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折磨

“藏寶圖下落無蹤了那麼些年,怎會莫名其妙的就在換雲國出現?又爲何會恰巧被樂尚文發現了蹤跡?!這一路上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根本就是陷阱!皇上你莫要再執迷下去了!速速跟我回去!”

我暴跳如雷,早已顧不得什麼君臣之禮,只恨自己沒練成絕世神功,能一口氣把他給綁回去。

他脣角微揚,眼底似是有了些淡淡的笑意,細細的端詳了我一會兒,伸出手來拈下了粘在我頭髮上的一根枯草。

“唔。。。我沒想到,你竟真的跟着我來這窮山惡水的地方了。你身體不大好,瘦了不少,小心舊疾復發,且快回去吧。”

“這成何體統!皇上的安全乃是我樂國的國祚根本。這次我來就是爲了要安安全全的將皇上護送回去的!微臣怎能貪生怕死,只顧自身安危?國師一族本就是爲了守護皇上而存在的。”

我若是回去了,又怎對的起之前犧牲的那麼多人?!又怎對得起樂國百姓的期望?!又怎對得起我國師一脈的祖訓?!

他眼底升起我看不懂的寒意和抗拒,後退了一步,與我保持着君臣之間應該控制的距離。

他的目光像鷹一般銳利,從我的臉上劃過,遊走我的身後。

“蘇青。”

他冷冷的開口。

聽的我一肚子的火氣直往上蹭蹭的燒。

我回頭,只見阿青已將原來的血衣換了下來,穿上了其他暗衛帶來備用的半舊黑色勁裝。經過了粗略的梳洗,血跡和淚痕都已經洗乾淨了,仍然是將長髮綁成一根粗大的辮子。不施粉黛的臉上愈加顯得蒼白欲碎,只是腳步還沉穩些,穩穩當當的站在巖壁旁。

“皇上。”她跪下,低頭請安行禮。

我忙迎了上去,半拽着她的胳膊:“你快些站起來吧,地上這樣的溼冷,你身子受不住的。”

阿青卻一反常態的固執了起來,只垂頭跪着不說話。我看出她半是想守禮,半是因爲小產的事情怨恨了皇上,便連連的望向皇上,拼命用眼神示意他說出“免禮”二字。

可他卻像瞎了一般只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們,漫不經心的開口道:“蘇青,朕聽聞你有喜了?真是恭喜。”

阿青的身形微微搖晃了幾下,側頭看去,臉色愈加的蒼白了起來,死死的咬着下脣。脣上滲出點點血絲,映的一張瘦削的臉愈發的面無人色了起來。雙手狠狠的攥着自己兩邊的衣襟,像是在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他揚起右邊的嘴角,眼裡閃過一絲譏誚之色,那張陌生的臉甚至讓我有一絲厭惡。

“怎麼?國師和夫人怎麼反而看起來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是怪朕沒有送去賀禮,還是因爲朕的出宮讓你們夫妻倆跟着受累?國師與夫人蒹葭情深,就算是出兵在外竟也是形影不離。果然用情至深!用情至深吶!”

一聲聲,像刀子一般尖銳的刻在我和阿青的心尖上。

聲聲都和着血。

身旁阿青的淚水“簌簌”的滴在地上,在安靜空曠的山洞裡激起足以聽聞的聲響。

“蘇青你哭什麼?朕說的不對麼。。。。。。”

“啪”!

我衝上去就是狠狠的一個耳光,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話語。

他楞了一下,只呆呆的撫上自己的臉頰,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爲了一個女人打我?!”

他指着阿青,卻瞪大了眼睛看我:“她算個什麼東西!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此罪當誅!”

阿青在你的眼裡就是個奴才?

此罪當誅?!

我做的哪一件事情不都夠得上株連九族的?!

我是爲了誰才變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雙手染血罪孽深重的活到現在的?

現在你對我說“此罪當誅”!?

“混蛋!不准你這樣說我的夫人!你莫以爲你是皇上我就不敢動你!我手上握有的權利是你的十倍!百倍!你莫要逼我纔是!你這麼遮遮掩掩費盡心機的陰謀籌劃到底是想怎樣?我已發誓,待到一切塵埃落定,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若你不是皇上,我。。。我。。。。。。”

一切都失了平常的鎮定和掌握,只餘下胡言亂語的謾罵。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我,眉目冷若冰霜,沒有表情,也沒有聲音,只是身上的寒氣一絲絲的泄露在這不小的山洞之中,卻撲滅不了我心中的怒火。

我一步都沒有後退。

我已一退再退。

早已退無可退。

他深墨色的瞳孔裡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只留着完美的淡漠和憎惡在其中風起雲涌,纏綿糾葛。

映不出我的此刻的身影。

想必我的眼睛也是吧。

早已學會了控制住一切不必要的情緒,雖是原本的面孔,卻彷彿早就帶上了厚厚的易容,只泄露自己該有的、能有的情緒。

眼前閃過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告訴所有人她的歡喜。

那雙眼睛是我的麼?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遺失的呢?

是從那個時候麼?

爹爹摸着我的頭,疲憊的臉上滿是沉重的囑託:“清兒,從今往後,你就要代替爹爹來守護皇上了。以國師樂正一族的名義。”

不,不對。

還要再往前一點。

曾經朝夕相處的少年在錯身而過的那一瞬間低聲的說道:“不要一直盯着對方的眼睛看,那樣太容易泄露你心底的秘密。”

也不是。

還要再往前。

一直向前追溯到。。。我出生的那一刻。

所有的親情,友情,愛情,恩情。

所有的,早就一一離我而去。

不能回首,不願回首。

所有的籌謀,逼迫,懷疑,背叛,死亡,別離。

所有的,早就將我逼成了另一個我不認識的自己。

不能回頭,不想回頭。

“嘭”!

他乾脆利落的出了手。

無關害怕,但出於本能,在他出拳的瞬間我便閉上了眼睛。

“老爺!”阿青失聲尖叫。

臉頰旁有勁風呼嘯而過,卻沒等到想象中的劇痛。只聽得身後的巖壁發出震天動地的聲響,石塊散落了一地。

阿青剛要有所動作,他的聲音便冷冷的響起:“蘇青,莫要以下犯上的好。否則,你家老爺可是會吃苦頭的。”

她只得繼續站在原地,不得動作。

左臉頰火辣辣的燒疼,有粘稠的血液留下,像是那道傷口又裂開了一般。

他湊近我的耳畔,鬼魅般的聲音沙啞的響起:“國師,你說過事成之後任我處置的。那麼是不是意味着作爲你嫡妻的她,我也可以掌握你心上人的生死。你說我逼你?你莫逼我纔是。莫逼我。。。毀了她。。。。。。”

聽的我頭皮一陣發麻。

“呵呵。。。。。。”

說着他又低沉的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麼極開心的事一般:“別忘了你樂正家家主的身份。你得一直陪着我。直到死你都得跟我葬在一處。這就是你的命,你休想能逃的了。”

他伸出手撫摸我的臉頰,用指尖替我將傷口的鮮血擦淨,動作輕柔。眉頭微微皺起,似是十分的不解。

我聽見他的低喃,聲音飄渺,像是離得很遠。

“這傷口怎麼還不好的呢?這可如何是好。”

他微涼的指尖略過我的脣畔,細細摩挲,像是不捨離去。

我一動不動,只是滿目怒氣的看着他。

“呵呵,清弟,”他眼角微微揚起,就連易容之後的平凡面孔也帶上了一絲驕傲又瘋狂的神采:“這十一年來你總是在生我的氣。究竟是爲何呢?聽話,莫鬧小孩子心性了。”

“聽話,莫鬧了。要不夫子們又得跟國師告狀去了。”

“聽話,莫鬧了。你好好睡着,我差人去買那個什麼芝麻味的丸子,可好?”

“聽話,莫鬧了,我教你便是,你莫要把我的奏章給藏起來了。”

“聽話,莫鬧了。天氣冷,別盡站在風口裡裝風流瀟灑。”

“聽話,莫鬧了。你孃親不疼你,不還有父皇,不還有母后,不還有國師疼你麼?”

“恩。。。我也疼你。”

“聽話,莫鬧了。”這句話,兒時的他曾對我說過千百萬回。

心中百轉千回。

像是歡喜,又像是憂愁。

就在這一刻,恍惚中我竟差點忘掉了他曾說過的狠毒的話語,做過的無情的陰謀。

我擡頭看他,嘴脣忍不住哆嗦。

他靠近我,繼續蠱惑。帶兵在外,他早就沒用那宮中的薰香,我卻還記得他身上應該有的味道。

“乖,把兵符給我。你安心的回去。”

兵符!

我猛的打了個激靈!

剛纔居然差點就被他蠱惑!

我望他燦然一笑。

在他愣神的當兒亦靠近了他:“好啊,我把兵符給你。”

“不過。。。你得帶着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