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粗獷熱烈,像是男人的熱情來的快去的也快,雨淅瀝瀝的停了,院子裡狼藉一片,嬌花被拍打進了泥土裡,兩顆杏子樹也折了腰,停雲喝了藥身子剛有些好轉,便急急地下牀要出去找俊逸。
傻妞硬生生的拖着不讓她出去,四個寶貝學着傻妞的樣子攔着。
停雲好不容易走到門口,正巧遇見一個軍官兒模樣的人擡手敲門,“請問這是舒小姐家嗎?”
停雲的心微微一沉,忽的將孩子們攔在自己的身後,“是了,您有事麼?”
軍官也不客套,恭敬的說,“蔣督統讓我給您傳個話,他公務繁忙不方便出面,麻煩小姐去錦縣接回兒子。”
停雲驟然聽聞俊逸的消息,她迫切的扶住門框,“是俊逸麼?俊逸找到了麼?”轉念一想,她問道:“我兒子爲什麼會在錦縣?”
軍官頷首道:“俊逸少爺遇着了人販子,在開往北平的火車上被蔣督統解救。”軍官再頷首,便轉步離開。
停雲喜過之後,是極寒。
傻妞託着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俊逸被人販子抱走了?真有這麼巧麼?她清晰的記得俊逸失蹤前一晚,有人蹲守在巷口,那些人又是什麼人?心裡的懷疑如瘋狂的野草肆意生長,當真好巧不巧的遇見蔣寒洲,被他所救?
還是說……他有心製造俊逸失蹤的假象,引她前往錦縣?爲了什麼?一個可怕的念頭闖入腦海,難道爲了她手中的花名冊,派屬國民黨軍隊的蔣寒洲打算以俊逸爲要挾,逼她交出花名冊?
他的消息查的這麼快!
不知是怒的,還是驚駭的,她爲自己的猜想震驚不已,顫抖的握緊了拳頭,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那些她極力想要淡忘的曾經鋪天蓋地壓向她的胸腔,滅門之仇的恨意從每粒毛孔中蔓延了出來,很快的爬滿了四肢百骸,全身無一不恨,無一不怒,直逼的她雙眼噴火!
她緩緩轉身走進屋內,面上平靜的如同天邊的雲,只那清澈的目光破裂出一條條清晰的裂痕。
傻妞焦急地守在她身邊。
停雲在客廳的酸枝象頭紅木六扇荷花圓桌邊坐了許久,一手撐着額頭,一聲不響,直到斜陽拉長了她的身影,明亮的星辰從門外灑下一片斑駁的月光,她獨坐在黑暗中,面部隱在陰影深處,許久,她緩緩轉臉,看向乖巧的立在身邊的四個寶貝,她伸手一一摸過他們的頭,“大寶,二寶,三寶,四寶……”
幾個孩子靜靜的聽着她的話。
停雲微笑,“媽媽沒用,沒有能力保護你們。”她他們送去福利院了。”
溫錦懿在桌邊坐下,“你以什麼身份回去?”
停雲修長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外沿,許久,她靜靜望向溫錦懿。
溫錦懿正以同樣平靜的目光看着她。
兩人都知道,如若停雲回到錦縣,勢必會掀起一股不可預知的腥風血雨,先不說蔣寒洲怎樣的虎視眈眈,就蔣老夫人及覬覦停雲的山田來說,這一去凶多吉少。
更何況,她和溫錦懿如今這樣尷尬的關係。
如若之前沒有遇見蔣寒洲,或許她還可以跟溫錦懿清清白白的撇清關係,可是上次她明明在蔣寒洲面前演了一出闔家歡樂的戲碼,恐怕現在蔣寒洲心目中,已然認定俊逸是她和溫錦懿的孩子,屆時,整個錦縣都會傳的沸沸揚揚。
她和溫錦懿又該如何相處。
兩人默然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