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錦與顧寒傾訂婚之後,除了手指上多了一枚鑽戒,其他好像沒有太大的改變。
他們依然住在東國闕的頂層套房,顧寒傾那套房子成了辦公場所,姜錦這邊則是一家三口起居生活的地方。
顧寒傾建議過把兩套房子打通成一套,這樣面積更大。但姜錦想着,反正等明年就要搬去四合院,這套房子懶得動工,面積也足夠,就放棄了這個打算,一如既往地生活着。
看似一切都沒有什麼改變,除了京城裡悄然四起的謠言。
其實這也不算謠言,嚴格說來,這是事實,不過是沒有多少人知道的事實——
唐許被唐家驅逐了。
聽到這個消息,不同人也反應不一。
有人同情,有人拍手稱快,有人高興,有人漠然視之。
“聽說是唐明輝回來了?跟唐老太爺談了幾句,唐許手裡握着的唐家大權就全被奪了?”
“活該!不過一介私生子也囂張成這樣,都是報應!”
“對唐老太爺來說,到底還是兒子更親些,孫子嘛,就要隔了那麼一層。”
“誰說不是呢。”
“你們風涼話也別說太早,萬一唐許回來了呢?畢竟唐明輝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難不成唐明輝心甘情願看着唐家落在兄弟兒子手裡?”
“說來也是,指不定唐許還能翻盤呢?”
興許是因爲唐許曾經的名氣太大。
繼顧寒傾的太陽之輝後,他就成了京城上空的那片黑夜,他的名字無人不知,他的事蹟無人不曉。
所以,沒人會輕易相信,一顆耀眼的星星就此墜落。
京城中,關於唐許被驅逐的傳聞才傳了不久,這件事情又添新料,很是刺激一羣想要熱鬧的看衆心理,一時之間唐家的事情成了整個京城的談資。古往今來,唯八卦二字從未改變。
有人說——唐明輝花了大價錢,偷偷找人要弄死唐許,因爲他有了新的兒子,已經不需要這個狼崽子,唐許也徹底沒了翻盤資本。
這件事情聽起來震驚,仔細想想又是在情理之中。
“唐家到底還是唐家。”
“血脈裡流傳的東西,唐老太爺手段何等酷烈,親孫子算什麼,那位可是連親兒子都能下手。”
提起這些陳年往事,談論的人唏噓不已。
固然博了他們一笑,但人心至此,又何嘗不讓人覺得悲涼呢?
……
除了這些人以外,還有人知道了唐許的消息。
她坐在辦公室裡,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唐許啊唐許!你也會有今天!老天爺果然長眼!”她惡狠狠地說着,像是地獄裡面爬出來的惡鬼。
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她又怎麼會淪落到當初的下場?
被趕出家門,被父親拋棄,被母親忽略……人生悽苦,她在短短時間內嚐了個遍,更是永生難忘。
她以爲這輩子都無法對唐許復仇了,因爲那個男人對她而言是何等的高高在上。就算她現在二十出頭便坐擁數千萬身家,在那個男人面前也是個不值一提的小蝦米。
於是她只能在陰溝裡暗暗詛咒,日日夜夜詛咒,詛咒唐許落魄窮困,把她當初的落魄滋味全部嚐個遍!
現在,鄭曉瀟的詛咒實現了!
有人篤篤篤敲響房門。
鄭曉瀟收斂了笑意,在沙發椅上坐直,換上冷漠嚴肅的表情。
“進來。”
年輕男人推門進來,眉眼溫和俊朗,看着鄭曉瀟的時候更是眼裡都在發光。
任誰看到這年輕男人,都會認爲他愛慘了鄭曉瀟。
鄭曉瀟也是這麼認爲的。
“是你啊,簡陽。”鄭曉瀟的身體在瞬間鬆懈下來,沒了在其他下屬面前的故作老成,顯露出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戀愛嬌態,“我都累死了,整天都是開會開會,什麼時候能消停一些?”
簡陽走到她身邊,輕車熟路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幫她揉捏起來。
鄭曉瀟也習以爲常,閉上眼睛享受簡陽的按摩。
忽的她又眉飛色舞起來,迫不及待地跟簡陽分享她剛得知的好消息:“對了,你知道嗎?那個唐許現在失勢了!他現在什麼都不是了!”
簡陽的手指驀地一頓,他垂着眸,看在鄭曉瀟背後看不出情緒。
“就是你說的那個唐許?”
鄭曉瀟沒覺得不對,或者她太過沉浸在興奮之中:“沒錯,就是那個男人,當初他害我這麼慘,現在果然遭到報應了。不管是他還是那個女人,我都會報復的!等着瞧吧!”
鄭曉瀟很興奮,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痛打落水狗。
她趕緊打了幾個電話,找人調查唐許的所在,準備到時候親自到他面前去踩上幾腳一泄心頭之恨。
簡陽的手突然放了下來,看着鄭曉瀟的眼神閃過一絲不耐。
“怎麼了?怎麼停了?”
簡陽扯出一抹笑容:“我記得你說過,曾經喜歡這個男人是吧?”
鄭曉瀟挑眉:“怎麼?你吃醋了?”
她把椅子轉了回來,正對着簡陽,黑絲襪長腿在簡陽的小腿上蹭過。
簡陽垂眼:“是啊,這個男人落魄了,不正是你收留他的好時機?說不定他還會感恩戴德,就此愛上你。”
“我纔沒有這個興趣呢!”鄭曉瀟哼道,不肯承認方纔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這樣想過,“我有你就夠了……親我。”
簡陽低頭,半途又停下來。
“差點兒忘了,我是拿文件來找你簽字的。”
鄭曉瀟急切起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文件不文件。
“待會兒再籤!”
“文件要急着拿過去……”
鄭曉瀟懶得管那麼多,翻開幾份文件兩三下的簽了,也不管裡面的內容是什麼。
簡陽皺眉:“內容你都沒看過呢,怎麼能隨便籤呢?”
“因爲我相信你啊,難道你還會騙我嗎?”
簡陽一愣,隨即意味深長地說:“騙你?當然不會,我這輩子都不會騙你。”
“我知道的。”鄭曉瀟相信,在這個世界上,唯有簡陽對她是一番真心實意。
她的手臂如水蛇纏在了簡陽脖子上,迫切地跟他熱吻起來。
簡陽與她吻得炙熱,卻不如鄭曉瀟沉迷得眼睛都閉了起來。他的目光越過鄭曉瀟,落在她身後辦公桌上,那幾份她拿來的文件之上。
然後,他的嘴角微不可查的翹起,這才重新投入與鄭曉瀟的熱吻之中。
……
京城唐宅的最深處。
從外表上看,這是一棟非常不起眼的別墅,甚至有點老舊,泛灰的牆壁上長滿了爬山虎,鬱鬱蔥蔥的葉子把整面牆壁都渲染成綠色,褪色的磚瓦依稀能看到當年的華貴,英倫風的建築風格,透着與世無爭的寧靜,就像是被遺落在舊時光裡面的小屋。
就是這樣一棟別墅,任誰也想不到,這棟別墅裡住着曾讓世人膽戰心驚、手腕鐵血的老人,也是這座唐宅的最高權力者。
幽深窗前,一老人負手而立。
他模樣看上去跟普通老人沒有太大區別,頂多是臉上皺紋更深刻一些,尤其是眉心的川字紋,就像是用刀一筆一筆刻下似的,威嚴濃重。
身後一位老僕端來清茶,放在桌上後才道:“大少爺到了。”
“讓他進來。”老人頭也不回。
唐明輝在老僕的引領下走進來,看着窗前的老人,難以掩飾心中的敬畏跟忌憚。那是他的父親,唐家老太爺,可以一句話把他捧上天堂,也可以一句話把他踩下地獄,掌握着整個唐家生死的人。
唐明輝很難不對父親保持敬意,說實話,從小到大,他對父親畏懼大於敬愛,光是站在他面前,就忍不住戰戰兢兢。
唐明輝垂手而立,喊了一聲父親,聽上去沒什麼底氣。
唐老太爺回過頭來看着這個兒子。
然後,他踩着悠閒步伐來回踱步,就是遲遲不語。
他越是不說話,唐明輝就越害怕,垂落的雙手都顫抖了好幾下。
唐老太爺的腳步停住了,他凝視的目光落在唐明輝顫抖過的手上。緊接着,他轉身端起桌上那杯滾燙的清茶,倏地潑在唐明輝的臉上!
茶水太燙,唐明輝險些慘叫出聲來!
但是從小到大的經歷,讓他硬生生把這驚呼壓在了喉嚨裡,忍着痛意,顫巍巍地喊了一聲:“爸。”
“廢物。”唐老太爺看着兒子,終於吐出兩個字,卻有如酷刑露在唐明輝心上,讓他害怕得當即跪下。
“爸我錯了!我不該派人去追殺唐許!我不是東西!爸你原諒我吧!”唐明輝苦苦哀求,字字句句裡面都是在向老太爺求饒。
他以爲老太爺是知道了外面那些傳聞所以生氣,那些八卦的好事者,居然把當年唐老太爺弄死親兒子的事情也拿出來翻來覆去地說,順便給年青一代普及了一下唐家家主之位歷代更迭的血雨腥風。
唐明輝恨死這些人了,如果不是他們,被侮辱了名聲的老爺子怎麼會生氣?
殊不知,唐老太爺看着他這個樣子,越發失望。
“名聲這東西,就是狗屁。”唐老太爺開口道,話語卻很粗魯,“你知道,我真正生氣的是什麼嗎?”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重新在茶杯裡沏了熱水。
唐明輝膽戰心驚地回答:“因爲,因爲我要殺唐許?”
“不是。”唐老太爺幽幽道,“是你下手太優柔寡斷。”
唐明輝驀地睜大眼睛,以爲他聽錯了。
這意思……莫非老爺子是支持他弄死唐許的?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老爺子說:
“有一件事情,我不如你。”
唐明輝都恨不得給他親爸磕頭了:“怎麼會呢爸,您的能力遠遠超出我千倍萬倍,您一直都是我最崇拜的人啊!”
唐老太爺聽了卻並不高興,他近乎漠然地看着唐明輝:“我的兒子不如你的兒子,唐許何等手段,你這個當父親的會不知道?如果我是你,根本就不會讓他有走出唐家大宅的機會。”
早在奪下權力的那一刻,就直接要了唐許的命!
而不是像唐明輝,拖泥帶水,還鬧得滿城風雨!
唐明輝驚喜道:“爸!我就知道您是理解我的!唐許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您放心,我一定會把他找出來弄死!”
時至今日,唐明輝都恨不得當年根本沒生過這個兒子,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還好還好,現在還不晚。
“不,到此爲止。”
唐明輝怔住:“爲什麼?”
“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你要殺唐許,你覺得這是意外?”
唐明輝搖頭。
“這件事情明顯是被故意傳出去,這背後的目的,你有想過嗎?”
唐明輝還是搖頭,他怎麼會知道?
唐老太爺沉默了幾秒:
“無論如何,現在有人盯上了我們唐家,你也最好消停一些。現在可不是封建年代,埋上幾個人也不算事,買兇殺人,是在犯罪!如果你做的成了既定事實,只會成爲我唐家的把柄,懂了嗎?”
唐明輝猶豫:“但是唐許……”現在失去機會,萬一那畜生掉過頭來咬他一口怎麼辦?
唐老太爺冷冷道:“如今已經錯過最佳時機,以後你不僅不能殺他,還要把他保護起來。只要唐許出現意外,不管是不是你做的,世人都會認爲是你做的。我們可以不要名聲,唐家卻不能不要。”
唐明輝狠狠咬着牙,再也不敢反駁老太爺的話。
他是唐家老太爺,更是掌控唐家五十年的男人!
他說出的話,在這座大宅,就是法律,就是鐵則!
唐明輝不敢違背,一聲令下,所有追殺唐許的人手都收了回來,從抓到唐許生死不論,改爲監視保護目標。
這一轉變做得唐明輝很憋屈,卻不得不做。
老太爺還在看着他呢。
唐明輝不知道,老太爺看他的眼神不是警告,而是失望。
怎麼就有了這麼一個懦弱無能的兒子呢?
他唐家的狼崽子,真的不會回來了?
站在窗前的唐老太爺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輕,卻很愉快。
彷彿看到了什麼很有意思的東西。
然後他轉身回到桌前,端起清茶喝了一口,愜意地眯起眼睛,在這嫋嫋茶香菸霧之中,一雙洞悉所有的雙眼,悠閒自在地看着——
看着接下來好戲,將要怎麼開場。
唐明輝收了殺手,京城關於唐家的風雨又重新銷聲匿跡,像是窗戶玻璃上的雨珠被人擦去。
京城再度恢復表面的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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