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139節 曾姥姥爺
李路易催着露了胳膊來打針,丁萍兒忙忙地挽了自家的衣袖子。
於信達哭笑不得:“唉呀,萍兒大媽呃,你挽自己的袖子啥嗎?”
丁萍兒盯了於信達:“嘿,不是打在胳膊上麼?”
於信達:“唉呀,真是服了你喲。大姐,梅子大姐。又不是打你胳膊。”
萍兒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唉呀,昏了頭,真昏了頭。又不是打我針,挽我胳膊做甚嘛。”
萍兒一邊捋着梅子的衣袖,一邊寬慰:“打針哈,打了這針,丫頭就不高燒了哈,也不打胡亂說了哈。”
梅子卻死勁兒的掙扎,姣兒和春娟,趕緊擠過來幫忙。
李路易拿着注射器,在梅子眼前晃,“打針,哈,仙女兒,打針。”
“噢……噢……”梅子盯了注射器,死勁兒地掙扎,“不打,不打!”
李路易:“仙女兒,不怕,哈,打針,不高燒,哈,不高燒。”
“噢……不要……噢……”梅子雙眼驚恐,掙扎得愈加厲害。
李路易把一根手指頭兒豎在辱邊:“噓,不疼,仙女兒呃,不疼,蚊蟲叮,螞蟻咬,不疼的。”
梅子仍是死命地掙扎:“噢……不要……噢……不要……”
“哦喲喲,仙女兒怕打針,仙女兒怕疼……”李路易搔着腦袋,盯着梅子枕邊的圓鏡,藍眼珠兒滴溜溜地轉,“嘿,仙女兒怕疼,不打,嗯嗯,不打,咱改法兒,擦抹,對對,又擦又抹。”
萍兒:“擦抹?也行?”
李路易衝着萍兒擠眉弄眼:“行的,行的,擦抹,也行的。”
姣兒:“嗨,你這洋人,盡整些故弄玄虛的玩意兒,嚇咱梅子麼?既是可擦,又簡單又方便的,又不嚇着梅子,豈不更好?偏偏地弄個打針,脫了褲兒放屁,多事,多事。”
“多事麼?我多事麼?”李路易一臉的壞笑,“你,不行,信達,才行。貴信達,來,過來。”
於信達見得李路易擠眉眨眼的,卻又不知這傢伙打着怎樣的鬼主意,排開衆人,坐到牀邊,替了姣兒。
“拿着,哈,拿着。”李路易把春娟拉到自己身邊,把注射器塞她手裡,然後叉着空空的兩手在梅子眼前晃:“不打針,哈,不打針。”
李路易再從桌上取了棉籤,探進醫用酒精瓶裡,蘸得飽飽地,在自己手背上抹,“涼涼的,舒服。”
李路易再把棉籤伸出瓶裡,蘸了酒精,伸在萍兒手背上抹,“啥味道?貴大媽,你說說,啥味道?”
萍兒:“唉呀,涼涼的,好爽,舒服。”
“舒服噻,不騙你,舒服噻。”李路易衝着梅子道,然後拿了圓鏡,遞在萍兒手中:“貴大媽,你拿鏡子,給仙女兒看,哎呀,反了,拿反了,背面,有女人。我講故事,嗯嗯,擦藥,講故事。”
萍兒拿了鏡子,正面對了梅子的,聽得李路易的話,把手中的鏡子反過背面來,卻見鑲着一幀黑白的照片,一個洋女人的頭像,戴着法國女帽,現着法式風衣的領口。
李路易拿了棉籤,蘸了酒精,在梅子的光胳膊上一通的抹,一邊抹,一邊偏過腦袋去,看着梅子:“仙女兒,舒服噻?涼涼的,舒服噻?”
梅子的頭倚在萍兒懷裡,與萍兒看那女人的照片,聽得李路易相問,點點頭。
李路易咧了嘴笑:“這女人,這個洋女人,漂亮不?仙女兒,你說,漂亮不?”
梅子點點頭。
李路易:“你猜,是誰?”
萍兒:“你愛人?”
李路易扁扁嘴:“嗨,我哪有愛人嘛。再猜,你再猜。”
萍兒:“不是你愛人,那麼,定是你媽媽了。”
李路易:“No!No!媽媽的媽媽的媽媽。”
“哦喲,我理理哈。”姣兒掰着指頭兒,“媽媽的媽,是姥姥,姥姥的媽,不就曾姥姥麼?”
李路易:“Yes!Yes!曾姥姥,嗯嗯,曾姥姥,英國貴婦。”
萍兒:“英國?可是叫做英吉利的?”
李路易:“Yes!Yes!這英國,全名叫做英格蘭、蘇格蘭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
萍兒:“媽呀,忒長的名兒,咱可記不得。”
李路易:“好記,好記,三個海島,英格蘭島,蘇格蘭島,愛爾蘭島,合稱英倫三島。”
萍兒:“這個英國,三個海島組成的?”
李路易:“Yes!Yes!就如日本國……”
李萍兒:“別扯遠了,你且說說,這個貴婦,又是啥子東西呢?”
李路易:“不是東西,不是東西。貴族婦人。簡稱貴婦噻。”
萍兒:“哦,你曾姥姥是個貴族婦人嗦。想不到,想不到。呃,咱中國講究門當戶對的,你曾姥姥既是貴婦,曾姥爺想必不差的,可也是個貴婦?”
李路易:“唉呀,男的嘛,怎是貴婦嘛?”
萍兒“撲哧”笑起來:“唉呀,是我整拐囉。你曾姥姥既稱貴婦,曾姥爺麼,自然當稱貴公噻。”
李路易:“不貴公,不貴公。爵士,懂不?爵士。”
丁萍兒:“爵士?咐東西喲?”
李路易:“貴族,嗯嗯,曾姥爺,投在拿破崙皇帝的軍中……”
姣兒:“等等,等等。這個拿……拿的皇帝,我聽信達說來,討了個寡婦作老婆,可有此事?”
李路易:“對呀,對呀,約瑟芬嘛,大名鼎鼎,約瑟芬皇后嘛。”
姣兒:“嘖嘖,怪事兒,怪事兒。一個皇帝,討個老婆,卻是個再蘸的寡婦。嘖嘖,千古奇聞,天方夜譚……”
萍兒:“這個寡婦皇后的事兒,下次再聽你吹。你且說說,你曾姥爺,哦,爵士,怎樣個貴族?”
李路易:“曾姥爺,年青的時候,投在拿破崙皇帝的軍中,東征西戰,縱橫歐洲,立得戰功,封了個子爵……”
丁萍兒:“呃,咱聽說過公爵侯爵伯爵,卻沒聽說過子爵,卻是何官職?”
李路易爲難起來,不知怎樣才解說得清。
於信達:“哦,爵位,非是官職。咱中國只得公侯伯三等爵位,西洋卻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反正,統稱爵士。”
萍兒:“哦,原來如此的嗦。呃,曾姥姥既是英國的貴婦,曾姥爺卻又是法國的爵士,這個這個,怎的作了夫妻呢?”
李路易:“說來話長。嗯嗯,說來話長。這個拿破崙皇帝,厲害,厲害,常勝將軍,平生只敗了一次,滑鐵盧,嗯嗯,就滑鐵盧之戰。曾姥爺,俘虜,到了英國……”
萍兒:“後來呢?後來咋樣了?”
李路易:“後來,宮廷侍衛噻,服侍女王噻……”
萍兒:“呃,打住,打住。女王?啥子女王喲?”
李路易:“英國女王呀?咋的?”
萍兒:“嗤!英國女王?你吹,你就吹,欺咱不懂嗦?”
李路易:“嘿,怎就吹了呢?是英國女王嘛,維多利亞女王嘛。”
姣兒:“呸,盡吹老牛!”
李路易:“不牛,不牛。在咱歐洲,女人作王的,多乎哉,不多矣!比如,英國,瑪麗女王,伊麗莎白女王,安尼女王,再如,荷蘭國,威廉明娜女王,朱麗安娜女王,再如,西班牙國,伊莎貝爾女王,胡安娜女王,還有,瑪格麗特,丹麥國,挪威國,瑞典國,卡馬爾的聯合女王……”
姣兒:“哄鬼喲。女人做王,還忒多,這女王那女王,哄咱頭髮長見識短嗦?”
李路易:“不哄,不哄,多如牛毛,熟視無睹,耳熟能詳,見多不怪,少見也不怪……”
於信達:“唉呀,整起成語來了……這個,我倒可以作證。聽得尊經書院的洋先生說過的,在歐洲那地,爲皇爲帝,非是男子的專利,女子也可的。男的皇帝稱作帝,譬如法國的拿破崙皇帝,英國的查理大帝,俄國的彼得大帝,女的則稱作王,便是英國吧,現今的便是個女王,維多利亞女王。”
姣兒:“媽呀,我的媽呀,這洋人,嘿嘿,這洋人,女的也可稱王,天方夜譚,千古奇聞,亂七八糟……”
李路易:“怎的亂七八糟了呢?尋常,尋常。便如仙女兒,哦,貴大姐,若在歐洲,不說女王,做個王后,總是可以的噻。”
萍兒:“你這嘴,又打胡亂說了……呃,接着吹,接着吹,你那曾的姥姥姥爺,怎的結成夫妻了呢?”
李路易:“有一次,維多利亞女王,宮廷宴會,就是那個跳舞,懂的噻?”
姣兒“咯咯”地笑起來:“跳舞?男的女的,一起跳舞?你這嘴,盡扯巴子。”
李路易:“不巴子,不巴子,真的跳舞,宮廷宴會,跳舞。”
萍兒:“好好好,跳舞便跳舞。後來,怎樣了?”
李路易:“跳舞,跳舞,我曾姥姥,我曾姥爺,跳着跳着,曾姥爺看見曾姥姥,哦,錯了,曾姥姥看見姥爺,哦,錯了,也錯了,反正,跳着跳着的,就……這詞兒,咋說來着?”
萍兒:“一見鍾情,相見恨晚,兩相情願,比翼雙飛。”
李路易:“對對,就這詞兒,比翼雙飛,飛了,飛了。”
萍兒:“飛了?老兩口兒結成夫妻了?”
李路易:“No!No!飛了,悄悄地,飛了。”
姣兒:“哈,來故事嘍!哈,來故事嘍。”
萍兒:“悄悄地飛了?啥意思喲?”
李路易:“也就,跑了,嗯嗯,悄悄地,跑了噻。”
萍兒:“啥?跑了,還悄悄地……呃,不就私奔了麼?”
李路易:“Yes!Yes!私奔,就私奔。”
萍兒:“哈哈,私奔!哈哈,私奔!呃,後來呢?”
李路易:“沒有了。”
萍兒:“怎就沒有了呢?嘿,這私奔,怎就沒有了呢?”
李路易:“嘿嘿,針打完了,自然,沒有了囉。”
萍兒一臉的惶惑,擡起頭來,卻見李路易正把打針的一應工具往衛生箱裡塞。
萍兒:“嗬,好你個李路易,說故事來哄咱,卻偷偷地打針……你個騙子!好你個騙子。”
梅子聽得入神,聽得萍兒這話,擡起頭來看,卻見一屋的人,小妹和介民也不知何時進的屋,連門房李老頭兒,也站在最邊邊,伸長了脖子盯着她笑。
“嚶,媽……”梅子扭了身子,一頭往萍兒懷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