒,來、來把酒給咱兩位姑娘倒上!”
孟闔和如飴一直都是親近他的,平日裡總是被這位慈眉善目的長工大叔逗得咯咯發笑,像孟闔哪天打扮得稍微更精緻好看些啦,他一眼就能瞧出來,會呵呵笑着說:“闔姑娘今天漂亮得賽天上的神仙娘娘啦,索性我讓賓兒把屋裡頭菩薩的畫卷收了算了,我就整日拜眼前的小神仙娘娘就夠了!”
兩人看趙老頭插科打諢的樣子又忍不住竊笑起來,孟闔道:“不用啦,賓兒,你就把它端你師傅屋裡去吧。本就是燒出來給你們嚐嚐的,這個笨如飴膽子小,不敢吃。”
如飴用眼神狠狠剮了她一眼。
老趙頭可心滿意足了,用不着賓兒端盤子,也用不着他攙扶,自己端了盤子,步子穩穩當當地領着賓兒回屋去了。
孟闔正要站起來去把竈臺收拾乾淨,如飴又不依不饒道:“孟闔!你剛纔是不是又罵我來着!”
“哪裡?你喝醉了,聽岔了!快,幫我收拾乾淨,得去睡覺啦!”
兩人又吵着鬧着,等到把小廚房裡的一切都打理清楚了,時間也不早了。一前一後跑上樓,往紅玉閣的方向看了看,客人也好像散去了大半,朱媽媽不知道在哪裡忙着,孟闔心裡想着,應該也沒有事情能安排到我們頭上了吧,便和如飴各回各的房間踏實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孟闔醒來,看看日頭,發現是比從前起得遲了些,想着昨天宋如飴那個瘋丫頭累了一天,睡前又飲了酒,估計又要多犯懶貪睡一會兒,便打算自己先起牀服侍綠雲姐姐洗漱。她和如飴的房間是挨着的,出門的時候,她特意敲了敲她的房門,刻意拉長了音調:“懶蟲!我先去和綠雲姐姐練嗓子啦!你就等着落後我吧!”
來到綠雲的房門口,一切照舊,她敲敲門,無人應答,心中納罕:已經不早了呀,從前綠雲姐姐都是雷打不動早起的,是不是昨日累着了?
她扒着窗戶往裡頭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又叫了兩聲:“綠雲姐姐!”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加重了力道,突然“吱~”一聲,門居然開了,孟闔躡手躡腳走進去,卻發現房間裡空無一人。
“怪了……人呢?”
她從房間裡取了面盆下樓,想先把洗漱的東西準備着。正往水盆裡倒水,賓兒從紅玉閣方面慌里慌張跑出來,環顧了院內,發現只有孟闔在,便直直朝她跑來。
賓兒壓着聲音,儘量用只能讓孟闔一個人聽見的音量說:“不好了,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今天早上大家都奇奇怪怪的?”她雙手正擰着剛洗滌過的面巾,面對好像如臨大敵的賓兒,她心中更加納罕。
“綠雲姐姐好像出事了,我、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好像是受、受客人欺負了!”
孟闔腦中嗡得一聲,“失身”一詞他不忍說出,但是她還是一下就明白了賓兒說的是什麼意思,當即將手中的面巾一扔,掉在裝了水面盆裡濺起水花,她顧不得那麼多了:“你快帶我去!”
賓兒帶着孟闔一路來到紅玉閣的二樓一個角落的雅間,門口處還擺放着一桶渾濁的水,賓兒解釋道:“我剛纔就是灑掃到此處的時候,看見這扇門沒關……”
她往門縫裡望去,只見凌亂的牀榻上露出些許美人潔白的頸肩,如徽墨一般烏黑的長髮在牀沿處散開,髮梢攤落在地,像一小潭黑色的池水,她看不清屋裡的女人到底是誰,但是輕輕推門進去的時候,她心中不斷默唸:“千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