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166節 此去備戰
衆人也都餓得慌,梅子今日還得回房換藥,衆人在蔣家吃過晚飯,便回得於宅。
女眷們自擁去了梅子臥室,一邊洗傷換藥,一邊聽李路易的西洋故事。
男人們都聚在茶廳。
那日,田大刀父子從鹽司衙門走脫,文秉忠搖了快船,徑到中關碼頭,欲尋了帳房許光照商議。哪知許光照已帶了二十條商船,去往仙灘碼頭上,大刀只得三言兩語,把鹽司衝突的事兒說與夥計,再三囑咐夥計們,凡事須得隱忍。
葉家別屋也不敢去了,只囑夥計派人告知。當今第一要務,須是回三河報信。
文秉忠搖了快船,又是順水行舟山,傍晚時分,田大刀到得嘉州,尋了掌櫃黃維風商議。
聽得田大刀說了過程,黃維風到也臨事不亂。一方面安排文秉忠送大刀徑上成都,找張少管家去,另尋了私家快船送了小刀回三河,與老爺子報信去;另一方面挑了兩個機靈的手下,就地僱了條私家小客船,去那鹽溪上逡巡,一爲打探消息,二是去葉家別屋看看情況,再是尋尋二十條商船,若是得着機會,徑帶回嘉州來。
嘉州商號本有七八條商船的,留得一條分號應急之用,其餘的都被大刀帶去了自貢。誠義實的商船與別家不同,熟悉的人一眼便識得身份,兩個夥計此上自貢打探,自家的商船自是不敢用的,只得另僱了私家快船去。
大刀父子大鬧鹽司的事兒,許光照自是不知的。待得帶了二十條商船泊在關外碼頭,剛剛繫了纜繩,便見從衙內涌出百十個鹽巡營的兵丁,一路的鬧鬧嚷嚷,下得臺階。
許光照猶自狐疑,卻聽許把總站了在壩邊,一邊把腰刀舉在半空中舞,一邊扯了嗓子吼:“誠義實商號,扣船!誠義實商號,休得走了!”
許光照反應過來,急忙令船工們解纜。幾個見機得快的船工,徑自跳上岸來,手忙腳亂地解得十數條船,再要去解餘下的船纜,卻是沒得機會了:鹽巡營的兵丁已跑到了碼頭邊。
許光照也顧不得了餘船,急令岸上的船工跳回船上,撐了開去河中央。
許把總氣喘吁吁地到得碼頭邊,用腰刀指了商船嚷:“爾等聽着,田大刀大鬧鹽司,打傷吾營兄弟若干。富順商棧的江啓元,已被捉拿在案,那田家父子卻走脫囉。而今許某領了劉師爺之令,前來扣押商船,爾等須得遵令,速速地靠了岸來。嗯嗯,爾等若是開了船跑,若被吾等在鹽溪上攔着了,定斬不饒,嗯嗯,定斬不饒。”
許光照:“媽呀,快跑!快跑!”
繫了纜繩的那五條商船,自是沒得辦法的了。許光照帶了這十五條商船,衆船工齊齊地使勁,撐了舵篙,一溜煙地開溜了。
“呔,兀那廝,竟不聽吾令。快快,巡江小船呢,速追!速追!”
自有數個的兵丁解纜撐篙,掉了船頭,嗷嗷叫着,就要全力追趕,卻聽許把總一通喝罵:“靠岸,靠岸。老子還沒上船的嘛。”
待得許把總上得快船,兵丁正要合力撐船,許把總又嚷嚷起來:“哎呀,爾等就這便裝?快快,着了號衣,拿槍拿棍,沿途才莫得阻擋的嘛。”
一衆的營丁只得聽了許把總的號令,回衙內營房取了號衣,拿了武器,上得快船。
衆兵丁撐了快船,緊追慢追,追到富順釜溪口,遠遠地望見十五條商船,卻又不敢再前,逡巡了一會兒,只得掉頭回去。
於信達:“嘿,怎就不追了呢?”
張全有:“這個自貢鹽司的防巡營,只管得釜溪河河段。過得富順釜溪口,便是沱江,再要追趕,便是越界囉。”
於信達:“哦,還有這個規矩嗦。”
田大刀:“正是,正是。我等遠遠是看得,一衆的營丁好不懊惱,那許把總跳着腳兒地開罵,說是今後再逮着咱,定要好好地教訓於我哩。”
於信達:“這個許把總,有意思,有意思。得着機會,總要謝謝他纔好。”
田大刀:“我就思量噻,貢井鎮屬榮縣管轄,自流井鎮卻是屬富順縣管轄,因此,這個富順釜溪口碼頭也是停留不得的。我就帶了這十五條商船,入得沱江,行不多遠,便遇了黃掌櫃派出的兩個夥計。”
袁其隆:“後來呢?”
田大刀搔搔腦袋:“後來麼,我尋了黃掌櫃,再有許光照許帳房,一合計,便派了小刀徑回三河報信。我哩,乘了文秉忠的快船,上得成都將軍府,尋了全有說話。嘿,也怪我多嘴,一不小心,把梅子的事兒也說了個大概。沒想,就被菊兒躲在門外,聽了去。”
張全有:“這個,怪不着田叔的。菊兒這人,對咱將軍衙門上的事兒,向來的不關心,但若牽涉於家,媽呀,非得刨根問底,問個究竟不可的。”
田大刀:“可不咋的?聽得梅子生病,菊兒拉了我手,眼淚汪汪地要我帶她回三河老家,要看看梅子大姐。”
張全有:“哎呀,她那小性兒,任誰也勸不住的。我一想哩,正好要去合州,便帶了她來。”
袁其隆:“我也說嘛,這菊兒,腆着個大肚子,不在家養胎,卻跑咱三河作甚?原來是聽得梅子的事兒,放心不下嗦。”
於信達:“呃,姐夫哥呀,你說去往合州調兵,卻是調何處之兵,又作何用的呢?”
張全有:“咱成都將軍府,雖說管制着西南諸部兵馬,其實可用之兵並不多。成都哩,雖有一兩萬的旗營,卻早是一個個的廢了騎射,整天兒的溜鳥聽戲,哪裡當得用喲?再有個漢軍的綠營,也是久不習兵事的,況且還得衛護成都,自是動它不得的。”
於慈恩:“嗯嗯,這個旗兵綠營兵,說它不得,費了朝廷的糧餉,卻上不得戰場,養它作甚喲?”
張全有:“再有哩,邊陲各地也散着一些的兵勇,卻又都盯着各地的邊民,防它鬧事兒,自也動不得,唯有五屯駐軍,卻是專用來對付川西藏地的。再有哩,便是嘉州和重慶,尚有些許的兵馬可調。”
張全有喝過一口茶,繼續道:“嘉州置有守備,三千來號人馬,卻多是水軍,用來巡江護河的還可,若要陸戰,斷斷的不行。因此麼,咱在嘉州,只調得四條炮艇,兩條隨在我身邊,兩條護了黃大哥,去得重慶。”
於信達:“哦,這樣說來,自是調用重慶守備的兵馬了。”
張全有:“可不咋的?重慶守備胡開山,轄着兩營兵馬,一爲陸軍,一爲水軍。水軍自是用它不着,這陸軍,卻須調了來用。”
於信達:“嘿,怎是用它不着的呢?這合州。三江環抱,正是水軍施展的好地方,怎的沒用呢?”
老爺子:“是呀是呀。想當年釣魚城大戰蒙古大軍,那蒙哥大汗只得鐵騎數十萬,卻愣地沒得個水軍。若得一支水軍相攻,能守得幾時?”
張全有:“爺爺呃,孫兒調這重慶之兵,非是攻打合州,乃是護送德國教習,前去打箭爐的。”
“哦,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袁崇明嚷嚷起來,“那日,重慶接貨,德國商船運了槍炮來,再有十數個洋人,隨着軍火下得船來。”
張全有點點頭:“正是。這些個洋人,便是德國教習。咱與克虜伯軍火廠所訂條款,便有一條,須得派了教習來,教練咱的兵士們用槍用炮噻。”
袁崇明:“也是,也是。我聽胡守備大人講來,他的那些個兵士,都誇這快槍好用,卻總放空槍。爲啥呢?說是有個什麼的三點一線的法兒,須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那些個兵士會不得,閉了雙眼,自往空中亂放。”
張全有:“這個三點一線哩,瞄準之法,倒也好學,難的是山炮,須會得射擊諸元……嗨,反正,我是不懂的,須得洋人去教習。”
田大刀:“哦,這樣說來,可是真的備着開打的了?”
張全有嘆口氣:“這幾日,一連的幾日,天天地同西洋諸國的參贊領事們打交道,吾算看出來了,個個的都只顧着自己的國家,哪有半點兒公理人心可講喲。錫良總督那個氣呀,嗨,更別說咱家歧元老將軍了,每次回得府來,摔杯砸盞,吹鬍子瞪眼的,發下狠話兒了,說是哪怕丟了這官兒,也要與英夷決個長短,方出得胸中的惡氣。”
於信達:“呵呵,決個長短?怕是拿了這狠話來嚇阻洋人的吧?”
張全有:“嚇阻的成分,或是有的。但這次,洋人也太是囂張,惹惱歧元將軍囉。咱此去重慶,便是接了軍令,統籌備戰。咱將軍府上下一體,可是都鐵了心的,要在西藏這地兒,與英夷少不得戰它一戰。”
田大刀:“就該這樣噻。把它打疼打殘了,看它還折騰個甚的?”
張全有:“咱將軍府一衆,也是反覆考量過的。若是海戰,咱自勝它不得,若是陸戰,咱也勝算不多。但這西藏,嘿嘿,高原大山,終年積雪,人煙稀少,氣候極是惡劣,於咱自是沒得地利,於英夷,卻更的沒得地利,但咱總佔了人和吧。再者,就這天時,咱畢竟本土作戰,總比它好得多噻。”
田大刀:“嗯嗯,多算多勝,理兒是這個理兒。只是……只是……”
張全有:“田叔,甚的話兒,你直管說。”
田大刀:“只是,那個駐守打箭爐的守備大人,朱旭朱大人,恐是要壞事兒的喲。”
張全有:“朱旭……我接到數封的軍報,都道這個朱老哥,嘿嘿,有些不像話兒……嗯嗯,這樣,我親去一趟,會會這個朱大人。若是能用哩,自然最好,若是當不得用哩,只得便宜行事囉。”
老爺子:“哎呀,全有孫兒呀,我看,你還是勿去的爲好。”
張全有:“敢問老爺爺,卻是何故?”
老爺子:“嗨,實給你說,那地兒,又冷又荒的,老喘不過氣兒來,若是身體兒虛的,四肢乏力,哮喘連連,頭昏眼花,鼻血噴涌算是輕的,更有甚者,當場假死,也不在少數……”
張全有:“呵呵,高原反應,正常的,正常的。再說,孫兒這年輕,身體兒也差不哪兒去,再有,一衆的軍醫護衛的,出不得事兒的。”
袁其隆:“張少管家謀的是朝廷大事,咱擋你不得。不過麼,準備得齊全些,總是沒得錯的。”
張全有:“孫兒記得,記得。只是,孫兒這一去,少不得十天半月的,菊兒……還得相煩……”
袁其隆:“哎呀呀,你這話,好不生分。”
於慈恩:“然也,然也!菊兒自是你家夫人,可也是咱的親孫女兒,難不成,咱還虐待了她去?”
袁其隆:“嗯嗯,全有,聽老爺子一說,你自管籌劃大事兒去。菊兒這丫頭,你自管放心,咱定定地好待,還你個全須全尾的便是。”
於信達望向空中:“可惜囉,可惜囉。”
衆皆一臉的疑惑:可惜啥?
於信達:“假途滅虢的故事,你們可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