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她本打算窩在被窩兒裡好好的睡上一覺,發發汗兒,但是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把她的這個計劃給打亂了。
來的正是溫柔鄉那個帶着楚國北方口音的那個妓女,名叫綠蕪。
一見到她,綠蕪就有點緊張的說:“蘭姐姐,您說過我要是有事的話可以來找您的,所以我就來了。”
沈若蘭淺淺一笑,道:“坐吧。”
綠蕪坐了下來,好像還有點兒忐忑似的,揉着帕子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事要求蘭姐姐的……”
沈若蘭的臉色有點不好,但不是因爲她,而是因爲在府尹府受辱的事兒,綠蕪剛說完,就發現沈若蘭神色懨懨的,急忙閉住了嘴,起身說:“蘭姐姐身子不舒服吧,那我改日再說好了,對不住的很,沒打聲招呼就過來了,是我唐突了。”
見她如此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沈若蘭倒是有點過意不去了。
“不關你的事,你有話就說吧,看在咱們都是老鄉的份兒上,只要我能幫到你的自然會幫你,只是你也知道,我就只是個唱曲兒的,能力有限,若在我力所能及的也就罷了,若是我力所不能及的,希望你不要失望纔好。”
綠蕪忙說:“不會不會,您又不欠我什麼,幫我的是情義,不幫我是本分,不管您幫不幫,我都會感激您的。”
看她還算識時務,沈若蘭點點頭:“那就好,你說吧。”
綠蕪抿了抿嘴,說:“如您所說,我確實是楚國人,而且跟您還算得上是老鄉,我也是農安縣的,家就住在縣城……”
說起來,綠蕪的身世還挺悲慘的,她本是縣城首富段家的庶出小姐,蓋因她娘與夫人不和,她娘失去世後,夫人便磋磨她泄憤撒氣,後來更是攛掇了她父親,把她許給了縣令家的傻兒子爲妻。
那個傻衙內都二十多歲了,卻連大小便都不知道,埋汰不說,脾氣還異常暴躁,說不着念不到就發火,家裡的丫頭都讓他打死倆了,她要是嫁過去了,也肯定沒好日子過。
於是,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她出逃了,然後就遇到了陳婆子那夥殺千刀了,被綁到了烏孫來……
從被綁到現在,已經一年有餘了,看來,陳婆子等人早就開始做這種傷天害理的買賣了,真不知道多少無辜的楚國少女毀在她們手裡呢!
聽到綠蕪的講述,沈若蘭忽然覺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委屈跟這些可憐的姑娘比起來就不值一提了,至少她還是自由之身,還沒有被逼接客,她還有大好的前途和未來,而這些可憐的姑娘們不僅失了貞,而且連前途和未來都沒有了……
這種自我安慰式的阿q精神,是她上輩子傳承下來的,就因爲這種性格,她很容易滿足,也很少有負面情緒,因爲她始終都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那你想我怎麼幫你呢?贖身還是把你捧紅了?”
情緒調整過來了,她的臉色也好多了,綠蕪來求她,無外乎兩個要求,要麼是求她幫她贖身,要麼是求她教她唱曲兒,把她捧紅了,無論是那種,她都做得到。
只是,贖身的話怕是得不少錢,雖然她肯幫她,但還是會多少有點兒肉痛的,畢竟贖這麼嬌豔的一個大美人兒,價格肯定不能便宜了。
綠蕪舔了舔嘴脣,艱難的說:“我想贖身!”
在溫柔鄉,要是沒人贖身的話,妓女們最後只有兩個下場,要麼等年老色衰了,被送到下等窯子裡去做低等級女,每天被下等人糟蹋禍禍,要麼就是死在這兒,一張席子捲了,拉到城外的亂墳崗子裡胡亂埋了。
無論是哪一種下場,都是她不想要的,她還年輕,她還有大好的未來,她不想就這麼墜落了,所以才厚着臉皮來求蘭姑娘的。
雖然她知道,讓一個與她只有幾面之緣的人拿出幾千兩銀子給她贖身不大現實,但求生的**讓她顧不得那麼多,好歹也得試試啊,萬一成了呢?她不就逃出生天了嗎?
沈若蘭沉思了片刻,說:“要是我幫你贖了身的話,你打算幹什麼去呢?回段家嗎?還是想去別的地方找點事兒做?”
綠蕪的臉紅了,低下頭,輕聲說:“不瞞姐姐,我爹和我嫡母那樣待我,我肯定不會再回去了,我在這邊有一個相好的,我打算贖了身後就去投奔他。”
“相好的?”
沈若蘭皺起了眉頭,還以爲是來這妓院裡尋歡時認識的孤老呢。
綠蕪猜出她在想什麼了,忙說:“我們不是在溫柔鄉認識的,是今年中秋時再街上認識的。”
回想起與那他相識的一刻,綠蕪的臉上多了一抹柔和的神色,語氣也變得軟軟的,“他是龍武鏢局的鏢頭,武藝很好,當時四五個無賴調戲我,都被他一個人給打趴下了……”
“只是,他只是個鏢頭,這些年來也就只攢了十幾兩銀子,根本不夠給我贖身,所以,我想自己贖身,可您也知道,我們賺的雖多,但又能有幾個錢到我們手裡呢?所以,我實在沒辦法,只好來求您了。”
說到這兒,她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跪在沈若蘭面前,哭起來:“蘭姐姐,我也知道我這個要求唐突,讓您拿出那麼多銀子,我也不知道我們倆這輩子能不能還清您的,但是,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要是再在那個鬼地方待下去了我這身子就要廢了!”
原來,溫柔鄉爲了防止妓女懷孕,每次在她們接客後,都讓她們喝水銀避孕,常此以往,妓女們身子會中毒不說,慢慢的還會失去生育能力,就算以後有機會從良,特沒法生孩子了。
所以,她想趁着自己來這兒的時間尚淺,身子裡攝入的水銀量還不多,儘快的從這火坑裡逃出去。
“你先起來,別哭。”沈若蘭把她扶了起來,“這樣吧,你把你那個相好的叫來,我看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再做決定好不好?”
要是她那個相好的是個好人,她幫幫他們也算是功德一件了。不過,要是那傢伙是個包藏禍心的,就沒有必要給她贖身了,反正都是火坑,在哪還不都一樣?她又何必浪費那些銀子讓她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去呢?
綠蕪一聽這話有門兒,趕緊擦了擦眼淚,連連道:“好,我這就去,您等着我,等着我啊……”
說着,一溜小跑的出去了。
沈若蘭也知道她的午覺是睡不成了,索性也不睡了,正好她早飯和午飯都沒吃呢,就出去吃飯。
因爲身子不大舒服,她沒點油膩的,只要了兩個素包子,一碗小米粥和一碟油炸花生米,外加一顆煮雞蛋。
吃飯的時候,她忽然感覺身後像是有人再偷瞄她似的,但她連着回頭了幾次,又沒看出是誰在偷瞄她,大抵是病了,頭昏,產生的錯覺吧。
不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爲了以防萬一,吃完飯後,她就趕緊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剛回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綠蕪就帶着她那個相好的急匆匆的趕來了。
那個相好的二十多歲的年紀,長的身材魁梧,一臉正氣的,見到沈若蘭的時候,他抱着拳,向沈若蘭長揖了下去。
“蘭姑娘,周正這廂有禮了!”
沈若蘭頷首道:“周鏢頭不用客氣,請坐吧。”
周正直起身子,沒有坐下,而是帶着幾分恭敬的語氣道:“聽聞綠蕪求蘭姑娘幫她贖身了,這本是我該做的事,只是周正無能,到現在還未籌齊給她贖身的銀子,若蘭姑娘信得着我,周正願立下字據,綠蕪的贖身銀子,周正將來一定會連本帶利的還給姑娘的。”
沈若蘭沒接他的話,顧左右而言他的說:“周鏢頭做幾年鏢師的行當了?家中還有什麼人?”
在早婚早育是古代,二十多歲還未成家是很罕見的,沈若蘭怕綠蕪被騙了,有意想幫她摸摸這個周正的底細。
周正道:“小的自幼無父無母,在鏢行長大,打十七八歲就開始走鏢,如今已經整整有五年了。”
“看看周鏢頭年歲也不小了,怎麼一直沒有成家呢?”沈若蘭又問道。
周正說:“十七歲時,原本師傅幫周正定了一門親事,準備去成親的,後來那位姑娘在臨成親前三個月不幸得病死了,周正一時間也沒遇到合適的,就一直單着了,再後來,就遇上綠蕪了……”
“原來如此。”沈若蘭點點頭,又說:“周鏢頭做了五年的鏢師,攢下多少錢了?爲綠蕪贖身,你能出多少?”
這麼問,倒不是爲了攀他手裡那幾個錢,只是想看看他對綠蕪的態度,要是他真心想娶綠蕪,不管多少,肯定會傾囊而出的,反之,若只會拿漂亮話哄人,要他出血的時候一毛不拔,那樣的人就不值得去幫了。
還好,周正沒讓她失望,沈若蘭問完後,他立刻從順帶裡倒出幾錠大小不一的銀錠子,略帶了幾分羞愧的神色,說:“不瞞姑娘,周正走了五年鏢,一共就攢下這五十七兩銀子,又在鏢局兄弟們那借了些,湊到一百兩,雖然對綠蕪的贖身銀子來說只是杯水車薪,但是周正一定會努力賺錢,一定會把她的贖身銀子賺回來的。”
這態度還行,人也算是坦坦蕩蕩,一身正氣的。
沈若蘭基本上還是挺滿意的,不過,她也沒立刻答應他們,而是說先考慮考慮,讓他們回去等消息。
很多事,很多東西,太容易得到的就不被珍惜了,她想讓他們體會一下在一起的艱辛和不易,另外也想在側面的打聽打聽周正和綠蕪的爲人,要是他們都是心存善念,知道感恩的人,幫幫他們只當是給自己積德行善了,若是他們爲人不行,不值得去幫,那她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綠蕪和周正走後,沈若蘭果然華麗麗的病倒了。
在那種冰冷的環境裡被脫光那麼久,就是鐵打的人兒也受不了啊!
好在她的空間裡還有點兒感冒消炎藥,都是西藥,效果比中藥好多了,加上她這具身子的體制也比從前好了,所以,吃了三天的藥後,病也漸漸地好了。‘
這三天,她也沒閒着,託小二和掌櫃的把周正和綠蕪打聽了個遍兒,結果這倆人都挺好,據說周正是個一根腸子的,認準的事兒八頭牛也拉不回來,綠蕪也是個好的,在溫柔鄉帶了一年多了,從未與人齟齬過,不爭不搶,只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是個溫柔善良的。
得到這樣的結論,沈若蘭放心了。
待到病癒後,親自到溫柔鄉,幫綠蕪談贖身的事兒。
早先,就有一個客人相中綠蕪,想要給她贖身,只是東家給綠蕪訂的贖身銀子很高,多達三千兩,少一文都不行,愣是把那位客人給嚇回去了。
沈若蘭去談的時候,情況也沒好多少,掌事的就是一口價,三千兩,少一個子兒都不成,而且,走的時候房裡的細軟鋪蓋,乃至隨身衣物都不許拿,只准淨身出戶。
沈若蘭雖然看不上他們的唯利是圖,但是也沒跟他們較真兒,三千兩就三千兩,她拿出五六顆上好的珍珠,找一家銀樓賣了,幫綠蕪把身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