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雲不知該說些什麼,律娉婷先入爲主,把該說的都說了,這麼驕傲的女人,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已屬卑微了。
停雲輕輕道:“錦懿愛你麼?”
律娉婷微微一愣,眼底掠過一絲銳利的光,看向停雲,“我認識他八年了,八年前他跟着溫叔第一次去武漢談生意,見我的第一面他臉紅了,說話也結巴了你信麼?他那樣的一個人,能在第一次見面後給我寫稚嫩的情書,你覺得動沒動心?他是四年後開始正式追求我的,送了我六年的花,我跟他的孩子,比你的孩子來的早,你認爲呢?你見過他難過的樣子嗎?見過他爲了等一個人在雨中站了的姿態嗎?你和他有過炙熱的戀愛過嗎?他爲了你千里奔赴一座城準備驚喜過嗎?錦懿爲你做過什麼?”
停雲面色微微的白,下意識反問,“那他爲什麼還要跟我在一起?”
律娉婷吸了口煙,白煙從她挺秀的鼻子裡散了出來,“你真想知道?”
停雲點了點頭。
律娉婷沉默了一下,“具體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錦懿在做一些事,那些事都有一個目的,跟你在一起,應該跟那個目的有關。”
“什麼目的?”
律娉婷搖了搖頭,“我知道的,只有這些。”
“這麼說,錦懿愛的是你,只是爲了利用我,纔跟我在一起的?”停雲下意識反問。
律娉婷將額前的頭髮往後撩去,“錦懿從不做賠本的買賣,既然在你身上付出了精力,一定也會從你身上賺回來,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本拴住錦懿的心?你只是一個二手女人,還是一個被蔣督統覬覦的棘手女人,就目前來看,做你這單生意,錦懿還一直處在賠本的狀態,哦,對了,你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可是兒子歸錦懿了不是麼?小傢伙並沒有在你身邊,你一無所有,錦懿賺了一個兒子,也算是保本了。”
停雲不吭聲。
律娉婷繼續道:“你既然沒那麼愛他,爲什麼要他不放,你完全可以抽身離開,有更好的選擇等你,蔣督統是個不可多得的優質股,如果沒有溫錦懿,我想我願意投資蔣督統這支股。”
這些日子有太多人告訴她太多的消息,顛覆她以往的認知,停雲微微低着頭,她復仇,便有人來告訴她復錯了仇,恨錯了人。她要嫁給善良溫柔的溫錦懿,便有人跳出來告訴她溫錦懿是個大壞蛋,不能嫁。
這個世上好像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唯獨她不知道。
停雲看向她,“你找我還有別的事麼?”
律娉婷遞給她一張名片,“我只是來提醒你,離不離開錦懿,那是你的事情,哪怕我不出手,明天你和錦懿的婚禮也辦不成,蔣督統不會坐視不管,退一萬步就算辦成了,也有離的那一天,他是我的人,誰都搶不走,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需要可以打給我。”
“不用了。”停雲淡淡道:“錦懿爲了明天的婚事,幾休沒有睡好了,我不能因你一面之詞,便辜負他所有的付出,你若想留住他,可以去跟錦懿說清楚,錦懿若是取消了明日的婚期,我便不會糾纏,至於辦不辦的成,是我們說了算。”
說完,她也不多做停留,疾步走了出去,許是身體還未痊癒,有些,她上了輛黃包車,師傅問了她好幾遍去哪兒,她懵了好一會兒說,“去商會。”
商會大廳裡清一色嘩啦啦翻閱資料的聲音,律斯祈許久不見她,此刻相見分外欣喜,可說出來的話,卻陰陽怪氣的,“舒老師,你來報道也不跟本會長說說情況,身子能上班了?”
“錦懿呢?”停雲問道。
律斯祈指着一樓一間辦公室,“那邊,怎……”
不等他說完,停雲一陣風似得往那間辦公室奔去了,推開門,屋內只有溫錦懿一個人,他正埋頭寫着什麼。
停雲面色慘白的站在門口,胸悶的有些。
溫錦懿擡頭,見是她來了,微微一怔,起身往她的方向走來。
停雲忽然撲入他的懷中,身子因爲害怕,而微微發抖。
溫錦懿愣了一下,“阿舒,發生什麼事了麼?”
停雲搖頭,只是將臉埋在他的懷中。
溫錦懿溫柔的拂去她額前的糾纏的亂髮,微微笑道:“被什麼嚇成了這樣。”
停雲依舊不說話,像只尋求安全感的小貓,整個人縮進他的懷裡,顫抖如篩子,許久,悶聲道:“錦懿,你會傷害我嗎?”
溫錦懿笑道:“怎麼了這是。”
“你利用過我嗎?”停雲擡頭,望定他的雙眸。
他的眼睛像是波瀾不驚的湖面,沒有半點情緒起伏,溫錦懿擡手擦去她臉上的冷汗,“爲什麼忽然這麼問。”
停雲倔強的閃躲開他的觸碰,“告訴我,你欺騙過我嗎?”
溫錦懿脣角勾着笑,濃密的睫毛下,目光更顯深不可測,“沒有。”
停雲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長舒了一口氣,將額頭抵在他的胸口,“溫錦懿,誰都可以傷害我,唯有你不能,你是世間最好的,不可以做傷害我的事情,也不能欺騙我,如果連你都變成壞人了,我該怎麼辦呢?”
溫錦懿的身子微不可查得僵了一下,他擡手緩緩停雲的頭,像是安撫着自己愈發難懂不受控制的心,沉默的聽着她不停的碎碎念,許久,他才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如果哪一天,阿舒發現我做了壞事,傷害了你,你隨時可以來找我討公道,我會等着你。”
“你又不是蔣寒洲,怎生得說話跟他一個腔調了?”停雲狀若無意的瞪他一眼,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溫錦懿含笑不語。
停雲並不看他的眼睛,整理了一下頭髮,“我只是路過,忽然想你了,就來看看你,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不等溫錦懿叮囑,停雲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看着停雲的背影,溫錦懿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
停雲一走,阿俊便從外面走了進來。
“查查阿舒早上都見過誰。”溫錦懿淡淡說了一句。
“不用查了,見了我。”誰知律娉婷踩着高跟鞋,迎面走了進來,也不理會律斯祈,徑直進了溫錦懿的辦公室。
溫錦懿微微眯了眯眼。
律娉婷走進辦公室,便坐在了溫錦懿的辦公椅子上,看着自己豔紅的蔻丹,“是我告訴她的,該說的我都說了。”
阿俊複雜的看了眼律娉婷,緩步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溫錦懿沉默不語。
律娉婷着一把銀質的手環,眉間風情萬種的妖冷,“那個女人真是天真的可以,她居然對你深信不疑,從未懷疑過你,我告訴她你是一個壞男人,告訴她我懷過你的孩子,告訴她你爲我做過的一切,讓她離開你,因爲我愛你,你也愛我,你只是利用她……”
溫錦懿看着她不說話。
律娉婷拿起溫錦懿用過的杯子喝了口水,搖擺着腰肢來到溫錦懿面前,“溫錦懿,你開出的條件我不接受,我不允許你跟她結婚。”她踮起腳尖,忽然吻上了溫錦懿的脣,捻轉間低聲喃喃,“我手上攥着的東西,可足以毀了你,如果你明天娶她,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溫錦懿深深的眯着眼睛看她,不拒絕她,也未迴應,像是在審視一個超出自己掌控的獵物。
就是這樣的眼神,讓律娉婷分外癡迷,她的吻變得癡狂而,身子像是水蛇一樣熨帖上溫錦懿的身子,感受到溫錦懿身體一瞬間的僵直,律娉停冷笑一聲,脣更深的捻轉在他冰冷的脣上,迷離道:“我還告訴她,是你殺了她的全家。”
溫錦懿猛的一震,忽然捏起律娉婷的下顎,將她的脣拉離自己,隨後強迫她迎上他深不可測的眼睛,“你真這樣說的?”
律娉婷近乎迷戀的迎上他殺意涌動的眸子,忽然笑了,“看吧,本性暴露出來了吧,溫錦懿,你根本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溫良,你就是個儈子手,不折不扣的儈子手,你殺了我們的孩子,你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
溫錦懿眼睛緩緩眯起,脣角勾起嘲弄的弧度,“我們的孩子?”
“是。”下顎的劇痛讓律娉婷絕美的臉微微蒼白,她傲然的看着溫錦懿,“如果你要他,他現在一定跟俊逸一樣大,那個女人能生,我也能生,爲什麼你愛我,卻選擇了她!是我不夠美麼?還是我不夠有錢?我給了你想要的一切!”
溫錦懿脣角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殘忍,目光掠過律娉婷的眉眼,“我愛你?”
律娉婷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笑容,面色忽然慘白下去,一抹極深的恐懼從心底滋生出來,她不知在害怕什麼。
溫錦懿捏着她的下顎,讓她的臉更近的靠近他的眼底,“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麼?我告訴你。”
他微微俯身,脣角一彎,湊近律娉婷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他的笑容依舊好看芬芳,語氣溫柔的醉人,溫熱的氣息拂過律娉婷的耳畔,像是熱戀中的人親暱的姿態,曾經這是她最憧憬的一幕。
可是此時此刻,這個擁有天使般容貌的男人,在最和煦的四月春風般的笑容裡說出了世間最殘忍歹毒的話語。
律娉婷的眼睛驟然睜大,彷彿瞳孔裡蔓延出絕望的恐懼,轉瞬間變成了一片死灰,她的面色蒼白如紙,全身哆嗦的如秋日的落葉,彷彿不敢相信那般,微微張着嘴巴。
溫錦懿說完,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他忽然鬆開了她的下顎。
於是律娉婷一軟往地上坐去。
溫錦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防止她摔倒,將她丟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緩步走了出去。
辦公的大廳裡有員工笑着打趣道:“副會長明兒個大婚,瞧瞧這滿面春風的,等不及回家見美嬌娘了嗎。”
溫錦懿笑容和煦的聲音傳來,“明兒個一起來吃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