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敗了狂妄的駱振,楊鵬回到了自己的天京新城。如今駱振被押解入京打入刑部大牢,再沒人敢輕易覬覦楊鵬的產業,楊鵬的地位鞏固了許多。有了這樣鞏固的勢力,楊鵬就更要考慮領地的長期發展了。首先要解決的一個問題,就是教育的問題。
一個受過教育的士兵或者吏員,應對形勢變化的能力遠勝於不識字的文盲。一個文盲的世界是狹促而單調的,而識字的人卻能從書本里獲取見識,能看懂賬簿,能看懂標誌,能知道千里之外的事情。如果領地上的子民都能識文斷字,工業和軍事的發展速度會提高不少。
爲了領地的長遠發展,楊鵬決定給領地的所有孩子和士兵掃盲普及識字。楊鵬根據黃冊做了個簡單的統計:天京新城,大溝,鹽山縣目前有工人家庭二千餘,外來商戶家庭兩千不到,農民家庭二千多,共有未成年兒童一萬零七百二十三口,這些兒童李植準備讓他們白天上課。楊鵬還有虎賁師士兵有一萬四千人,楊鵬準備讓他們每天訓練完晚上上課。
如果把這些孩子和士兵集中起來學習識字和算術,三年左右孩子們和士兵就能認識常用的字,學會基本的加減乘除。楊鵬把一萬多孩子按年齡分爲三批,目前只讓年齡最大的一批三千多孩子入班識字。等這一批畢業後再教育下一批,直到把三批孩子全部教完。以四十個孩子一個班估算,楊鵬就需要八十多個教師,四十個教識字,四十個教算術,需要建設八十多個教室。
這八十個教室白天給孩子們使用,晚上就給士兵使用。當然士兵們就要五十個人一個班。不過士兵們紀律性極好,課堂紀律肯定比孩子們好,五十個人一個班也比較合適。主意打定,楊鵬就讓一直在擴建別墅的泥瓦匠停了別墅建造,開始建設八十個大教室。同時,在大溝,和鹽山同樣做大教堂。楊鵬開始在各個州縣貼出佈告,以二兩月錢三餐有肉的待遇招募一百二十個教師——八十個白天教孩子,四十個晚上上班教士兵。教師不需要是秀才,只要識字或者會算術就行。
十一月二十日,灌溉渠的建設已經兩個月,有些地方的灌溉渠已經建好,部分龍尾車已經到位。看着逐漸修好的水利設施,分了田的百姓們歡欣鼓舞,幹勁更足。戴全一家是被大溝官軍解救的難民,如今距離他們逃脫契丹兵的魔爪已經三個月了。這三個月裡,戴家的境遇越來越好——前所未有的好。
戴全今年三十歲了,家裡有個二十八歲的媳婦,上有五十歲的老父一人,下有十來歲的孩子兩個,是個五口人的家庭。以前他家在寶坻縣汪家集子佃租汪老爺家的三十畝旱田,家裡有三間土屋。那田旁邊沒有水源,要去一里外的小河裡挑水澆田。因爲灌溉不足,一年只能種出二十五、六石的米麪,卻要把其中五成交給汪老爺做租子,自己家裡只能留存十二、三石。每年青黃不接時候,一家人都要餓肚子。
更糟糕的事情是後來契丹兵來了,戴全帶全家人躲進縣城,結果縣城也被契丹兵攻破了,一家人淪爲契丹的奴隸。契丹剃髮留小辮子,不服華夏衣冠,還要把大家抓到遼東那苦寒之地做奴隸,每日做苦役,鞭子伺候。那時候在韃子營寨裡,一到晚上,周圍就是一片竊竊的哭聲。
被契丹兵掠去的十幾天說來不長,但是在戴全的記憶裡那十幾天卻無比漫長。那十幾天裡,戴全一度以爲自己這輩子就這麼完了,接下來就是做牛馬,做個十幾年苦役就被鞭子抽死。誰知道到了天京新城的大溝,兇惡的契丹兵竟被天京新城的官兵打得潰不成軍,被契丹掠奪而來的百姓全被解救了。
天京新城的城主叫楊鵬,是個大善人,他讓百姓們在大溝城北安頓下來,還給大家發濃粥吃。因爲打敗契丹兵的功勞,他被朝廷升爲了遊擊將軍,大家都叫他城主大人。後來契丹兵出關了,周圍的百姓們陸陸續續回鄉了。但戴全一家沒法回去,回去要沒飯吃。地主汪家老爺家裡也遭了兵災,也和自己一樣被抓到了契丹的奴隸營裡,汪家藏的糧食估計也被契丹兵搶光了。自己回汪家集子,這一年吃什麼?
正在戴全躊躇絕望的時候,天無絕人之路,消息傳來,城主大人要帶領大家開墾新田。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戴全的眼淚就流下來了。好消息一個接一個,據說城主大人要給每個成丁和壯女分二十畝旱田,一年只收三成地租還給地租糧食的錢,這樣就等於沒有地租。而且城主大人分給貧民們的旱田,都是有水渠灌溉的好田。
聽到這個消息,戴全一家人歡呼鼓舞。四十畝好田,三成地租,雖然戴全算術不好,但也懂得和識字的人打聽,知道這些田好好種,除了地租一年能餘下二十七、八石糧食,能讓自家人過上好日子了。城主大人派鄭百戶組織大家修建灌溉渠,安裝龍尾車,還從滄州各地召集了大批的泥瓦匠給貧民們修房子。到了十一月,已經有一半的灌溉渠修好了,龍尾車據說也安好了一半。鄭百戶派人給戴全家分了一塊水渠邊的地,真的有四十畝,就等來年春天開播了。
戴全試用了一下那龍尾車。他讓媳婦把自家田地旁邊的水渠挖開,自己在河邊搖動龍尾車,便看到涓涓的河水被水車抽到水渠裡,全部流進了自己的旱田裡。按這速度,灌田的季節裡自己搖一天水車就能把家裡四十畝水田灌好。再也不用苦力到河邊去挑水了。
更令戴全欣喜的是,分給他的房子也修好了。這是兩間磚瓦房子,很寬敞,建在規劃好的小村子裡。房子是用上好的紅磚砌成,上面鋪了黑瓦,據說還用了城主大人發明的水泥,總之房子十分堅固,即使是下大雨也不漏一點水。戴全家人以前住的是漏雨漏風的茅草屋頂土房,哪裡住過這麼好的磚瓦房子?便是汪老爺住的房子,也不過如此呢!
分到房子的那天,全家人載歌載舞樂了一整天。分房子給戴全的人說,這兩間房子造價十兩銀子,算是城主大人借給戴全家的,分五年償還,以後五年戴全交地租時候要多交一石米麪。一石米麪,也沒有多少,將軍只收三成地租,戴全知道自己如今每年有二十七、八石的結餘,付得起一石米麪。
戴全覺得好日子就在跟前了,每天帶着媳婦在水渠的工地上賣力地幹活,十分積極。他的努力被天京新城的吏員看在眼裡,被吏員標爲積極分子。平時燒火做飯之類的輕鬆活,吏員都優先找戴全媳婦做,給貧民們分飯這種體面的差事,吏員也讓戴全來做。
得到吏員們的賞識,戴全做事更加賣力了。這一天,戴全正在工地上夯土,卻聽到差爺叫自己名字,說是分牛了。城主大人還給我們分牛?戴全把自己的繩子交給旁邊一個農民,拍了拍手上的土,隨那差爺往分牛的地方去了。到了分牛的地方,戴全看到幾百頭黃牛被聚集在一個土坡下面,十幾個“積極分子”站在那裡等着分牛。管事的鄭百戶親自到場,勾對賬簿。
帶戴全來的差爺對戴全說到:“城主大人恩德,每五口人借給耕牛一頭,交給老實本分的人看管。你和你媳婦,並你們村裡三口人共用一頭黃牛。牛價三十兩,算是城主大人借給你們的,分五年歸還給城主大人,平均每口人每年多交六鬥糧食。”
以前都是和汪老爺租牛,如今自己要有牛了!農民對耕牛有着天生的熱愛,戴全看着那些健壯的黃牛,眼睛冒光。城主大人對我們實在是太好了,戴全忙不迭把差爺的話答應下來。差爺見戴全不問清楚,說到:“你知道交完牛錢,你一年還能剩下多少糧食不?”戴全愣了愣,說道:“回差爺,小民算不清。”那個差爺笑了笑,說道:“你家兩口人租種四十畝旱田,以一石的收穫計算,一年收糧四十石。十二石交給將軍大人做租子,還餘二十八石,交一石糧食做房子錢,還餘二十七石,兩口人再交一石二斗牛錢,還餘二十五石八斗。一年五口人吃十四石糧食,還有十一石八斗的結餘,合二十三兩銀子。”
一年能結餘二十多兩銀子,足夠給孩子們做棉襖做棉被買肉吃了。聽到自己有這麼多結餘,戴全高興得滿臉通紅,說到:“將軍大人恩德,小民永遠記得!”那個差爺笑了笑,說道:“第一年種春小麥收成低一些,艱苦一點,不過第一年城主大人只收一成半的地租,你家也能結餘十五兩銀子!”
第一年立即能結餘這麼多銀子,戴全哪裡還有話說,只拼命的點頭。那個差爺見戴全高興,又教訓道:“這五口人的耕牛交給你打理,你可要管理好了。牛棚要搭牢,牛棚裡的牛糞要及時清理。役用時候要喂豆餅,夏天要放牛吃青料,冬天要給牛梳毛清理身子防疫病。你可知道?”頓了頓,差爺又說道:“當然這些事情不是你一個人做,是分配到用牛的五口人輪流負責,但是你要管理起來,不能讓牛病了死了。”
戴全只忙不迭點頭。那差爺教訓了戴全一通,便帶他上去領牛了。排隊輪到戴全時候,鄭百戶在牛羣裡轉了一圈,分了一頭雄赳赳的公牛給戴全。戴全見那黃牛四肢強壯毛髮發亮,昂着頭一副健壯模樣,高興得眉開眼笑。鄭百戶見戴全的高興模樣,笑着說道:“好牛分給你了,你可管好了!”湯時典是個童生。童生就是通過縣試、府試,沒有通過院試的讀書人。通過了院試的就是秀才了。童生沒有什麼特權,但也算是體面的讀書人。
但湯時典這個童生卻體面不起來。他今年三十二歲了,父母雙亡,一直沒有成親。本來他在湯家族學裡教書混一碗飯吃。但今年滄州遭了兵災,湯家村穀倉裡的一百石來不及轉移的糧食被契丹兵掠去了,村裡的祠堂也被契丹兵燒了。辦學經費和辦學場地全沒了,族學就沒錢辦下去,湯時典就失了業。
好在湯時典還有十多兩銀子積蓄,一時不會餓死。這幾個月他在滄州城租了一間破屋子,四出問詢哪裡缺教書先生不。他四出尋覓了幾個月沒找到先生的差事,便連賬房也願意幹,最後連小廝堂官都願意幹,卻始終找不到事做。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各地蕭條,僱人的地方也是一日比一日少,僧多粥少。湯時典沒找到事情,生怕銀子用完了餓死,每天就只敢喝兩碗稀粥,幾個月下來餓得面黃肌瘦。他這天正在發愁,正在到處閒逛,卻在縣衙門前面看到一張新佈告。湯時典反正也沒事,就上去看了看,結果卻看得一臉的驚喜:
天京新城要招募一百二十個先生教書!不需要生員身份,只要認識字會算術就行。湯時典聽說過天京新城,知道那是滄州附近最富裕的地方,那裡人人都吃飽穿暖。天京新城招先生,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麼?湯時典只覺得精神一振,便往範家莊趕去。
半路上,路過柳河時候,湯時典看到一千多人在河邊修建灌溉水渠。這天京新城的遊擊將軍還搞水利開墾新田?從來沒聽說大宋的武官還有這樣的銳氣。湯時典在河邊看了一會,發現那些農民組織得頗有章法,在河邊夯土修渠效率頗高。那灌溉水渠高於河面一丈,顯然是要用水車揚水上去的。
還用水車?組織這麼複雜的水利工程?湯時典頓時覺得這天京新城的主官和別的大宋武官不太一樣。到了天京新城,湯時典在城門口說明了來歷,被一個士兵往官廳帶去。湯時典雖然聽說了天京新城的富裕,但第一次走進天京新城,湯時典還是被震撼到了:
此時十一月天氣寒冷,天京新城城裡的行人都穿着半新甚至全新的襖子,即便身上有補丁也不多,絕不像滄州城裡的百姓那樣窮困,一身的補丁。城裡的行人一個個走得氣定神閒,臉上都沒有營養不良的飢色,顯然都是日日吃飽了飯,甚至時常吃肉的。像湯時典這樣穿着滿是補丁的襖子,一臉菜色的,一看就是外來人。
道路兩邊蓋滿了兩層的宅子,雪白牆壁炭黑瓦頂,一排排過去說不出的氣派。沿大街的屋子下面都開着店鋪。店鋪裡進進出出的都是顧客,生意興隆。偶爾路過幾個茶樓酒樓,那裡面也坐滿了人,全是富足的居民在裡面喝酒喝茶。路上好多兒童在玩耍嬉戲,那一羣一羣天真無憂的模樣,絲毫讓人感覺不到亂世的氣氛。
湯時典被士兵帶着路過一個集市,便聽到一片喧譁之聲。那集市裡有賣肉的、賣菜的、賣雞的、賣魚的、賣鍋的、賣盆的,賣什麼的都有,吆喝聲此起彼伏,到處都是討價還價的聲音,進進出出的滿是人,一片繁華景象。
如今兵荒馬亂,外面的市鎮一個個都十分蕭條。但天京新城這裡,卻是朝氣蓬勃經濟景氣,似乎全然不受兵災的影響。就連腳底下的馬路也不一樣。天京新城那寬敞的馬路鋪滿了青石,十分乾淨,道路上沒有一點垃圾,不像別的城市那樣污穢滿地。道路中間高兩邊低,髒水都順着道路流到了兩邊的下水道里。那下水道上面還蓋着青石,上面也可以走人。每隔幾十米路上就有一個裝垃圾的大桶,百姓們把垃圾都扔進桶裡。
整個城市看上去又繁華又幹淨,說是世外桃源都不算過。這天京新城的城主大人治下的天京新城,竟富庶乾淨如此!幾年前湯時典路過天京新城,這裡還是一個貧窮屯堡,又髒又亂。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天京新城幾年就變成了這樣一個好地方。
若能在這裡謀一個先生職位,當真是不愧餘生。湯時典一路走一路讚歎,慢慢走到了官廳,被帶路的士兵領進官廳裡一間廂房等待。官廳裡管事的吏員給湯時典發了一個紅漆寫着“二十一號”的木牌,讓他聽到叫號就出來“面試”。
那廂房裡已經坐着幾個書生,大概都是來應聘先生的。帶湯時典進城的那個士兵也不走,就站在廂房外面等湯時典,似乎是怕沒人做保的湯時典在城裡幹壞事。不但有這一個士兵在外面等,旁邊還站着五個士兵,大概每個應募者都有一個士兵在監視。
對此湯時典倒也理解,這樣桃源一樣的城市,實在是該多建保衛,否則必然被歹人破壞。湯時典在廂房裡坐了一會,就被一個吏員叫了出去,在官廳正堂見到了城主大人楊鵬。原來這盤查應募者底細的活是城主大人親自來做的。湯時典見到這麼的大官心裡十分緊張,走進大堂便準備跪下去行禮,卻聽到城主大人喊“免禮”。
楊鵬指了指大堂裡的一把椅子,讓湯時典坐在自己對面。湯時典當時就十分感激起來,感激城主大人禮賢下士,居然讓自己一個童生坐着說話。他戰戰兢兢地坐到那把椅子上,只坐了半個屁股在椅子上,就聽到城主大人問話了:“你做過先生麼?”
湯時典趕緊答道:“學生教過十年書,是在村裡的族學教授村裡的孩子。”“哦?你教人識字?”楊鵬來了興趣,說道:“一般的孩子教幾年能看懂佈告文書?”湯時典拱手說道:“若是十來歲的孩子,要看懂一般的佈告文書,教三年也就夠了。若是十歲以下的孩子,智力未開,要四、五年。”
楊鵬點了點頭,問道:“你有功名麼?”湯時典臉上一紅,說道:“學生沒有功名,是個童生。”楊鵬笑着說道:“童生也不錯!你讀了不少聖人之書吧?不過我這裡教人讀書只教普通字句,目的是讓孩子和士兵們能讀懂佈告文書,不教聖人教化,你有問題麼?”
湯時典拱手說道:“不教聖人教化,只教識字,學生也甘願!”“哦?”湯時典想了想,說道:“時下烽火四起,正是男兒好漢佩寶劍建功業之時,再日日說教聖人教化,就有些迂腐了。當今之際,在於選戰將募勇士,習弓馬修兵甲,纔有九州平靖的可能。等四海都平定了,再奉出聖人之學也不晚。”
聽到湯時典的話,城主點了點頭,暗道這個童生讀了這麼多聖賢書倒是沒有讀傻。楊鵬笑道:“你都讀什麼書?”湯時典拱手說道:“學生除了聖人之書,還讀過《六韜》、《韓非子》、《孫子》、《道德經》、《墨子》等,所讀頗雜!”
楊鵬暗道這倒是個識事理的人才,問道:“我想讓天京新城的百姓和士兵都識字,都能看懂書,你覺得如何?”
湯時典說道:“若百姓識字能斷,就不會輕易受歹人欺騙。官府登出佈告條文,百姓也很快就能知道。百姓之中有才華的人多了,官府選拔官吏時候選擇也更多。若士兵通文能讀,就明白好歹,見識和反應都會勝於不識字的莽夫,進退有度,在戰場上士氣更高。”
楊鵬點了點頭,說道:“好,說得不錯,我請你做兒童班語文組四十名教師的組長,負責組織教學,研究教學內容,月錢三兩!還管一日三餐!”湯時典聽到這句話激動得滿臉通紅,感覺喜從天降,幾個月的陰晦一掃而空。他踉蹌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拱手說道:“學生謝過城主大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