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揹着從地攤買來的廉價揹包上學,身穿舊外套和改過的褲子,從來不吃零食,過年時親戚給的壓歲錢全部交給父母,用於學費和生活開支。
從十歲到十六歲期間,他一直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能改變命運,這種美好的想法直到臨近畢業時才宣告破滅。
十八歲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一切正常的話,他奮鬥終生至多也就能在帝都買套房安個家而已,那些遠大的夢想永遠遙不可及。
世事難料,由於一次委託失敗,他受了重傷。
被兩隻修爲頗高的花妖一路追殺到唐家大院,因此結識了唐纖纖,從此命運發生了重大轉折……
當時葵藏匿在花園之中,已經幾度昏迷,虛弱之際,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你一動不動的,難道不熱嗎?”
葵睜開雙眼,打量她一番,個子不高,卻有一張溫和而可愛的臉孔。
葵:“三小姐怎麼也在這?”
唐纖纖比劃手勢:“我在書上畫烏龜,被老師抓個正着,結果就被趕出來咯,滿面愁容做什麼?誰欺負你啦!”
葵:“沒有,只是遇到些麻煩事罷了。”
唐纖纖:“說來聽聽。”
葵:“不好說。”
唐纖纖:“我還不樂意聽呢。”
說罷,唐纖纖一屁股做到大石頭上,從懷間掏出一個油紙包,拆開麻繩一塊肥美流油的大肘子便露了出來。
抖抖手:“想吃嗎?”
葵:“你這麼一問,我還真有點餓了。”
唐纖纖:“不給。”
葵:“……”
唐纖纖想了一下,說道:“聽說你是風祭長老帶進來的學生,難道是八年前那場災禍?”
“……”
葵垂眸不語,隨後又點點頭。
唐纖纖:“難怪這麼多年都不見誰來看你,不如這樣吧,今年你來我家過年啊!”
葵:“這似乎不太好。”
擺擺手:“沒關係,我姐姐包的餃子可好吃了,保準你吃一個想十個。”
…………
往日記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葵開始喜歡回憶過往,也許是因爲太過害怕遺忘。
窗外天色暗淡,月光閃着波濤,行人走的飛快,一羣烏鴉在枝頭吐着沼氣,怡然自得。
察覺到窗外有些陰寒之氣,彷彿什麼怪異的生物隱藏其中,不懷好意地窺視。
葵走近一些,從地上踢起一根小木棍飛過去,做試探——如果是動物,肯定有所反應。
一陣強烈的寒意襲來,屋內的溫度突然開始下降,彷彿寒冬來臨,窗戶表面迅速結出白霜。
放置在窗臺的一盆水仙花枯萎了,狹小的房間內風聲呼嘯,窗簾搖曳,桌面上一些碎紙片被吹落到地上。
這一切狀況突如其來,毫無理由,兩人也不明白爲何會這樣,看了下窗口和周圍,確定什麼也沒有之後把眼睛閉上了一小會兒,等狂風過後,忍不住好奇又睜開。
一名身材嬌小的女鬼從窗臺上出現。
大概十五歲上下年紀,也可能更大一點,身穿一件白色的長裙,她的臉上沒有肉,罩着一層飢餓的青黃色的薄皮,身體又瘦又直,像根竹子。很可能死於飢餓,或者某種可怕的疾病。
在窗臺上觀望了一會兒之後爬進來,慢慢跳到地板上。
臉部迎向二人,嘴裡發出尖銳的笑聲。
唐纖纖一隻手擋在面前,大聲喊:“別過來,走開啊,你的樣子好可怕,就不能變漂亮一些嗎?”
女鬼用低沉而嘶啞的嗓音慢吞吞地說:“你跟白掌櫃合謀害死了我,現在我很孤單,你來陪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與民間怪談當中的鬼完全一樣,拖沓而緩慢,有氣無力。
唐纖纖大聲喊:“不好,我計劃活到100歲,然後無病而終,不如你趕緊去投胎轉世再入輪迴,成爲一隻可愛的小貓或者小狗,然後來陪我。”
“好好的爲什麼要趕人家去投胎呢?我很寂寞無聊,想找人說說話,僅此而已。”她的嘴脣呈紫色,說話的同時露出幾隻潔白的牙齒和部分黑色的舌頭。
“找別人不行嗎?”葵挺身而出,擋在唐纖纖前面。
“看見我的人除了發抖和尿褲子之外再無其它表現,根本沒法交談,只有你們不一樣。”女鬼理直氣壯地抱怨。
這個回答讓葵很失望,如何才能說服女鬼乖乖離開,成了目前面臨的大問題。
當然,實在不行的話,他也可以採取暴力手段,將她趕走。這是最後的選擇。
接下來,葵弄清了女鬼的名字,她叫小芹,並非鬼魂,而是一具屍鬼。
葵問她生前是怎麼死的。
小芹說某天中午睡覺,手指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醒來一看,是一條兩三寸,黑黑的,有很多腳,自己不確定那是什麼,但之後手指劇烈疼痛。叔叔說沒事,自己就信以爲真了,結果沒到兩天就死掉了。
小芹開始在房間中走來走去,像戲子一樣扭動腰肢,充分展示自己瘦骨嶙峋的身材。不時還做個旋轉或者踢腿動作,腿踢得很高,腳裸都碰到了額頭,同時還問葵是否看到什麼很神秘很有趣的東西。
“聽說老頭子請來了兩位厲害的法師來對付我,是你們嗎。”她神秘兮兮地問。
葵回答:“是的,其實也談不上厲害,我們和普通人一樣,也是凡人,只是懂得佈陣唸咒,施展法術而已。”
小芹說:“可以變一隻小豬出來給我看看嗎?”
葵沮喪地說:“由於我對這類法術的天賦比較差,訓練不夠,所以變不出來,我有一位好友叫做火熾,他比較厲害,我親眼看到過他剪紙然後唸咒語,成功弄出一頭豬來,簡直跟真的小豬差不多。”
在葵看來,這個行業在許多人眼裡顯得很神秘很詭異,其實這是一種錯覺,根本沒什麼稀罕的,大部分人經過鍛鍊和學習都可以做得很好,就是一種謀生的手段而已。
而且陰陽師屬於高危職業,沒準哪天出去驅邪的時候遇上一隻很厲害的怨靈,就會弄得有去無回,這種事屢見不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