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個聲音從旁邊冒了出來——
“我有個問題!”
這嬌憨不做作的聲音居然是從花叢裡面冒出來的,嚇了姜錦一跳,轉身急忙往花叢裡看去。
就見顧筱穿着白色小禮裙,毫不淑女的蹲在草叢中,頭頂上還有幾片葉子,裙子灰撲撲的有些狼狽,她本人倒是並不在乎,晶亮的眼睛只知道盯着姜錦看。
“筱筱?”姜錦有些驚訝她爲什麼會在這裡。
顧寒傾臉色有點黑,這是誰家熊孩子呢?
顧筱尷尬地朝着小叔笑笑,原本是畏懼的,但看到姜錦不知怎的又生出一股勇氣,大概她是知道姜錦就是那個能管住小叔的人,小叔再兇還能當着小嬸的面兒斥責她?
——顧筱沒發現的是,她的心裡已經悄悄偏向姜錦,在她都不知道的時候,更是承認了姜錦是她的小嬸嬸……唔,嘴上不承認,心裡倒是很誠實。
“小嬸嬸,你沒事吧?”顧筱仰着臉,臉上剛生出的關切,又硬生生被她自己給沖淡,她彆扭道,“你可別誤會!我不是在關心你!絕對不是!”
姜錦忍住笑意:“好,我知道,你不是在關心我。”
顧筱擡起下巴,一副你知道就好的神情,見到小叔微眯的眼睛,又跟鵪鶉似的縮起脖子:“我就是想知道你好不好!昨晚你也不知道被哪個壞蛋給綁走了,又是我親眼看到,我當然要關心一下……沒錯,我就是因爲看見你被綁架,心裡過不去纔會來問問你的!”
“嗯,我知道。”姜錦又點頭。
“所以你現在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姜錦越發覺得這大侄女兒順眼,可愛到讓人想逗她:“這個嘛……”
演員嘛,表現一下難以啓齒的神情簡直是手到擒來。
顧筱跟貓兒似的渾身的毛都炸起:“你受傷了?是哪個兔崽子?”
她兇巴巴的樣子雖然沒有什麼殺傷力,但姜錦還是感動。
“……你別誤會!我只是不高興我們顧家的人被欺負了!”顧筱再一次認真地解釋,“小叔,你的媳婦兒被欺負了,你就沒有什麼表示嗎?難道你不應該很生氣,把那些兔崽子抓過來收拾一頓嗎?”
她暗暗咬牙的模樣,大概顧寒傾真把所謂的“兔崽子”抓來了,她也會衝上去一頓拳打腳踢爲姜錦報仇。
顧寒傾也學了姜錦的樣子:“小孩子家家不要管這麼多。”
顧筱怒氣上頭,也不知道哪兒借來的膽子:“小叔你怎麼能這麼平靜?你是渣男嗎?”
姜錦到底忍不住笑噴了,顧寒傾居然被認作是渣男?
顧寒傾黑臉不改:“顧筱。”
“幹,幹嘛。”
“筱筱!你在這裡做什麼!”於知雅在另外一條路上看到這邊的情景,大驚失色,衝顧筱怒喝,“你還不快給我過來!都說了那條路是不能走的!”
爲了顧家的習俗,攜手走人生路,除了親自來這條路上撒花瓣的阿元,從昨天到現在就沒人敢踏足。
顧筱這行徑要是被顧家的長輩們知道,肯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顧筱心裡咯噔一聲,心想完蛋,但她還是不忘辯解一下:“媽媽,你放心,我知道規矩的,所以我現在蹲在旁邊嘛。”
她纔沒那麼傻去破壞傳統規矩,萬一真帶來什麼不好的事情呢?
“天哪,你的裙子……還不快點給我出來!”於知雅氣急敗壞,對女兒的胡鬧失望極了。
顧筱見媽媽是真的生氣了,這下不敢多呆。
“小叔,小嬸,我先走了。”顧筱說完,轉身就撤。
“等等。”姜錦叫住她,“剛纔我是逗你玩兒呢,我沒有受傷,謝謝你的關心哦大侄女兒。”
“你居然……”顧筱驀地瞪大眼睛,本想跟姜錦理論幾句,但是於知雅怒火越燒越盛,她沒好氣地瞪了姜錦幾眼,提着裙子就爬上了身後的假山。
這裡,這條路的兩旁都是假山,顧筱過來也是通過“翻山越嶺”。
“顧家的姑娘還真是有趣。”姜錦興致勃勃地看着顧筱的背影,不由得感慨。
前有顧喬,後有顧筱。
都是獨立特性的女子。
想她第一次見到顧筱,還以爲又是一個被驕縱慣了的小公主,結果真正接觸下來,卻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她也要學會由表及裡纔是。
姜錦佩服,並喜歡這樣的顧家姑娘時,顧寒傾卻不這麼認爲。
“我們的女兒,會是優雅的小公主。”顧寒傾言辭鑿鑿,彷彿已經看到小寶貝優雅又美麗的樣子。
姜錦揚起笑意:“你就這麼肯定?”
“當然。”
“那可不一定。”
姜錦還不知道,她這句話在未來,一語成讖。
於是,顧寒傾在很多年後,依然會想起今天的對話,想起這段遺憾。
他美麗又可愛的小公主……
顧筱的打擾雖然耽擱了一些時間,但也讓兩人重新邁開腳步,朝着訂婚會場而去。那裡,無數的賓客已經翹首以盼。
顧寒傾的朋友,成負、莫問、劉新陽、孫維、蔣朝朝……姜錦的朋友,安夏,雲寧,蘇曼,喬珩,宋暉,安飛白,蔣暮暮,蔣鬱……還有顧家一大家子,顧元參,喬詩語,顧韓城,於知雅,顧喬,顧筱,顧笠……以及一些姜錦不認識的面孔,應該是顧家的旁支親友,數目衆多佔了大半。
都來了。
所有人都爲了姜錦與顧寒傾的訂婚儀式而來,爲了祝福二人能夠在未來攜子之手,與子偕老。
入眼都是一片純白的世界,層層花門相連,纏繞着白色綢帶,地上鋪着的白色地毯一直延伸到前方的水晶臺上。兩旁的親朋好友紛紛起鬨歡呼,將手裡的花瓣拋起,落下化爲漫天花雨,還有綵帶禮炮,一片歡樂。
姜錦和顧寒傾這對俊男美女實在是養眼,緩緩走過來就足夠讓人高呼養眼。
顧寒傾的剛,姜錦的柔,絕妙融合在一起。
姜錦挽着顧寒傾的手臂,在大家祝福的話語聲中,走向水晶臺。
在那裡,阿元穿着紳士的黑色小西裝,手裡提着一個小籃子,籃子裡面裝着訂婚戒指,咧嘴笑得天真無邪。
臺下衆人中,蔣家姐弟倆站在一塊兒,一高一矮,不過顏值都是男神女神級別。
姐弟倆眼神俱是複雜。
“怎麼?後悔了”蔣鬱突然冒出一句。
“怎麼會。”蔣朝朝看得很明白,“我一直都很清楚,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不會是我。更何況我從來都沒有擁有過他,又何談後悔呢?”
蔣朝朝笑得多瀟灑啊,笑容裡的釋然,也代表了她對這段感情的看開。
“你要是看不開多好。”蔣鬱嘆道,在心裡說完後半句話——那樣你就能搶走三哥,錦錦就是我的了。
蔣朝朝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蔣鬱在想什麼:“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
“……我知道。”
所以,他現在站在人羣中,看着她站在三哥身邊幸福,充當一個合格的旁觀者,至於那些過往的心思,就讓時光來慢慢掩埋吧。
只是蔣鬱也明白,那些心臟最初的悸動,除了姜錦,再沒有人能給他了。
姜錦是他的初戀。
今天,姜錦即將成爲顧寒傾的未婚妻,他的初戀也在尚未開始時便無疾而終。
人羣中的蔣鬱,眼神複雜又感慨。
到頭來,還是化爲一句祝福。
至少希望姜錦此生都能夠平安喜樂,無病無痛。
水晶臺上,姜錦和顧寒傾站在一起,接收着來自衆人的祝福。
成負故意躲在人羣裡朝着臺上起鬨:“三哥!表白一個!親一個!”
“哦——”年輕人們紛紛拉長聲音,露出你懂我也懂的表情。
這樣的場合太難得了,有多少時候能像今天肆無忌憚地開三哥的玩笑?自然要抓緊這個時間。
長輩們聽了也不覺得失禮,反而都露出會心的笑容,誰都年輕過嘛。
顧寒傾準確地在人羣中找到躲藏起來的成負身影,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成負訕訕縮了脖子。
“表白我會說,但是是單獨對她說。”
顧寒傾毋庸置疑的話語,惹來一陣大笑。
又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親一個!親一個!”
這一次,顧寒傾決定滿足他們的期待。
他上前扶住姜錦的後腦勺,然後深深地吻了下去。姜錦猝不及防,還愕然地睜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顧寒傾的臉。
顧寒傾捏捏她的後頸,脣齒間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專心點”,姜錦這才閉上眼睛,嘴角翹起。
下面的起鬨喧鬧聲快要把天都給掀翻了。
“三哥老霸氣了!爺們兒啊!”
“三哥!法式深吻!”
顧寒傾當然不會聽話到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在淺嘗輒止的一吻之後,笑着擁住姜錦,那笑容也看得更多人驚奇不已,這麼多年有誰能從顧寒傾臉上看到笑容的?
看來顧三少的這位未婚妻,和他是真的感情很好啊。
等到預熱夠了,作爲雙方好友的蔣鬱走上臺,手裡拿着一份稿子。
他穿得嚴謹得體,跟平時紈絝隨性的他形成鮮明對比。
整整衣領,蔣鬱站在話筒前,開始念出手上那份稿子。
這是一首長詩,一首祝福新人的長詩。
每一個字都是情真意切,每一個詞都是發自肺腑。
一首詩唸完,蔣鬱動容地緊緊抿住嘴脣。
“姜錦,我在一年前認識她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姑娘看似軟弱實則堅強,她聰慧大方,善良堅韌,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女演員,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媽媽。”說着他停頓下,看向阿元。
阿元使勁兒鼓掌,表示同意蔣鬱的這句話。
蔣鬱扯起嘴角,繼續:“顧三哥,顧寒傾,他是我從小都崇拜景仰的對象,我以他爲目標,也認定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最優秀的男人。這評價不是來自於他的軍銜。”
下面一陣輕笑。
“而是來自於他本人的能力,他包容且強大,他大氣又瀟灑,他完美又自律,可以說三哥渾身上下都是閃光點!世間最好的男兒莫過於此!”
蔣鬱語速變快,情緒越來越激昂,用力揮舞着手臂,脖子上青筋暴起:
“所以說!他們倆在這個世界上最般配,他們註定會走在一起!現在在一起,以後也會在一起!在一起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
下面人不約而同都應和:
“說得好!”
“沒錯!”
“天生一對!”
蔣鬱一番慷慨陳詞後,情緒平靜下來,轉而面向姜錦顧寒傾,嚴肅又嚴肅得說了一句:
“要幸福。”
“我會的。”顧寒傾回答,這是他的承諾。
蔣鬱一直到走下臺時,脣邊的笑容也沒有消失。
這是他今天能做的最後事情。
蔣鬱的致詞後,終於到了交換戒指的環節。
姜錦的戒指除了那枚巨大的梨形求婚鑽戒,還另外有一枚比較日常的訂婚戒指,跟顧寒傾的男戒明顯是一對。
顧寒傾看到那對戒指的時候,有些意外。
“你說那枚求婚戒指是你親自設計然後鑲嵌的,這對戒指,也是我親自設計然後親自打磨鑲嵌的。”姜錦低聲對顧寒傾說,又故意眨眨眼,“這也是我的驚喜對不對?”
“我很喜歡。”
顧寒傾是真的很喜歡,都有點捨不得拿出來戴。
不過戴還是要戴的,戒指就是要在它應該在的位置,這樣才能向世人宣告他對她的主權。
兩人交換對戒,再次深情擁吻。
一場訂婚宴在驚險開始之後,又完美落幕。
……
京城溫家,溫芙回到房間後便砸了視線所及內的所有東西,家裡的傭人聽到隔着房門傳來的轟隆巨響,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多言。
此時溫家兩個能夠阻止溫芙發脾氣的人都不在,溫芙也只能任由屈辱的怒火把她焚燒成灰。
她知道,姜錦回到了涵碧園,順利參加了和顧寒傾的訂婚儀式,現在儀式差不多結束了,整個顧家乃至整個京城都知道!姜錦是顧寒傾的未婚妻!
未婚妻跟女朋友,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女朋友隨時都可能換,而在顧家這種家族,已經定下的未婚妻是絕對不允許出現解除婚約的情況!
所以說,這種昭告天下的訂婚儀式,明晃晃地就是在告訴大家,這個訂婚儀式跟結婚相比,差的只是一道手續!
溫芙不服!
她看上的男人憑什麼就這麼拱手相讓?姜錦算什麼!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孤女?一個混跡娛樂圈的戲子?
這時候她似乎忘了,顧寒傾從一開始就不是她的。
砸東西也宣泄不了心中怒火時,溫芙知道,只有當她把這筆賬算回來,內心的氣纔會真正平息。
她一定會找姜錦算賬的!
一定會!
……
華國某港口,一艘巨型貨輪上,灰衣男子站在船頭,笑意吟吟地眺望遠方。他的目光似乎跨越了這數百公里的距離,看到了京城的北雲山涵碧園中正在發生的一切歡慶。
那裡,一個女人與一個男人的訂婚儀式正在舉行。
而他現在卻要離開這個國家。
離國的計劃是臨時定下的,原本他是想要跟唐家好好算賬,一步一步地報復那個男人,就從他視若珍寶的情人與小兒子開始,讓他再次嚐嚐失去骨肉的絕望滋味。
對於這個如狼一般冷酷決絕的男人來說,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算不得什麼,他也不會有仁慈。
他臨時改變主意自然不是因爲仁慈,而是因爲那個她對他說的一番話,他的靈魂也就此甦醒。
他的人生憑什麼要爲了唐家而活?
他有自己的世界!
不過——
唐家他也不會放手,他碗裡的東西,他主動給沒問題,如果有人搶了,那抱歉,他會要了那條命。
他唐許,自小就珍視東西,也最討厭有人搶他的東西。
動手砍手,動腳砍腳。
就這麼簡單粗暴。
終於他有沒有這個能力?
“爺,都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一道沉默的黑影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唐許身後,惜字如金地說道。
唐許含笑回頭:“那就出發。”
“是。”
唐許站在輪船船首,迎風斬浪眼神睥睨。事實也的確如此,這整艘貨運巨輪,都是唐許的,船上工作的所有人,也皆是唐許的親信。
失勢?根本不存在。
就如顧寒傾所說,傲然的孤狼,又怎麼會輕易敗在所謂的親人手下呢?
所有人都以爲唐許被老爺子放棄,在唐家失勢,也失去了一切榮耀跟能力。
可他們都不知道,唐許從回到唐家那天開始,就沒有信任過唐家的一個人,他時刻準備着咬死唐家骯髒那羣的傢伙,他又怎麼會忠心耿耿給唐家當看門狗,守着唐家的產業,任由他們擺佈命運?
他是一條狼。
是行走在雪原上的孤獨王者。
他以前沒有敗過,至始至終都沒有敗過。
“京城,我還會回來的。”
唐許低聲說了一句,再度在心裡惋惜沒能參加姜錦顧寒傾的訂婚儀式。
緊接着一聲汽笛響,這艘貨輪離開港口,朝着新的彼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