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蓮也跟着來了,穿一身兒新做的棉布花衣裳,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鬢邊還帶了幾朵顏色鮮亮的絹花,耳朵上帶着銀鍍金的耳墜子……
這一身打扮要是放在鄉下,算是體面氣派的了,可惜這是在城裡,好好個人兒,打扮成這副樣子,很容易讓人想起媒婆或者是鄉下進城的暴發戶土包子。
沈福存很看不上她的打扮,說過她好幾次了,可李巧蓮就是不聽,她對自己的審美觀點迷之自信,無論沈福存怎麼說,她就認爲自己這樣打扮好看,沈福存說不過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這段時間,李巧蓮的日子過得舒心極了,不用伺候公公婆婆,不用受小姑子的氣,家裡的男人能賺錢,還把錢都交到她的手裡,她想咋花就咋花,想買啥就買啥,簡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對自家的住房情況不大滿意。
家裡的房子是租的,又小又破,跟二叔家的豪氣的大宅子比起來,簡直像個狗窩。
其實,他們現在租的房子雖然算不上好,但也不算破,是李巧蓮沒見過二叔家的房子,也肯定能滿意自己現在的房子,但是見識過二叔家的房子後,就怎麼看自家的房子怎麼不順眼,一直覺得住在這兒憋屈、窩囊。
這期間,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抱着孩子到二叔家竄門子,話裡行間的透露出想搬過來一起住的意思。
然而,穆氏不看好她的爲人,對她滲透出來的意思也始終裝聾作啞,揣着明白裝糊塗,就是不肯回應她。
她之前又有對二叔不好的前科,也不好意思直接提,談了幾次後,見二嬸兒確實不想他們一家子住進來,才漸漸的打消了自己的那點兒小心思。
但上,從此以後,她心裡就多了點怨氣,認爲沈德儉這個二叔當的不好,不知道照顧子侄。
今兒來到後,她也是冷着臉兒,進門兒後就一直坐在那裡,也沒跟沈德儉兩口子說話,更沒到廚房去幫忙,就光坐在一邊哄孩子去了。
沈德儉和穆氏一看她這副死樣子,就知道她心裡有情緒了,也懶得理他,就只跟沈福存和沈金存說話,誰也不理她,拿她當一坨臭狗屎臭着。
福存和金存都很喜歡穆氏這個二嬸兒,有話也都樂意跟她說,有事兒也都願意跟她商量;而穆氏也挺喜歡這倆侄子的,一個個都是憨厚踏實的好後生,可比他們娘強多了!
“金存啊,好幾個月沒回家了吧?想不想家?用不用回去看看啊?”穆氏關心的問到。
沈金存笑道,“不用,二嬸兒,上回我哥回來時不是說我爹孃都挺好的嗎?那我就不惦記了,咱們這邊這麼忙,來回跑一趟得五六天的功夫呢,我哪兒捨得耽擱啊,還等下下月我爹生辰再回去吧。”
“那也行,到時候讓你二叔把你這幾個月的工錢給你結算了,給你爹孃拿回去,好留着蓋房子、娶媳婦使。”
聽到二嬸說娶媳婦幾個字,沈金存的臉一下子紅,抓着腦袋笑嘻嘻的說:“二嬸我不急,我才十五,早着哩!”
穆氏笑道,“又沒讓你現在就娶,就是讓你爹孃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好姑娘,有好的先定下來,不然張羅晚了,好姑娘都被別人搶走了,咱們可就虧了。”
沈金存低頭笑了笑,腦海裡卻浮出一抹淺綠色的倩影。
有她比着,他還真看不上屯子裡那些穿花衣裳,粗聲粗氣的鄉下妞了。是,她是被家中拋棄的孤女,不曉得爹孃能不能讓他娶她哩?
很快,開飯了,大家走到桌子旁坐下,李巧蓮看到滿桌子的雞呀魚呀的,又是一陣嫉妒。
雖然她男人一個月有三兩銀子的收入,但是他們兩口子商量着要在吉州買房子呢,所以,那每月的三兩銀子也不能隨便亂花,得存下二兩,剩下的一兩才能隨便她花銷呢。
其實,一兩銀子也不少了,要是光吃飯的話,他們三口人用綽綽有餘,但是李巧蓮是個愛美愛花錢的,總時不時的買盒胭脂,買瓶頭油,要麼就買一塊棉布做件新衣裳兒,如此一下來,手頭上剩的那點錢也就將吧夠他們兩口子填飽肚子了,像這樣的大魚大肉的,她在家時可是一頓都沒吃過哩!
“吃吧,筷子都伸長點兒,今兒在座的都是自己家人,不可客套,都可勁吃!”
沈德儉一揮手,大家開始吃飯。
一邊吃一邊說些家長裡短的事兒,說着說着,說起了沈大姑和沈二姑。
沈福存說,“二叔,我大姑和我二姑現在都很後悔當時那麼對你了,上次我回去的時候,我二姑和我二姑父找我上他們家吃飯去,我二姑父喝酒的時候還哭了呢,說他對不起你,想跟你倒個過,可是你就不搭理他,他心裡邊兒不好受啊!”
沈德儉沉默了一會兒,說:“你二姑父那個人,最是個奸詐自私的,他現在後悔,也是看我日子過好了想借點光,要是我還像原來那麼落魄,可不是他後悔呢,見着我還得裝不認識!”
“你大姑父也不是啥好東西,那些年我落魄時,在屯子裡見着我,從來都不知道跟我說句話,就是我上趕子跟他說話他也不搭理,這種用着朝前後不着朝後的親戚,要不要都沒啥意思,我就當沒那倆妹子,更不想認他們的兩個便宜妹夫,這輩子,就你爹一個哥哥得了。”
李巧蓮聞言,頓覺臉上火辣辣的,像被打臉了似的,也不敢在矯情使性子了。
正吃着,外面忽然有人敲門。
“你們先吃,我去開門!”招娣招呼了一聲,趕緊撂下筷子跑去開門了。
不大一會兒,招娣回來時,臉上帶着見了鬼的表情,身後還跟着兩個王府侍衛打扮的男子。
“二叔,這兩位找您!”
招娣怯怯的看了那兩個男子一眼,心慌慌的。
住王府對面兒幾個月了,她當然認得王府侍衛的裝扮,只不知王府的人爲什麼要到他們家裡。
沈若蘭一看兩個王府侍衛打扮的男子,腦袋頓時老大,曉得定是那個人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還未來得及發問時,一個捧着錦匣的侍衛就恭敬的說,“沈二爺,我們事湛王府上的侍衛,王爺聽說今兒是您的壽辰,特意備了些禮物送上,請沈二爺笑納。”
話音落,除了沈若蘭外,滿屋的人都怔在了那裡,愣愣的怔在那裡,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都傻了、呆了、捏了……
“沈二爺,沈二爺……”
侍衛見沈德儉夫妻和滿屋子人都呆若木雞的,一個個不出聲也不動彈,忍不住開口提醒。
沈德儉被喚醒了,急忙站起身,戰戰兢兢的說:“這,這,草民……何德何能?收王爺的壽禮?還請兩位將軍將壽禮帶回去吧,王爺的恩賞草民萬不敢收,恐折了草民的壽數啊!”
另一位侍衛笑道:“沈二爺真會說笑,王爺的恩賞豈是您可以拒絕的?你又看過哪個受了王爺賞賜的把賞賜還回去了?那豈不是犯了大不敬和忤逆之罪?”
沈德儉一聽這話,駭得一下子掩住了嘴,連連道:“將軍恕罪,將軍恕罪,草民原不知這裡邊的規矩,草民這就收下,不還了,不還了!”
說完,急忙走過來,小心翼翼的把那三個錦盒接了過來,還想跪地謝恩,被兩個侍衛給拉住了。
“沈二爺客氣了,原不必如此的,除了這三樣,外頭還有一匹馬,也是王爺送給沈二爺做壽禮的,沈二爺可以去觀瞻一番,看看喜歡不喜歡,我等也好回去覆命。”
沈德儉聞言,急忙將那三個錦盒交給了沈若蘭,跟着兩個侍衛出去了。
沈若蘭怕她爹吃虧,隨手把三個盒子放在了炕上,也跟了出去。
院子裡,一匹淡金色的汗血寶馬正在院子裡悠然的散步,馬的形體優美,姿態優雅無邊,沈若蘭一下子想起來了,這匹馬不就是當日拍賣會上見到的那匹嗎?
記得當時她還稀罕的跟啥似的,後來被一個白胖無須的男子以五萬三千兩的價格給拍去了,那時把她唬得直咋舌,原來那個面白無鬚的胖子是他的人啊!
只是,他怎麼知道自己喜歡這匹馬?爲什麼要給她這麼貴重的禮物?難道他還對她沒死心?
答案——不言而喻。
沈若蘭很頭疼!
自己一次次的拒絕他,他還不死心,現在居然攆到家裡來做來了,這可讓他怎麼跟爹孃解釋啊?
真愁人!
沈德儉雖然不認得千里馬,但是這馬一看就是極好的,特別是馬的顏色,他活了這麼大歲數,還頭一次見到這種淡金色的馬呢!
“沈二爺,這馬您老人家可還中意?”
“中意,中意!”沈德儉唯唯連聲,人如置夢裡,湛王爺賞賜的東西,別說是一匹好馬,就是一頭豬,那也是了不得的東西,必須得視爲無價之寶啊!
“沈二爺滿意就好,如此,我們就可以回去覆命了!”
兩個侍衛客客氣氣的走人了,沈若蘭見她老爹還是一副做夢的樣子,就上前拉住馬,把馬拴在了院子得一個石頭坐墩上。
栓完回身時,看見她爹正定定的看着她呢。
“誒?爹,你怎麼了?”
“蘭兒……”
沈德儉眼神複雜的看着她,欲言又止,但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只嘆了口氣,說:“沒事,咱們回屋去吧。”
沈若蘭知道她爹想問啥,但是她也不知該咋回答纔是,這會子,她忽然有了一種滿身是嘴也解釋清楚的感覺。
回屋時,屋裡還靜悄悄的呢,大家呆呆的坐在原來的位置,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個個還沒能從湛王賞賜的震驚中清醒過來。
沈德儉咳了一聲,說:“王府的人走了,咱們接着吃吧!”
他這一聲,讓大夥兒如夢初醒,紛紛的議論起來。
沈福存瞪着眼睛,血乎着說,“艾瑪呀,湛王咋還能給咱們這等草民送禮呢?這太不可思議了?”
沈金存爺說“二叔,你們家跟湛王沒啥往來吧!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啊?”
沈德儉抹了一把臉,說出一個連自己都騙不過去的理由:“大概是鄰里鄰居的住着,王爺好臉講究吧!”
沈福存和沈金存對二叔的這個理由都不以爲然,唯獨頭髮長見識短的李巧蓮信了。
“艾瑪呀,沒想到住得離王府近還有這樣的好處呢,早知道,咱們也在這兒附近租房子住好了!”她嘆息着,遺憾的要死。
衆人沉默,各懷心思。
穆氏看了沈若蘭一眼,眼神兒跟沈德儉剛纔的一模一樣,她似乎是想到了某些問題,但是有沈福存他們在,有些問題不好被提起,只好先默不作聲,等着人走了再問。
李巧蓮的心卻跑到王爺賞賜的幾個錦盒上去了,“二嬸兒,你說王爺能賞二叔啥好東西呢?”她一邊說,一邊兩眼滴溜溜的看着炕上那幾個盒子。
沈德儉也想知道這盒子裡是啥,就起身到炕上,把那幾個盒子打開了。
第一個盒子,裡面裝的是一顆桂圓大小的珍珠,沈若蘭看那裝珍珠的盒子就分外眼熟,後來盒子打開,看到那顆珠子後纔想才記起來,原來這珠子正是那天拍賣會開頭拍的第一件寶貝——母珠,記得被人以兩萬八千里的銀子買走了,沒想到最後竟落到了他的手裡。
大家看到這麼大的珠子,自然都驚歎不已,特別是李巧蓮,她喜歡打扮,愛漂亮,一見到這顆珠子,眼睛都直了,這麼大的珍珠,若鑲在簪子上或者穿透了戴在脖子上,得多拉風,多好看啊!
可惜,不是她的!
第二個盒子裡裝的是‘鮫綃帳,’大家見只是個薄薄的紗帳,到是都沒太在意,只有穆氏認得是極好的東西,珍而重之的收起來了。
第三個盒子裡的,是沈若蘭要買卻沒買起的那隻銅鍍金蛇形手鐲,手鐲做工尚可,可惜因爲是銅鍍金,不是純金的,李巧蓮並未十分放在眼裡。心裡甚至還暗想:果然是越有錢越小氣,堂堂王府,竟然往出送銅鍍金的東西,難道就不能送純金的嗎?
她不知道,這種用作當武器的東西,特別是這種隱蔽的武器,都是越不起眼越好,不然若是個純金的,引人注目,被人注意,很可能就會被看出端彌,所以還不如做成銅鍍金的好,瞧着不惹眼,也就沒人會注意了。
展示完幾樣禮物,穆氏把東西拿到東屋,鎖上了。
這頓飯,就在大家的猜疑和震驚中漸漸的接近了尾聲。
吃過飯,沈福存兄弟倆起身告辭了,沈金存現在也搬出去住了,就住在印刷廠裡,既能住宿,又能給印刷廠打更!
兄弟倆一走。
穆氏和沈德儉就把沈若蘭叫到他們的屋子,把他倆憋了半天的疑問說了出來。
“蘭兒,王爺爲什麼要送咱們家這麼貴重的禮物,不會是對你有別的意思吧?”
說話的是孃親穆氏,她一改往日的溫柔,語氣變得異常的鄭重和嚴厲。
沈若蘭暗罵那個男人害人不淺,巴巴的送來這些東西,害的她都不知道該咋跟爹孃解釋了。
她乾巴巴的笑了幾聲,說,“娘,應該不會吧,我又不是什麼美人兒,大概是王爺看我故事講的好,欣賞我吧!”
“欣賞你?你當娘這麼大歲數是白活的嗎?還拿這麼幼稚的藉口來搪塞娘?”
穆氏有點兒生氣了,“若王爺只是欣賞你,打賞你三五百銀子也就是了,何必破費賞這麼多,縱然是天家富貴,可幾萬兩銀子也不是輕易賞人玩兒的。他今兒賞給咱們家這些東西值多少錢你別說你不知道。若單單是因爲你會講故事欣賞你,又怎會賞這麼貴重的東西?”
沈德儉也說:“爹雖然不知道那匹馬值多少錢,但是爹活了這麼大歲數,還從沒見過淡金色的馬呢,就憑這馬的顏色,怕是也得值幾千兩吧!到底是怎麼回事,王爺爲啥會這樣對咱們家,你就跟爹孃說實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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