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到一半的時候,沈若蘭就有點兒尿急了,上午的時候喝了好幾杯酒,剛纔又喝了一盞茶,那些液體現在還都留在她肚子裡呢,好憋啊!
可說,這裡是荒郊野外,她也不敢擅自下車去解決,只好憋着,等車子走進城裡,路過一座公共茅廁的時候,她急忙喊停,只說自己在這邊有事兒,下車後讓車伕自己先回去了。
車伕一走,沈若蘭趕緊鑽進茅廁,把滿肚子液體放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膀胱空了,整個人也舒服多了,只是,也找不着道了。
這裡明顯是一座貧民區,街道又窄又破,到處都是低矮的土坯房,甚至還有茅草房,又髒又亂,偶爾還能看見幾個衣衫襤褸的人走過,跟這些破房子倒是很相稱。
沈若蘭逮住一個瘋跑的半大孩子,給了他一文錢,跟他打聽道,問他往王府的路怎麼走。
那孩子得了一文錢,高興得見牙不見眼的,說得也格外仔細:“順着這條巷道走到頭往右拐,就是耳朵眼兒衚衕了,再穿過耳朵眼衚衕,就到了咱吉州的主街,到了主街你就肯定就能找到王府了。”
聽到孩子提起耳朵眼衚衕,沈若蘭覺得好耳熟!
忽然想起來了,昨兒玉奴跟她說過,她家就住在耳朵眼兒衚衕裡。
這會子都走到家門口了,正好進去看看。
她謝過孩子,順着巷道走到頭兒往右拐,便走進了耳朵眼兒衚衕。
耳朵眼兒衚衕很大、很長,大約住了十幾戶人家,沈若蘭只記得玉奴跟她說她家住在耳朵眼衚衕右邊數第三家,卻不知是從南邊數右手邊的第三家還是從北邊數右手邊的第三家。
轉悠了一圈兒也沒搞明白,也沒有從這兒路過,沈若蘭就決定挨家問問看。
先敲開北邊右手邊第三家,開門的是一個蒼老的婆婆,老婆婆看見沈若蘭,疑惑的說,“姑娘,你找誰?”
沈若蘭有禮貌的說:“請問婆婆,玉奴住在這兒嗎?”
“你找玉奴?”
老婆婆聽到‘玉奴’二字,警惕的打量起沈若蘭來:“你是她什麼人?找她做什麼?”
沈若蘭說:“我是她朋友,專程來看望她的,只是忘記問她的詳細地址了,請問您認識玉奴嗎?她住這兒嗎?”
“玉奴姑娘不住這兒…。”沒等婆婆說完,屋裡忽然傳出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的聲音,“奶奶,誰呀?”
婆婆急忙扭過頭,嚴厲道:“不關你事,好好讀你的書,別分心。”
接着又對沈若蘭道:“玉奴姑娘家就住在前面,離我家不遠,姑娘從這兒一直往前走,前面門口有棵柳樹那家就是玉奴租的房子了。”
原來是玉奴家是租房子住的,而且還是租住在貧民區,看起來日子確實是難過了。
沈若蘭按照婆婆說的,很快走到了門口兒有大柳樹的那座房子前。
這房子很破,又矮又小,還是茅草屋,屋頂的茅草亂糟糟的,跟要塌了似的,與她在靠山屯時住的那座破房子有得一拼了,幾乎是這條衚衕裡最破的一家。
記得從前的玉奴,穿戴打扮都很不錯,就算不像大家千金,但至少也是個小康人家養出的小家碧玉,沒想到現在居然落魄到住這麼爛的房子,難怪她那樣消瘦落寞呢。
沈若蘭打量了一番後,扯着脖子喊起來:“玉奴在家嗎?請問,玉奴在嗎?”
站在外面喊了兩聲,玉奴家卻沒有人出來開門,倒是把旁邊的鄰居大嬸兒給喊出來了。
鄰居大嬸兒出來後,審視的看了看沈若蘭,道:“姑娘,你是來找玉奴的?”
沈若蘭說:“是呀,我是玉奴的朋友,不知道玉奴現在回來了沒有?她家裡人呢?怎麼沒人來開門?”
大嬸兒說:“你不是說你跟玉奴是朋友嗎?難道不知道她家裡就她跟她娘兩個人?她娘現在病着,起不來身了。”
沈若蘭笑道:“我也是好久沒見到玉奴了,那天偶爾見了一面也沒來得及多說,您說的這些我也是今兒才知道的。對了,大嬸兒,玉奴白天上工的時都是你在照顧她娘吧?要不,大嬸兒你帶我進去吧,我一個小姑娘家,也不可能是壞人,再說,她家都這樣了,也沒啥值得我惦記的,。”
大嬸兒看了看沈若蘭,見她穿得整整齊齊、長得漂漂亮亮的,確實不可能是壞人,就笑道:“的確是我在照看她娘,走吧,我帶你進去。”
說完,推開柵欄門,帶着沈若蘭進了院子。
進屋後,裡面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清,一股發黴的味道參雜着藥味兒撲鼻而來。
大嬸摸索着走到火炕前,拿火石點燃了炕桌兒上的油燈,輕聲說:“玉奴娘睡着呢,姑娘你先坐吧,玉奴一會兒就回來了。”
沈若蘭依言在炕沿邊兒坐了下來,打量着這間黑洞洞的屋子。
這屋子,比她在靠山屯住的那座還不如呢,就只有一個通間,廚房、堂屋、臥室全在這間屋裡。
屋子的東北角,有一個泥巴砌的竈臺,上面安着鍋竈,竈臺上擺着幾雙碗筷和幾個盆子,還有幾個瓶瓶罐罐,應該是用來裝調料之類的東西的。
除了鍋竈,地上還有一把笤帚,一個撮子,都放在西北角,除此之外,地上連個凳子都沒有,更別提別的傢俱了。
家裡唯一的傢俱,就是那張掉了漆的炕桌了,這唯一的傢俱還擺在炕上,把地上顯得空空蕩蕩的,簡直不像過日子的。
大炕上睡着一個面容憔悴,頭髮花白的女人,想來就是玉奴的娘了,看看玉奴孃的樣子,好像都有四五十歲了,但是玉奴才十五六歲,古人結婚又早,這個玉奴娘頂多也就三十五六歲而已,居然老成這副樣子,也不知是遭遇了什麼樣的變故,讓她變成這般樣子的!
“姑娘,玉奴家清貧,也沒個茶水招待您,您可別見怪啊!”大嬸兒也在炕沿兒上坐了下來,撥了撥油燈的燈芯,讓油燈亮堂些。
沈若蘭又不是來喝茶的,當然不會介意,她看了看還在沉睡的玉奴娘,低聲問大嬸:“大嬸兒,玉奴娘是什麼病,找大夫看了沒有?”
大嬸兒嘆了口氣,說“她家窮的飯都快吃不上了,又哪有錢請大夫呢?就現在吃的這副補藥,還是旁邊兒申秀才看她們太可憐,才施捨給她們的呢!”
沈若蘭瞭然,原來玉奴已經落魄到這般地步了。
看來,她這次是來對了,不然玉奴娘這病再拖下去,只怕就難醫好了。
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玉奴終於回來了,一進門看見沈若蘭,玉奴那張愁苦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真切的笑意,她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過來,握住沈若蘭的手,喜道:“蘭兒,你怎麼沒打個招呼就來了,早知道你來,我去買點兒菜好了。”
沈若蘭笑道:“下回吧,我這回是有事兒路過這兒,順道來看看,家裡還不知道我來,我娘肯定等我回去吃飯呢。”
聽她這麼說,玉奴的心裡好受多了,不然好朋友好容易來一趟,家裡啥吃的都沒有,她會過意不去的。
鄰居的大嬸兒間玉奴回來了,就跟她說了一聲,起身回自己家去了。
大嬸兒一走,沈若蘭就把心中的疑惑提了出來,“玉奴,你家裡怎麼就你跟你娘兩個呢?你爹呢?”
一聽提起‘爹’字,玉奴的眼圈一下子紅了,眸中迸出幾分恨意來,她咬了咬牙,乾脆的說:“死了!”
一看她這眼神兒,就知道她爹不是死了那麼簡單,應該是對不起她們娘倆,讓她們娘倆傷透了心了吧?
沈若蘭雖這麼猜測,卻並未明說出來,只關切的問,“那你們倆現在的日子不大好過吧!”
玉奴癟了癟嘴,半天才說:“會好起來的,我再有十天就發月錢了,到時候就不會這麼難了。”
還得十天嗎?我覺得你孃的病可不能再託了,最好現在就找個好大夫給看看!“沈若蘭看着一直昏睡的玉奴娘,她來這麼久了,玉奴娘還一直睡着呢,應該是病的不輕,不然不會這麼精神短缺。
玉奴也順着沈若蘭的目光看向孃親,眸中既愧疚又無奈,她苦澀的說,”我也想現在就找大夫來給她看,可是我現在沒錢,大夫不肯賒賬,我也是沒辦法啊……“
聞言,沈若蘭拿出荷包,說:”不如我先借你點兒吧,你抓緊幫你娘把病醫好了罷,不然拖成病候就難處了。“就像她娘似的,當初要是早點兒治療,又何必落到今天這地步呢?
說着,從荷包裡拿出幾塊散碎的銀子,總共大約有二三兩的樣子,放在了炕桌上。
玉奴看到這麼多銀子,一下子抓住了衣角。
她現在最缺的就是銀子了,要是有了這些銀子,孃的病就能治好了,只要娘好了,她們的日子就有奔頭了……
只是,她跟蘭兒也沒有多深的交情,就只在烏孫一個屋子住幾天而已,一下子借人家這麼多銀子,她有點兒過意不去啊!
”蘭兒,我……“
她本想推辭一下,可馬上又想到孃的病,就把到了嘴邊兒的推辭嚥了回去。
”我會努力工作,早點兒把錢還給你的,謝謝你了蘭兒,你真的幫了我的大忙了……“
沈若蘭說:”錢不急着還,等你們把生活安頓好了再慢慢還也是一樣的,我也不急着用,另外,我就住在王府斜對面兒,你要是有啥事兒,去那邊找我就行。“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蘭兒……“
玉奴感動得不行,蘭兒的這筆錢真的太及時了,簡直就是救了她的命啊!
看看外面的天都黑了,沈若蘭怕爹孃擔心她,就起身告辭了,玉奴把她送到了外面,走到門口兒時,竟意外的遇到了昨天在百味人家遇到的那個申由甲。
此時,申由甲正在與奴家門口兒徘徊呢,看到玉奴出來,忙道:”玉奴姑娘,聽我奶奶說有人打聽你們家,我過來看看……“
這時,眼睛掃到了沈若蘭的身上,頓時又驚喜道:”玉奴姑娘,就是這位姑娘打聽你們家嗎?你跟她是朋友嗎?“
玉奴看看申由甲驚喜的樣子,又看看沈若蘭,狐疑道:”申大哥認識我朋友嗎?“
”認識認識,在下前天有幸見識過這位姑娘的文采,欽佩不已,這兩天一直在研究這位姑娘做的那副對聯兒呢。“申由甲崇拜的說道。
沈若蘭卻對這個書呆子的崇拜和追捧一點兒都不感冒,甚至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對玉奴說:”我先走了,趕明兒得空再過來看你。“
玉奴點點頭,囑咐說:”天都黑了,回去當心點兒!“
申由甲一見沈若蘭要走,殷切的攔住她說:”姑娘這是要走了嗎?正好在下現在無事,可否有幸送姑娘一程?正好在下還有幾個問題要請教姑娘呢。“
”男女有別,還是別在一起搭個了。“沈若蘭不冷不熱的丟下一句,頭也不回的去了。
申由甲看沈若蘭一點兒搭理他的興趣都沒有,更別提讓他送、跟他探討學問了,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哎,顯然這位才女姑娘還在爲昨天他擾了她聽書的事兒惱他呢,看來,他是沒機會跟她討論學問了…。”
“申大哥,我要回去做飯了,你要不要進去待會兒。”玉奴客氣道。
申由甲擺擺手,“不了,剛纔你那位朋友不是說了嗎,男女有別,叫人看見我進你家不好,對了,你孃的病好些了沒有?我最近在書坊查到一個方子,上面的藥都不是貴重的,而且還很對你孃的病症,我把方子抄下來了,給你——”
玉奴接過方子,很真誠的說了聲:“謝謝您了,申大哥!”
來這兒一個多月,多虧了這位申大哥幫忙了,不然她跟娘現在不定多棲皇呢。
開始時,她還疑心申大哥對她有所圖謀,可漸漸的發現,其實他是個很熱心很善良的人,只是讀書讀傻了,不通世事,不懂避嫌而已,所以就打消了滿腔的疑慮,一心一意的感激起他來。
申由甲把抄來的方子給了玉奴後,就趕着回家去抄書了。
家裡就只他跟奶奶兩人相依爲命,所有的收入來源,都得靠他一筆一筆的抄書來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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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蘭回到家,天有些晚了,家裡人正一邊兒做凍子一邊兒等着她呢,見她回來,娘又趕着去給她熱飯,招娣想去幫忙,被娘給拒絕了。
她想再自己還能動彈的時候,多給她的蘭兒多做幾頓飯,彌補一下這十多年來的遺憾吧!
沈若蘭也趕到廚房去幫忙,娘倆一個忙着在鍋裡騰飯,一個蹲在竈坑前燒火。
穆氏把一個大白饅頭和一碗菜放在了箅子上,蓋好鍋蓋,才緩緩的說,“蘭兒啊,你這兩天天天起早就走,晚上纔回來,是幹啥去了?”
沈若蘭一邊低頭往竈坑裡添着柴火,一邊頭也不擡的說:“不是告訴你們了嗎,我要開一家火鍋鋪子,去找合適的鋪面去了。”
“可是,娘看見每天都有一輛馬車接你,那車也不像是車行的啊……”穆氏吞吞吐吐的說道。
她也不想懷疑女兒,可是就是擔心怕她被人給騙了,所以才忍不住問了出來。
沈若蘭面不改色的笑道:“那是周正派過來的,私家車,當然不是車行的車了!”
自打穿過來,沈若蘭說的謊話已經不計其數了,她已經習慣了,現在撒起謊也以毫無壓力,而且越來越熟練了,竟練就到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謊境界,簡直可以堪稱爲撒謊界的扛把子了!
娘見她一臉的坦然,果然相信了,也就不擔心了,只是還有點兒心疼的說:“你這麼小小的年紀,還是個女兒家,就整天爲家裡的生計勞碌奔波,這些原是該我跟你爹做的,原不該教你這麼辛苦的……”
沈若蘭怕她傷感,急忙說:“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我這可不光是爲了家裡,也是爲了自己呢,您想想,我要是賺得鉢滿盆盈的,不僅能把家裡照顧好,將來到了婆家腰桿兒不也硬嗎?有錢的媳婦和沒錢的媳婦在婆家受到的待遇能一樣嗎?”
聽她這麼一說,穆氏不傷感了,苦笑一聲:“說得也是。”
當年她要是有錢,婆婆和小姑子們也不至於那麼欺負她了,別說動不動就打她罵她,說不定還能對她百般討好呢?
如今女兒想多賺點兒錢多攢點兒嫁妝,不就是爲了將來不再過她從前那樣的日子嗎?如此,她是不會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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