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光熹元年(中平六年)五月十四日,青州大軍自齊國最南方的臨朐城,跨出了青州疆界,進入兗州泰山郡。這次,是劉玄德親自帶隊,共出動了五個軍團,消息傳到徐州,徐州大恐。
琅邪國國都開陽城中,騎都尉臧霸下令全軍戒備,前黃巾盜匪孫觀、吳敦兩人,奉陶謙的命令,提兵一萬進駐蒙陰附近的費城,尹禮率一萬守軍,進駐相隔50裡的華縣,呼應費城守軍。臧霸帥精兵三萬在開陽,與費城,華縣成倒三角之勢,嚴密監視着青州軍的動向。而徐州大將曹豹,則統帥精銳的2萬丹陽兵,進駐琅邪郡南部的高陽城。
徐州,總共動員了不下7萬的士兵,監控青州不足2萬人的軍隊。可惜的是,這七萬軍隊只知道躲在城牆中,瑟瑟發抖的看着青州軍在不遠處馳騁。
兗州刺史劉明,好清談時政,本人武力不彰,又看不起武夫,所以手下也無大將可用。多年來,他屢受我軍欺凌,此時此刻,無計可施。只好一邊飛報朝廷,一邊撥送糧草,犒勞青州兵。
“這麼說,我軍應騎都尉鮑信所請,前來解圍的事,朝廷已知道了——”萊蕪城中,劉備拖長了語調,詢問着兗州信使。
得到信使肯定答覆後,劉備翻身詢問軍師沮授:“我軍前鋒到了何處?”
沮授翻動着地圖,回答:“離沂源城尚有20裡。”
劉備惱火的說:“前鋒速度太快。告訴張翼德,他一個人跑到前面沒用,仗,不是由他一個軍團打的。要與全軍配合,配合,要採用滾動式行軍方法。再不明白,我撤他的職。”
沮授微笑着說:“這些話,你告訴翼德也沒用。來人,給第11軍團參軍李平李長遠傳令,命令他就地紮營,等待我軍大部隊靠攏。告訴他,由於前鋒速度太快,不知道呼應後軍,給他記過一次,以儆效尤。至於翼德將軍麼,主公自有懲罰”。
看着兗州信使告退,沮授提示說:“主公,其實,翼德將軍所爲,並不爲過。救兵如救火,以翼德的勇猛,第11軍團的訓練有素,即使對上黃巾軍,也吃不了虧呀。”
劉備長嘆一聲,走到了門口,手扶着門框,看着軍士們忙碌,半晌不語。
沮授試探的問:“主公是在擔心,朝廷知道我們越界後,會有申斥嗎?”
劉備再次長嘆一聲,悠悠的說:“鮑信被圍,是我安排的。”
沮授大驚:“如此荒誕之言,怎能出自主公之口,禁聲。”
隨即,沮授走到門口,小心的探頭看了看情況,吩咐說:“衛士,禁止閒雜人員靠近,警戒時,不準靠近門窗。”
縮回頭來,沮授仔細的關好大門,走回了劉備身邊,緩緩的坐了下來。
“記得博昌會戰嗎,我們在黃巾軍中有個奸細,所以我們對黃巾行動了如指掌,那個奸細一直由子泰負責聯絡,現在,也是該揭底牌的時候了,他就是目前的泰山盜匪首領楊鳳。”劉備面無表情的揭開了迷底。
沮授仰起臉來,盤算了一下,問:“我只能想到兩個理由,可這兩個理由都不充分。”
劉備帶着淡淡的微笑,說:“君姑且試言之。”
“兵圍鮑信,應該是龔使君去世時安排的,爲何會選在此時安排,難道主公是想躲開青州,讓新任州牧無法交接,甚至無法進入青州?可我再一想,這個理由不充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主公不可能一輩子不讓新州牧進入青州?
除非,主公另有後着,希望藉此機會緩衝。但這也不充分,依主公家世,名望,以及戰功,只要稍加活動,幾年前,拿個州牧之職也不過份。可主公一直隱於龔州牧身後,其中必有深意。授魯鈍,看不透這個。但觀主公近日並不憂心誰爲新州牧,再說,青州各郡,除北海外,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誰爲州牧,關係不大。所以,主公必不是爲這個理由,兵圍鮑信。”
劉備端起了茶杯,借飲茶的功夫,用衣袖擋住臉龐,甕聲甕氣的說:“君且再言之。”
沮授深深的喘了口氣,繼續說:“第二個理由,是我剛纔想到的。泰山盜首楊鳳既然是我們的人,主公還要帶5個軍團到泰山郡,莫非徐州臧霸?可是,我仔細一想,這個理由也不充分。
今上去世,我等到現在沒有弔唁,雖然,朝廷至今還沒發喪,我們不弔唁也說的過去。但新君登位,我等不遣使祝賀,反而興兵圖謀琅邪郡,如此,恐怕會召來很多非議,以主公仁義之名,必不會這樣做。”
劉備嘆了口氣,無意識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憂心忡忡的說:“人生,最痛苦的是,在前途茫茫時,看不見前進的方向。比這更痛苦的是,看見了前進方向,卻不得不按歷史前進的腳步,一步步走去。”
沮授摸摸腦袋,問:“主公此話何意,授不解?”
劉備站起身來,背對着沮授,臉上帶着不可捉摸的表情,開口說:“新皇登基前,上軍校尉蹇碩秘不發喪,矯詔召大將軍何進入宮,意圖誅殺。如今,何進之妹何太后所生皇長子劉辯登基,劉辯年才14,不能親政,何太后垂簾臨朝,大將軍何進專政。在這種情況下,何進能饒過想殺他的上軍校尉蹇碩嗎?
朝廷禁軍,皆由蹇碩掌握,何進想要動手,會採取什麼方式呢?士子大臣,久受中官(宦官)壓迫,若有機會剷除蹇碩,他們會是什麼態度呢?子正(沮授),君且試爲我言之”。
沮授悚然而驚:“原來主公爲此事,躲出青州呀。嗯,這到有意思了。”
劉備隨手從桌上抽取了一封信扎,遞給沮授:“這是京師送來的情報,何進掌權,命後將軍袁隗爲太傅,與他同錄尚書事。徵何顒爲北軍中侯,荀攸爲黃門侍郎,鄭泰爲尚書,與同心腹。
因袁氏累世貴寵,何進引袁紹爲助。挑選袁紹爲參謀。這是何進的全部班底”。
天下萬物,以人爲本。一個人的性格,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所以,看一件事能否成功,看看運作這件事的班底,就知道八成了。
袁紹累世公卿,極端看不起家世不如他的人,而來往名士的交相誇獎,助長了他的驕傲,這傢伙來頭大,勢力大,派頭大,然而又魄力小,謀略小,肚量小。他是一個現實社會中的泡沫人物,曾經把自己吹漲得不可一世,高山仰止。以這樣一個志大才疏的人爲參謀,這件事的結果可想而知。
何進,屠夫出身,因爲妹妹當上了皇后,故此獲得高位。雖然他與士子交往密切,但他的出身卻讓士子們看不起。這決定了他對自己的身份敏感,對侮辱不能容忍,所以,他絕不會放過宦官蹇碩。
而何進是靠着何太后當上了高官,這又導致他對何皇后言聽計從。何皇后與宦官來往密切,且性格優柔寡斷。把這些因素綜合起來,何進雖有荀攸之志,鄭泰之忠,大事如何能成。
至於北軍中侯何顒,那是個廢物,有他不多,沒他不少,不提也罷。
沮授看着這封名單,欲哭無淚:“中官勢大,掌握中樞和禁軍,若是大將軍能夠緩緩圖謀,等掌握大權之後再行鋤奸之事,事或有所成。但袁公本初,性急驕橫,從不把太監放在眼中,此刻掌握大權,恐怕不會奈住性子。我估計,他不但欲將蹇碩誅殺,且擬盡誅宦官,掃清宮禁——看來,朝廷又要動亂了”。
“不止呀”劉備搖首,嘆息說:“朝廷動盪,天下豈能無事?子正,你爲我心腹,今日此屋中別無他人,我就把話實說了吧。我要你立刻回青州,替我辦三件事,其一:讓子泰(田疇)來替換你;其二,你以私人的身份上下聯絡,要求個郡官員只服從我的命令;其三:以我出外征戰爲理由,不受朝廷的亂命。”
沮授點頭:“子泰來軍中,我明白主公的意思,是想借此機會與楊鳳假打一場,一邊拖延時間,一邊爲楊鳳今後謀個好出身。可是,第二點我就不明白了,以主公治理青州的名望,以主公和朝中大佬的關係,以青州官員和我們的關係,若是青州六郡十二國六十五縣官員一起推舉,主公謀個州牧之職,不成問題。爲什麼我們還要設計迎接新州牧?名不正則言不順,主公不如直接拿下州牧之職。
朝廷現在內憂外患,我們的推舉,朝廷不見得否決,主公,下定決心,乘此時也。”
“天下大亂,方興未艾;大浪淘砂,剛剛開始。出頭的椽子先爛掉,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有一個人擋在我們面前,只要他放手,我們就把青州再治理幾年,你剛纔說過,若我們再有幾年的時間,那就更好。我們就是要找個人,在我們面前擋幾年風雨。
青州猛將皆在我手下,青州雄兵都由我訓練,任何一個人,只要稍聰明點,不會和我們爲難,若真有不開竅的人,那我這五個軍團回軍,就會讓他好受”
沮授不悅的說:“主公是想兵脅新州牧嗎?”
劉備露出了狼外婆式的微笑:“兵脅新州牧,這樣造反的事情,豈是我劉備所爲,我不兵脅新州牧,我鬧餉。
這五個軍團,有三個是龔使君家丁整編的,相當於我的私軍,以前,青州征戰的利益,他們沒有獲得。現在有了上陣征戰的機會,他們個個都磨拳擦掌。我準備,帶他們在外面消磨到新州牧上任。新州牧若是不動我的軍權,我就如約賞賜他們,若是新州牧動了我的軍權,讓他們找新州牧要去。”
說完,劉備意味深長的補充道:“百姓,一旦獲得了利益,再讓他們失去,那爆發的力量是不可小覷的。我真希望新州牧蠢點,讓青州百姓知道,失去我是個什麼情形,我欲以此奪取青州民心,子正看如何?”
沮授瞭然的微笑着,說:“主公放心,我必讓主公獲得青州民心,讓主公基業穩固。”
“嘿嘿嘿嘿”沮授與劉備相視,發出了一陣周星星式的奸笑。
沮授喘息未定,接着問:“主公所說第三項,所謂朝廷的亂命是什麼?主公可否劃個範圍,讓授心中有底。”
“若是朝廷讓大臣擁兵入朝,以剷除宦官,如何?”
沮授大驚:“外臣干政,即擁兵入朝,豈能再由朝廷主張,若選人不當,假以政權,授以兵柄,將來必驕恣不法,上危朝廷。如此蠢事,大將軍怎會爲之。”
“比一個蠢人更可怕的是,兩個蠢人在一起。更難堪的是,他們還要相互之間比賽誰更蠢。何進與袁紹搭檔,什麼事情都會發生。”
沮授連連點頭:“嗯,現如今,天下精兵有兩支,一支是前將軍董卓率領的兵州鐵騎,另一支是主公帶領的青州熊兵。董卓屯兵河東,離洛陽最近,其名位顯於主公,朝廷很可能召董卓兵入朝。然,董卓驕橫,天下聞名,若不召其入朝,主公也是個選擇,尤其是盧公在朝……
不過,外臣武力干政,這與我們青州律法不合。青州律法由主公建立,若主公再一手破壞。青州政務,就不存在了。
再着說,主公也談到:出頭的椽子先爛掉。此刻出頭,必成爲天下衆矢之的。很可能,會召來董卓的攻擊。看來,主公躲在泰山郡,真是一步妙棋。嘿嘿,嘿嘿……”
“還有”,劉備補充說:“騎都尉鮑信是泰山郡守的最佳人選,我們解救鮑信之後,以他爲泰山郡守,用我們的人來治理泰山,不僅名正言順,而且順理成章,泰山郡就此囊括到我們手中,以鮑信的名望,主政泰山,豈不更佳。”
劉備心中暗自嘀咕:以騎都尉鮑信主理泰山,壓制典軍校尉曹操,兗州,將不再是曹操的天下,這纔是最妙的。
沮授拍案而起:“好,主公在此滯留鮑信,我爲主公安定青州。”
京師洛陽,何進做主,封劉協爲渤海王,一心謀劃除去蹇碩,蹇碩亦暗地加防,暗地裡與中常侍趙忠宋典等聯絡,派同黨郭勝投遞密信。可惜,郭勝與進同籍南陽,素相關照。他接到密信後,直接送至大將軍府,把密信交給何進。何進展書一閱,不由的吃了一驚。
書中約有數百言,有數語最是驚人,上面寫道:“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掃滅我等。只是由於蹇碩我掌管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閉上閤,急捕誅之!”
何進躊躇多時,問郭勝道:“蹇碩的謀劃,趙常侍(中常侍,大太監趙忠)已經知道了嗎?”
郭勝回答說:“趙常侍雖知悉,但未必肯與蹇碩同謀;大將軍只需吩咐黃門令,捕殺蹇碩,片語便可成功了。”
何進思索半天,依了郭勝的主張,派郭勝轉告黃門令,誘蹇碩入宮,當即捕戮。同時宣示蹇碩罪行,把所有蹇碩部下屯兵,收歸大將軍節制。屯兵得免牽累,自然願聽約束。此時此刻,大漢朝廷露出希望之光,可惜,蠢人是不會抑制自己做蠢事的慾望的。
驃騎將軍董重,是當時與何進權勢相當,兩不相下的另一名外戚。其妹爲永樂宮中董太后,也生下一個皇子。再加上皇次子劉協寄養在永樂宮,頗得董太后寵愛,所以董太后此前與董重密謀,勸靈帝立劉協爲儲君,將來好挾權自固。偏所謀無成。到了何太后臨朝,何進主持國政,只恐董氏出來干政,對她屢加抑制。
董太后很是不平,屢屢疼罵何太后道:“你依仗兄弟做大將軍,就敢如此目無他人?我若令我兄弟、驃騎將軍董重斷何進頭,勢如反掌,看他如何處置呢?”
小婦人之見,害死人呀。若真有心,幹就是了。光說大話,就能表示代表最廣大人民羣衆的利益?可笑。
這話被何太后聽到後,立即召何進入宮商量,叫他除去董氏,免致受害。何進隨即兵圍永樂宮,派官吏逼迫董太后出宮。同時,舉兵圍驃騎將軍府,勒令董重交出印綬。董重惶急自殺,董太后也忽然暴崩。
有傳聞何進使人下毒,毒殺董太后。這是典型的以下犯上的行爲,至此,海內外一片譁然。
樑父山邊,楊鳳軍營內,黃巾諸將得知劉備進逼的消息,大爲恐慌,齊齊商議退路。
自東郡退往泰山的黃巾匪首裴元紹首先說話:“媽媽的,我軍聽說濟南富饒,軍力不強。就想順便掠些糧草過冬,沒想到,平陰城的守軍城市包抄我們後路。我們待在泰山郡兩年,無所作爲。如今聽你楊鳳的召喚,說鮑信所募新兵戰力不強,軍械物資豐厚。沒想到,居然因爲兵圍鮑信,惹出了劉備這個人物。怎麼辦?”
河南周倉嘆息說:“青州劉備,素有“毘(音pi)虎”的名聲,手下猛士如雲。317名勇士,敢挑戰鮮卑數十萬大軍。博昌會戰,劉備只用了兩個軍團再加少許騎兵,其近衛軍團尚未參戰。如今,他帶來了足足五個軍團,其中就有近衛軍團,這仗還怎麼打?”
汝南劉闢建議說:“不如,我們全軍撤圍,向汝南打下一條通路。汝南,軍力不彰,朝廷自顧不暇,我們可以在那裡立足。我昔日經營汝南,甚有根基,若不是劉備軍斷了我的後路,我會在汝南馳騁。”
楊鳳搖頭否決:“前線來報,劉備的五個軍團中,有第五軍團在。第五軍團是攻城軍團,我們泰山郡周邊,所有大城都是劉備爲了圍困我們所建,我們自己並無城池。那麼,劉備隨身帶着攻城兵團,想幹什麼?”
楊鳳擡頭看看發呆的黃巾諸將,接着說:“這是威懾!有了攻城兵團,任誰想放過我們,都必須承受玄德公隨後的攻擊。依玄德公的脾氣,很可能乘機罷免地方官吏,任命自己的屬下。所以,誰也不敢放我們走。
如今,濟南郡守軍出兵章丘,平陰城守軍自東來襲,玄德公軍隊自西來。南方,臧霸守軍嚴加戒備。臧霸其父,被玄德公手下大將管亥斬殺,幾年來,臧霸所領東海羣寇不停騷擾琅邪。此次,玄德公大將管亥也隨軍出擊,臧霸絕不會給玄德公理由進攻他們。所以南方的路,也不通,何去何從,望諸君早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