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115節 萍兒探女
丁萍兒緊緊地抱着梅子,再不肯撒手;梅子哩,倚在母親的懷裡,再不願離開。
孃兒倆就這麼抱着摟着,時而嘆息,時而抽咽,時而又嘻嘻地對看了笑,整一下午,嘰嘰咕咕,叨叨個沒完沒了。
父親母親的突然到來,着實讓於信達吃驚不小。梅子的狀態還很不佳哩,癡癡傻傻的,這母女相見,少不了的哭哭鬧鬧,若讓梅子姐再受刺激,豈不愈加的癡呆?
嘿嘿,沒想到,這萍兒大媽,纔是梅子真正的心藥嘞。
葉兒終於第一次學會了安靜,乖乖地倚在胡媽的懷裡,小指頭兒含在嘴中,吧噠,吧噠,一付呆呆傻傻的模樣兒,水汪汪的眼珠兒在萍兒大媽和雨梅大姐的身上睃來睃去。
胡媽也學了萍兒的模樣,摟摟葉兒,時而又低下頭來,俯在葉兒額上,親她一下。
葉兒學了梅子的模樣,都當胡媽吻她,她便眯了眼,仰着頭,把額頭向前遞,受過胡媽的吻,再把額角向前聳聳,睜了眼,吮着小手頭兒,靜靜地看了萍兒和梅子。
那神態,幸福極了。
女傭劉胡氏從院門口探出頭來:“主家,開晚飯囉。”
滿滿一桌的好菜,葉南水猶嫌不足,還從鎮上酒樓買得數菜,熱熱地裝在數個提籃裡,派了店夥送來。
葉南水坐了主位,劉老太醫被讓在主客的位子,其餘人衆隨意而坐。
若在平時,梅子自是在睡屋的牀上,由胡媽和葉兒喂吃專熬的肉粥。如今萍兒上桌,梅子便半倚靠在母親的旁邊。
葉兒捱了梅子姐,再拉了於信達坐在左邊,也不管衆人請菜敬酒,自顧的自己的口味,支使着胡媽滿桌兒的跑來跑去,揀那喜歡的食物連盤帶碗地端在自己面前,挾一筷在於信達的碗裡,挾一筷在自己的碗裡,再挾一筷,轉頭盯了地上,丟給小狗花花。
“吃喲,吃得多才長得高喲。”葉兒用筷敲敲於信達的碗邊,看着於信達吃,再埋了頭對付自己碗中的食物。
地上的小狗花花哩,三下五除二吞了食物,搖着小尾巴,擡着盯了葉兒,旁邊擺着的肉粥卻是動也不動。
雨梅的也是肉粥,萍兒喂得兩口,梅子便再不吃了,只盯了葉兒看,葉兒的筷子伸向哪,梅子的眼光便看向哪,還時不時的“咕嚕咕嚕”地喉節響。
“喲,梅子姐吞口水呃,想吃呃。”葉兒邊說邊挾了一塊烘肘,放在梅子的碗裡,“好吃,你嘗嘛,好吃得很。”
也不用萍兒去喂,也不用筷去挾,梅子用嘴舔舔,直接用手拈了放進嘴裡,胡亂地咬咬,“咕嚕”,下得肚去。
“好吃噻?”葉兒偏着頭,見梅子吞了下去,又挾一筷在梅子碗裡,然後對了胡媽嚷,“雞肉,那盆過來,過來。”
胡媽踮着小腳,端了清燉雞肉過來,葉兒挾一塊在梅子碗裡,梅子也不嚐了,直接用手拈了放裡嘴裡,胡亂地咀嚼,“咕嚕”,喉節處一聲響,下得肚去。
萍兒扭過頭去,用手絹抹着幾滴眼淚。
三月的天空還顯着亮光,女人們離得飯桌,只留一桌的男人們,繼續地請菜敬酒,。
胡媽左手掌着油燈,右手牽着葉兒,丁萍兒攙着梅子,小狗花花搖着小尾巴攆在最後,進得梅子的睡屋。
劉二提着一大桶熱水,劉胡氏提着葉兒的大澡盆,放了在屋門口,退去了廚下。
胡媽把澡盆提進屋來,放在屋中,蜇回門外,再提了水桶進屋,把熱水傾在盆內。
葉兒把小手伸在水中,攪動攪動,道:“溫溫的,剛好。快點哦,梅子姐,快點哦。”
丁萍兒和胡媽幫梅子去了衣服,再扶了梅子坐到盆中,一邊用毛巾蘸了熱水,從肩上抹到膊上,從背上抹到胸前,再拿了香胰子,輕輕地抹,輕輕的抹。
小狗花花就蹲在盆前,拿了小黑眼珠子盯着衆人。
胡媽十數日的精心調養,終是見着了些效果。梅子原本皮包骨頭的臂膊和腿腳,已經着上了一些肉,用勁地捏捏,竟覺着了彈性,肌膚雖顯着淺淺的皺紋,但總算有了些豐腴和潤澤,臂上腿上的淤青也已淡去,只顯着並不明顯的痕跡。
輕輕地搓,輕輕地搓。搓到有幾處,梅子咬着嘴脣,微微地有些抖動,做出躲閃的動作來。
這般的情形,胡媽、葉兒已是見慣了的,丁萍兒卻是第一次見着,強忍着沒敢哭出聲來。
我的梅子女兒呃,也不知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萍兒心中隱隱地作痛,恨不得抓着陸家狗男女,用牙咬,用手掐,用刀剁,千刀萬剮,也解不得這心頭之恨。
實在忍不住了,丁萍兒幾步跨出屋來,蹲在牆角,抽抽咽咽地聳動肩膀。
丁萍兒哭過淚過,心頭好過了些,抹去眼角的淚珠子,再衣角裙角的扯扯,蜇回屋裡。
三個女人蹲在盆邊,好一陣的忙活。
“唉呀,我這腰,唉呀,”葉兒直起身來,拍拍梅子的肩膀:“梅子姐,完囉,梅子姐,起來囉。”
梅子卻賴在盆中,雙手伸在溫溫的水中攪來攪去,掬了一捧溫水,再掬一捧淋在自己的肩上,再掬一捧淋在自己的背上,最後一掬淋在自己的胸前。
丁萍兒:“哦喲,二十老幾的人,還小孩子家家的,耍水,嘿嘿,耍水,搞笑喲。”
梅子一邊用手掬了熱水往身上淋,一邊翹了嘴角兒,斜眯了眼盯着母親看。
胡媽:“哦喲喲,你瞧,你瞧瞧,梅子這眼神兒,發嗲哩……唉,在母親面前,這兒女呀,永遠是長不大的娃娃喲。”
梅子翹着嘴角兒,斜眯了眼轉看向胡媽,雙手浸在熱水中,就是賴着不起身。
葉兒眨眨眼珠:“啊呀,梅子姐這身材,穿上尋洋衣,哦喲喲,好漂亮,好漂亮。”
梅子停了手上的動作,盯着葉兒,睫毛一閃一閃地眨。
葉兒:“那多的洋衣,下午只試得一件哩,那多的洋衣,繼續哈,梅子姐,繼續哈。”
梅子窄了眼角,微微眯了眼,邊翹了嘴角,微笑着盯了葉兒看。
胡媽盯了梅子:“哈,對對,洋衣,漂亮,洋衣。
丁萍兒眨着眼,先盯了梅子看,再扭頭看看葉兒,接着看看梅子,再看看葉兒,一臉的疑惑:這丫頭,可是梅子肚裡的蛔蟲?
葉兒見得梅子臉上的表情,再不多話,扭身便跑,小狗花花攆在後邊,飛叉叉地進到飯廳,衝着一桌的人直嚷:“小刀小炮,箱子,箱子。”
衆人停了酒杯筷子看着葉兒,一臉的疑惑。
小炮:“嘿,啥箱子喲?”
葉兒搔搔腦袋:“哎呀,梅子要穿洋衣,箱子呢?”
胡媽擎了燈燭,踮着雙小腳兒,喘喘地攆到飯廳:“哎呀,小祖宗㖿,跑啥子嘛,黑天巴撒的,摔着了咋個辦嘛。”
小刀:“客廳,都在外間的客廳。”
胡媽擎着燈燭,追到客廳裡,拿了燈燭四下裡照,只見沿牆三口大箱,其中一口掀了箱蓋,小狗花花用前爪扒着箱沿。
葉兒把腦袋埋在箱裡,一通的折騰,也不管是旗袍還是法式女裝,胡亂地揉着一團,抱在懷裡,轉身便跑,小狗花花撒開四腿地攆。
“慢點,小祖宗,慢點。”胡媽擎着燈燭,踮着小腳兒攆到睡屋裡,丁萍兒已經抱了梅子在懷裡,正用乾乾的毛巾替她揩着身子。
“哦喲喲,這多的新衣。”葉兒把懷中一團的衣服往牀上一扔,再一件一件地理順,攤開在牀上,“梅子姐,選噻,哪件,選噻。”
梅子把脖子伸得長長的,往牀上的衣服盯,從左瞧到右,再從右瞧到左,拿不定主意,轉頭盯了母親看。
便是丁萍兒也爲難了,這多的衣服,哪件都招人喜歡,竟不知選哪件纔好。
葉兒把件旗袍舉在空中晃來晃去:“這旗袍,春綠色,好漂亮喲,梅子姐……”
胡媽:“唉呀,拖地上了,唉呀,拖地上了。”
“哎呀,長了,長了,果是拖地了。”葉兒往腳上看去,旗袍的下襬果然拖在了地上,吐吐舌頭,把手中的旗袍往牀上一扔,然後趴在牀沿上,左腳蹬右腳,褪了右腳的布鞋,再右腳蹬左腳,褪了左腳的布鞋,擡起腳來,身子往裡一滾,便整個兒地上得牀去,抓起一件法國女式風衣,高高地舉在空中,把腦袋從衣後探出來,盯了梅子嚷:“這件,怎麼樣?好漂亮喲,可以噻?”
梅子臉上現着興奮的潮紅,癡癡地笑。。
胡媽說:“哎呀呀,漂亮,漂亮,咱梅子穿上這衣,定定的漂亮。”
葉兒扁扁嘴:“說你傻吧,你還犟嘴,你也不想想,信兒選的這衣,能不漂亮?廢話!”
胡媽:“嘿,我怎就廢話呢?不過,實話,這信兒呀,還真懂咱女人的心。就這衣,嘿嘿,你看你看,這一件一件的,哪件都漂亮。”
這一通的說,梅子更沒得了主意,只把眼光在攤開的衣服上來來回回地睃。
葉兒搔着腦袋:“不好選哈,確實不好選哈……呃,這多衣,反正都是梅子姐的,咱一天一件的,換着試,咋樣?”
梅子點點頭,滿臉盡是笑,由着三人舞弄,選了件鵝黃色的連衣裙,套在了身上。
葉兒變戲法般地,手裡舉着西洋小圓鏡子,對着梅子照:“梅子姐,你自個兒看,喜歡不?”
梅子眼光盯了鏡子,紅着臉,點點頭:“喜歡,喜歡。”
葉兒:“梅子姐,漂亮不?”
梅子忸怩起來,紅着臉,埋頭看身上的裙裝,再拈了裙襬在手,搓個不停。
小狗花花望着梅子,放開了嗓門兒:“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