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臥龍嶺出來,陳淮生一路急行。
他這一趟事兒不少。
一要去汴京和熊壯見一面,二要看能不能參加一次拍賣,尋找自己需要的東西,三要儘快去睢郡和唐經天匯合。
自己離京的時候就和熊壯約好,無論什麼情況,只要能離開,那麼今年重陽節在汴京開寶寺見一面。
如果自己沒來,那就說明遭遇了不可預測之事。
拍賣也是陳淮生早就考慮許久的了。
汴京城中要說各類坊市不少,但是要想買到中意的東西,卻還要覺得價格划算,最好還是走拍賣場或者鬼市。
這汴京城中有名有姓的坊市,基本上都是被幾大宗門和世家門閥控制着,你想要從他們手裡佔便宜,純粹是做夢。
唯有拍賣場和鬼市。
汴梁的拍賣市場魚龍混雜,尤其是許多私人拍賣基本上都是秘而不宣,需要自己找渠道進入。
而所拍靈材異寶也都是來歷成謎,規矩也就是從不詢問,拍賣者和競拍者均可匿名隱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至於鬼市,那與洞府鬼市相比,這裡規模更大,各類品種更爲繁雜,更受各類人歡迎。
真正半夜三更從汴河下的橋洞進入四通八達的地底洞窟,一到五更天亮汴河橋中的避水珠便會失效,汴河水便灌入鹽巖洞窟中,鬼市就消失。
正因爲汴京鬼市的這種特殊情形,才使得鬼市數百年來長盛不衰,即便是道宮和官家也很難插手干預鬼市。
來往與鬼市交易的人可以藏身於洞窟中,藉助水漲水落而潛行遁影,倏走倏來,而且這些洞窟既能藏身,還有無數可通達其他河岸邊洞穴處,哪裡都可脫身。
現在陳淮生手中靈石靈砂不少。
在洞府鬼市大劫案中,在巖角的金眼碧獺那一戰中,乃至於在偷襲白石門硤石灣漁場一戰,他都獲益豐厚。
但靈砂再多,卻無法轉換成爲自己的實力,就毫無意義,任誰都能打上門來欺辱一番。
陳淮生琢磨的就是如何將這手中靈砂變成能促進實力增強的靈材、功法和法器。
陳淮生很久沒有這樣一個人出來了。
印象中上一次獨自出門都是回鄉,結果在竹溝關遭遇散修企圖襲擊自己,不得不發出飛鳥籤向雲鶴、駱休月夫婦求援,所幸對方也還算機敏,沒有強行搶掠。
現在自己終於又一個人可以獨自出來晃盪了。
從臥龍嶺出來,陳淮生便南下。
從滏陽穿越翟穀道,進入湯水道,然後從湯水道渡河,進入大趙的魏郡境內,再到汴梁。
滏陽道的面積很大,比大概相當於朗陵府兩到三個面積,但人口卻和朗陵府差不多,從靠東北的臥龍嶺一路而下,要進過大王鎮、閔家樓,再過羅公鋪、崔集鎮,就進入翟穀道了。
這一路既有寬敞但略遠的驛道,亦有更近但相對偏僻的便道,陳淮生選擇了走便道。
神行符用上,陳淮生當日便走了三百多裡在崔集鎮歇息。
崔集鎮名義上是一個集鎮,但實際上也是一個地理名詞,由方圓百餘里地中十餘個零散的村寨彙集而成,而且中間亦是山嶺綿延縱橫,溝谷隘口成爲道路必經之道。
看到前方高峻巍峨兩山間一處埡口,陳淮生也是搖搖頭。
先前他們從湯水道過來是走的大路,但現在自己選了便道,才意識到這河北之地果然廣褒,這崇山峻嶺之間很容易迷失方向。
高山雄峙,兩峰夾道,陳淮生腳步放慢,正欲過山。
“閣下莫要欺人太甚……”一聲暴喝從遠處埡口處傳來。
陳淮生微微一怔,沒想到在這荒郊野嶺的,居然也會遇上事兒。
只見一道華麗的劍氣沖天而起,應該是一個煉氣高段,實力在煉氣七重到煉氣八重之間。
對於這種事情,陳淮生一直是能不摻和就不摻和,尤其是對方的實力顯然比自己更強。
只是還容不得他避開,那幾道身影已經飛射而來,竟然是一追二逃。
似乎是看到了陳淮生的身影,二人便立即朝着這邊奔行而來,只是那劍氣爆發所有者也是一晃而來便徑直落到了面前。
來人瞟了一眼陳淮生,似乎是看穿了陳淮生的底氣,也不在意,一個煉氣六重,還不放在眼裡。
“閔餘蓀,你們父女倆這麼戲耍於我們,就未免太過了吧?”來人語氣陰沉,劍卻早就收入腰間鞘中,顯然並不想真的要誅殺二人,而只是嚇唬了一下。
“田先生,何來戲耍一說?”閔餘蓀咬牙道:“閣下這般糾纏不放,未免有失身份。”
“呵呵,這還不是戲耍?當初我徒兒並無要娶你女兒的意思,是不是你在那裡煽風點火,說願意成全好事,可現在這都多久了?大半年了,你女兒一走了之,弄得我徒兒丟盡顏面,淪爲笑柄,豈不可惡?”
來人年紀似乎並不大,一身褐衫,但這等修士素來不能從容貌上來判斷。
“田先生,你這就有些血口噴人了,當初我是想讓青鬱拜入真人門下,可真人一直不置可否,不是你在說如果青鬱許給你徒兒,便可入門,但是伱又說青鬱只能是道侶之一,我們便沒有同意,你徒兒也已經是六十歲的人了,和青鬱相差太大,本來也不合適,……”
來人臉色越發陰冷,目光如蛇信在閔餘蓀臉上逡巡,“閔餘蓀,你這是給臉不要臉了啊,當初你可半句沒說年齡差距,給我在那裡說得天花亂墜,何況我徒兒也就是六十歲,修真還在乎年齡?只要雙修合適,能增進修行進境,三五十歲差距算什麼?”
閔餘蓀哼了一聲:“修真再說不在乎年齡,但也不能差距這麼大,更何況你徒兒已經有了兩個道侶,又何必非要糾纏青鬱?青鬱早就和你徒兒表明了態度,不會答應,可你們卻是百般糾纏施壓,青鬱甚至遠避,你們爲何卻這般不肯罷休?”
“你這會子倒是挺會狡辯啊,沒錯,當初我是說你女兒許給我徒弟便可入門,但難道你不知道我徒兒本來就有道侶麼?不知道我徒兒年齡多少麼?你早就知道,可還是願意,這會子卻又突然不肯了,不就是覺得重華派如滏陽道了,可以有額外選擇了麼?”
來人語氣越發森冷,“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覺得可以抱重華派這顆大樹了,但我告訴你,重華派未必能在這滏陽道站住腳,沒人歡迎他們來河北,閔餘蓀,難道你就沒有覺察到重華派在這燕州亂來,已經犯了大忌麼?”
“什麼亂來?”閔餘蓀也知道瞞不過對方,臉色一正,“重華派來滏陽,也沒有得罪誰,和八角寨杜家、白塔城丁家那邊也和平相處,你這是在這裡胡亂栽誣人,危言聳聽吧?”
“哼,重華派這麼大模大樣的進河北,經過誰的允許?北戎人難道還能決定河北的命運了不成?天鶴宗,寧家,還有鳳翼宗,茅家和汪家,這些,真當他們不存在麼?”來人冷笑連連,“重華派本來就是一個喪家之犬,大趙那邊宗門灰溜溜地給攆出來,現在到了河北還人五人六的吆喝起來了,怎麼還真的他覺得能當得起河北的家不成?”
一旁的陳淮生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下子這個叫做田先生的傢伙。
煉氣八重左右,很有點兒有恃無恐的味道,居然是要逼一個年輕女孩子給他的土地當道侶,而且還是六十多歲的徒弟,那這個傢伙起碼也是八十歲以上了。
還在煉氣八重,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傢伙已經沒多大前景了,卻還敢來大言不慚說重華派前景不妙。
重華派進入河北,肯定會有不少人不歡迎,甚至嫉恨,但是要說就要對重華派動手,陳淮生卻不相信。
天鶴宗的實力也就略勝重華一籌,而且它在漳池道,就算日後兩家可能會有利益衝突,但是現在卻又還不至於到反目成仇那一步纔對。
鳳翼宗在翟穀道,算是燕州六道中僅次於天鶴宗第二大宗門,實力應該還不及重華派纔對。
至於寧家應該是指幽州薊城道的寧家,號稱河北第一世家,據說號稱一門三紫府,但與臥龍嶺就隔得有些遠了,與重華派也沒有交道,憑什麼就把寧家也列入了重華派的敵人了?
至於茅家、汪家,這些陳淮生聽說過,但是實力卻相差甚遠了,對重華派來說,根本談不上什麼威脅。
但聽得這傢伙信誓旦旦的模樣,陳淮生又覺得對方言語恐怕並非空穴來風。
尤其是看到對方眉目間的得意勁兒,若非是得了什麼準信兒,不可能這種架勢。
本想多從這廝嘴裡掏出點兒什麼來,但是可惜那閔餘蓀似乎對這方面不太在意,只顧着眼前想要脫身:“田先生,重華派立不立得住腳和我們也沒什麼關係,閔家只想安安分分地在滏陽這塊地盤上生存下去,也沒想招惹誰,只是田先生的要求請恕閔某難以從命。”
“難以從命?”來人臉色變得猙獰起來,“由得了你麼?你在那裡花言巧語拖延了半年時間,我給你面子,不和你計較,你卻蹬鼻子上臉了,惹惱了我們,信不信你閔家立時就會變成一堆墳塋?”
閔餘蓀臉色微微一變,“田先生,莫要欺人太甚,光天化日之下,你待如何?閔家這麼多年對你們也孝敬甚多,並無其他不恭之意,而且青鬱已經入門重華,拜入重華商掌門門下,難道米真人也真要和重華交惡,不惜一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