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想起小蘭,開始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蔣歐陽猛的一震,他萬萬沒想到一直被關東軍緝拿的匪爺居然是個女人,還是那個身份的艾停雲!他迫不及待的問道:“匪爺不是男人嗎?怎麼會是個女人?”
志成已經醉如一攤爛泥,口中喃喃低喚小蘭的名字,不省人事了。
蔣歐陽忽然站起身,難道真是那個女人?他的臉上浮起狂喜的神色,隨後漸漸陰沉下神情,他要讓這些瞧不起他的人,統統嚐嚐寄人籬下的滋味!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許久等不到志成買東西回來,李掌櫃親自出去找人,店鋪的前堂裡只剩下溫錦懿一個人,他細細翻看後天婚禮邀請人的名單。
停雲因爲不舒服早早的歇息了。
店鋪安靜的呼吸可聞,偶爾有看病的病人,溫錦懿十分耐心地詢問看診後,開了方子送人離開,並未有什麼異常。
直到阿俊匆匆從外面回來,摘下了擋雨的帽子,立在溫錦懿身後,低聲道:“都辦妥了。”
溫錦懿漸漸淡下眉眼,隨手合上病例薄子。
阿俊猶豫道:“屬下不明白,爲什麼要放小樑回來報信,還要在婚禮當天?”
溫錦懿脣角勾起一抹的笑意,“讓寒洲知道真相不好嗎?”
阿俊有些困惑,轉瞬間便明白了他家主子的心思,這位看似人畜無害的主子,實則是一位極度腹黑充滿惡趣味的人,這是故意透露真相給蔣寒洲,讓他哪怕知道真相也毫無辦法,慢慢折磨他,一步步他。
是了,他家主子從來都不是殺人如麻的人,明明可以一槍嘣了對方,他偏生的喜歡對方,一點一點的蹉跎對手的心智,直到對方被折磨的面目全非,油盡燈枯,再給對方一個痛快。
就像是折磨蔣寒洲一樣,溫錦懿已經足足折磨了他兩年,似乎還沒有玩夠,在這個過程中一次次添加猛藥,後面只會比前面更加的兇猛,直到將蔣寒洲掏空玩膩了,再一擊致命。
這是極度自負的人才做得出來的事情,料到蔣寒洲的處境以及算準了他的下一步,將真相直接拋給他,讓他愛而不能,求而不得,救而無門。
溫錦懿脣角勾着笑容,緩步來到廂房,停雲在裡間睡下了,他敲了敲門,“阿舒,好點了麼?”
停雲悶悶地應了聲。
“藥按時吃了麼?”
停雲困頓的又應了聲。
他方纔放下心來。
幾乎同一時間,一個黑影從蔣家後院的巷子裡閃了進去,直奔蔣家二樓蔣寒洲的書房。
蔣寒洲立在窗前。
那人悄無聲息的進了書房。
蔣寒洲便脫了軍帽,轉身向他微微頷首。
那人戴着金色的眼鏡,工整的八字鬍顯得紳士端莊,他今日一身青色中山長袍,大致看了眼蔣寒洲的新家,含了讚許的笑意,“那批軍火組織已經接收了,這一步走的很漂亮,現在老宅下面另一部分東西,江山易主,少有人懷疑,外人只道是你爲了追求舒姓小姐迷失了心智,這幌子打的好。”
蔣寒洲看着他,每次這個人出現,就意味着他又要遭受一次刀尖血的任務,“陳先生,組織有何新任務。”
“你現在錦縣站穩了腳跟,任誰都不會懷疑你的身份,哪怕是山田,亦對你沒有異議,所以現在是個好時機。”陳先生將一個紙條放在書桌上,慢慢推至蔣寒洲面前,“之前你所有的隱忍蟄伏,皆是爲了這一遭了。”
蔣寒洲只是看了眼那紙條,臉色瞬間大變。
陳先生抽了一根雪茄,遞給蔣寒洲一根,低聲道:“山田表面看似沒有動作,那是迷惑人的假象,他真正的目的便是做這個東西,你的任務便是查出它的所在地,加以摧毀。”
蔣寒洲面色微微有些蒼白,他知道會有這一天,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見他沒有說話,陳先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黃蜂和蝴蝶會協助你,一旦有什麼差錯,她們自會通知組織,你什麼都不要做,只需完成這次任務便好。”
蔣寒洲狠狠吸了一口煙。
陳先生繼續道:“花名冊找到了嗎?那個東西決不能流入市場,更不能落到山田手中。”
“已有眉目。”
“關東軍越來越不安分,奉天那邊擔心生變,儘快拿回花名冊!”
蔣寒洲頷首,目送黑色風衣的陳先生離開,敬了一個軍禮。
雨雖停了,卻忽而起風,停雲起夜的時候,站在院子裡隱約看見蔣寒洲的書房裡還亮着燈,她走向廂房的時候,看見對樓的書房前有人影晃了下,眯眼看去,竟是蔣寒洲站在窗前,身側是袁玉然,兩人離的很近,袁玉然似乎靠在蔣寒洲的肩頭。
這麼晚了還沒睡麼?她看的出神,忽見蔣寒洲轉臉向着她的方向看來。
彷彿是一種直覺,他總能精準的找到停雲所在的方位。
停雲心中一驚,急忙推門而入。
第二天一早,她起牀的時候,溫錦懿已經離開了,她剛剛梳洗完畢來到前堂,便看見前堂張燈結綵的,桌子上放滿了禮盒,停雲笑道:“該買的不是都買了麼?怎麼又買了這麼些?”
李掌櫃剪好了一個喜字,笑道:“讓志成那個臭小子出去買些綢子回來,誰知道他跑去喝大酒,我就親自去買了些,少爺看到了說不行,又親自去挑了些回來。”
“錦懿親自去挑的?”停雲微微有些驚訝。
李掌櫃點了點頭。
停雲摸過那些禮盒,說起來她買回來的喜服也被錦懿嫌棄了呢,他便又親自買了兩套通體大紅的傳統吉服,想到這裡,停雲微微笑了一下,真是個奇怪的男人,什麼事都盡善盡美,挑剔的讓人想恨都恨不起來了。
正笑着,忽然一位不速之客緩步走了進來。
停雲臉上的笑容一凝。
律娉婷一身玲瓏有致的黑色束腰長裙,戴着織沙套袖,黑色的圓沿帽子,黑色的手套,面容冷豔凍人,挺胸擡頭,風姿冠絕。
藥鋪衆人除了李掌櫃,基本都不認識他。
志成渾渾噩噩的排着頭從後院走進來,乍一眼看見她,便被律娉婷驚爲天人的美豔給震驚在了原地。
“舒雲是誰?”她目不斜視,雙手拿着紅色的錢包,昂首立在門口。
“我就是。”停雲應了聲。
律娉婷微微側目,拿餘光掃了她一眼,“聽斯祈說你是溫副會長的秘書?”
“是。”
律娉婷淡淡的口氣,“跟我來,我有些事要問你。”
“你是誰?”停雲明知故問。
律娉婷也不惱,她深懂兩兵相接,動了怒便是輸家的道理,“我是商會的投資方,也是各個輸出渠道的提供者,武漢律家的長女律娉婷,律會長的姐姐。”
她語氣淡淡,姿態透着傲慢。
停雲冷眼看着,無論如何都無法把眼前這個驕傲的女人與律斯祈口中講述的女人相提並論,打胎?委曲求全的繼續留在錦懿身邊?這麼驕傲的女人做得到麼?
不得不說,律娉婷真的長得很美,走在大街上爲她回頭的男人一波又一波,有時候停雲也會自詡美貌,可是面對律娉婷的時候,她也會自慚形穢。
她跟着律娉婷出門的時候,忽見蔣寒洲趴在二樓的窗前,看着她笑,“舒小姐要出去麼?”
停雲沒有說話,平日裡這個時候他都去辦公務了,今天怎麼這麼閒了?
律娉婷正要頷首入車,聽見聲音擡頭看了眼,笑道:“蔣督統,別來無恙。”
蔣寒洲眉梢揚了揚,脣角勾笑,“許久不見,律小姐還是這麼美豔動人。”
律娉婷淡笑道:“怎麼?想我了?”
蔣寒洲勾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律娉婷咯咯的笑出了聲,聲音委婉動聽,美豔的臉上像是帶刺的玫瑰徐徐綻放,“蔣督統也是一如既往的英俊瀟灑。”
停雲愣了一下,這兩人居然認識?看樣子還是老朋友了?要不要在她面前打情罵俏啊,停雲給蔣寒洲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辦公時間還臥在家裡的男人不是好男人,更不是好軍人。
停雲跟着律娉婷上了車,只是一秒的時間,律娉婷臉上嫵媚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她也不說話,徑直帶着停雲來到商會不遠處的公寓裡。
停雲不知這律娉停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她緩步跟着律娉婷踏入了公寓三樓的一間房,房間裝飾的簡約奢華。
房間,律娉婷便丟掉了手中的包,拉開了窗簾,她撩撥了一下長髮,靠在窗前嫺熟的點了支菸,“聽說你明天就要跟錦懿結婚了?”
停雲冷冷點了點頭。
律娉婷狠狠吸了口煙,吐出了一環環圓圓的菸圈,沉默了許久,她說,“我調查過你,蔣督統的前妻,因和錦懿有了婚外情而被蔣家掃地出門,外界傳言你死了,暗地裡你跟着錦懿從錦縣去了武漢,和錦懿有了一個孩子,對嗎?”
停雲不言語。
律娉婷將額前的碎髮向後撩撥了一下,吐了口煙,“這麼說,你是腳踏兩條船了?先是嫁給了蔣督統,而後跟錦懿,事情敗露後,暗度成倉與錦懿比翼雙飛了?”
停雲依然不說話,她看着律娉婷嫺熟的抽菸動作,還有撩撥頭髮的樣子,頗覺得這個女人不僅嫵媚,還很帥氣。
律娉婷沉默許久,忽然說,“你開個條件,要怎麼樣你纔會離開錦懿。”
停雲微微一愣。
律娉婷說,“這件事對你來說不難,離開了錦懿你還有蔣督統,二選一,你不虧,還能得到我贈予你的一大筆錢。”她彈了彈菸灰,忽然笑了,“我要是你,絕不會拋棄蔣督統選擇溫錦懿,平心而論,蔣督統是世間少有的好男人,而溫錦懿,是這個世上最壞的男人,沒有之一。”
停雲這才緩緩開口,“那你爲什麼還要留在錦懿身邊?”
律娉婷嘴上叼着煙,靠在窗戶前,頗有些風情萬種的頹廢氣息,她的脣塗抹了絕豔的大紅色,像是了血那般,“你知道鴉片嗎?那東西抽第一口不覺得有什麼,越往後便越上癮,明知道要命,可還是離不開,溫錦懿不僅僅是鴉片,他是罌粟,是毒,我上了癮,哪怕裡子潰爛,也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