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是與公子無關。”彩萱點頭,直視他的眼睛。
公子依舊彎脣冷淡的笑着,眉目如畫。
“請公子前來,不過是出於奴家的私念。”彩萱站起身來,伸手將杯中的茶水滿上,遞到那年輕公子手中,他倒也沒拒絕,接過來輕抿了一口。
“奴家是爲了祖上的莊子不會蒙塵,也是爲了,這傳世的技法不會淪落到,無人問津的地步。”
“無人問津?”那公子挑了挑眉,表情看不出悲喜。
“是。”彩萱應道,“既然公子曾經擁有顯赫的身份,也曾迷離在塵世間醉生夢死過,自然更是能堪破這紅塵的,繡技每一樣都是珍品,公子歡喜過,也曾厭倦過,既然如今無悲無喜,何不將那傳世的技藝,教給一個信得過的人,託付了下去?” 這一番話下來,兩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寂靜,公子一雙無神的眼睛竟然在片刻間出現了一閃而逝的波動。
一旁侯着的丫鬟小廝很有眼色的退下了,偌大一個前廳就只剩下彩萱和他兩個人。
公子半晌沒說話,最後未語先笑,聲音如清泉般冷冽,“姑娘認爲,自己是那個值得我這個堪破紅塵的隱士所青睞的那個人?” 這話單獨聽來是很有調弄意味的,可彩萱恍若未聞其中深意,只是固執的望着那公子,眼神堅定,語氣同樣堅定,沒有一絲迴轉的餘地。
“我會等到公子答應的,若是公子看不上奴家這份心意,我便會一直糾纏下去,直到你同意爲止。” 聽到這話,那個公子冷笑一聲,眉宇間有輕蔑不屑之色。
“擾隱士清修,即便是紅塵之人,市儈大俗之人,也損大功德。”
他的聲音有些嚴厲,聽起來是動怒了。
彩萱依舊不爲所動,“公子願意考驗奴家,願意耗下去,彩萱奉陪到底便是。” 兩人在這句話之後,陷入了僵局,彩萱擡頭看窗外,時間也不早了,索性叫來小廝,吩咐着準備了飯菜,這一切便當着那公子的面說了,他卻聞若未聞,只是兩眼無神望着窗外,面上神色冷淡,消瘦的身子挺直了坐在輪椅上,看起來背影幾分蕭索。
這樣的畫面,叫彩萱禁不住捫心自問,如此爲難一個高潔隱士,自己的手法是不是太下作了一些。
但轉頭望見窗外忙碌着的衆人,丫鬟小廝臉上的微笑和麪前月兒緊張的神色,這樣的憐憫又叫她狠了狠心,生生壓下去了。
甩了甩水袖,彩萱吩咐了一句,“好生招待着公子。”推門而去。身後的丫鬟有些爲難的偷偷打量了窗邊的人,顏色如玉,叫她紅了臉。
曾經第一莊的教士,在江湖掀起一片風浪的春水劍客,在那件事情之後,也隨着他被廢的武藝一同沒落了呀,彩萱朝那個裝飾華麗的屋子望了一眼,搖了搖頭,走開了。
在繡莊裡,遇見了來了許久的沈珂,二公子大刺刺的坐在廳堂的桃木椅子上,一旁侍奉的丫鬟被換成了個眉目清秀的小廝,眼神很是伶俐。
見彩萱回來了,身邊小廝迎上來,笑嘻嘻的,“萱姑娘可是起來了,我家公子已恭候多時。”
彩萱展顏一笑,口中道:“沈公子大駕,彩萱沒能及時接待,還望見諒了。” 說這句話,沈珂坐着眉頭明顯的一皺,“萱兒莫要這樣說了。”
頓了一下,他把聲音放柔,溫和道:“莊子最近還好,裡面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專心準備便是。”彩萱知道他話的意思,可是出乎意料的,沈珂並沒有問關於決賽的事宜,是放手叫她做了不成?
兩人說話狀似親暱,身邊的小廝臉上的表情到是絲毫未改,依舊保持了一張笑臉,望着自己的主子。
“陪我去一趟漠北吧。”沈珂冷不丁的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啊?”彩萱望着他,有些疑惑,“去漠北做什麼?” 現在最當務之急的事情,不應該是準備即將到來的第三次比試嗎? “因爲有一些事情,要去漠北一趟,很多天見不到你,所以……” 沈珂的話將斷未斷,但裡面蘊含的意思卻不言而喻。
饒是彩萱這樣臉皮一向較厚,情商低至下限的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期期艾艾的猶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回了一句,“如此……但是,但是莊子了最近事務繁多……” 她的話還沒說完,沈珂就悠然起身一把將她攬進了懷裡,下頜輕輕枕在她的肩頭,從背後環抱住她,輕聲道:“若是這麼些天不見你,你可要我怎麼辦纔好?嗯?”
最後的那句尾音,還帶着濃濃的撒嬌意味,像是喉嚨間含着一個小鉤子,上揚的鼻音叫聽的人心頓時軟做一攤春水。
彩萱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熱,明明是情人間最普通的情話,叫沈珂說出來,卻莫名的帶了幾分誘惑的意味,幾多纏綿,幾多眷戀。
“可是……”
“沒有可是了。”沈珂輕輕嘆了一口氣,“你跟我去便好了,不會耽誤很多時間的,嗯?”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彩萱也不好再去拒絕,若不是兩個人現在關係非同一般,恐怕在沈珂第一次提議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沒有可以拒絕的理由了,念及至此,彩萱點頭應道“好,我知道了。”
“嗯。”沈珂輕輕在他的脖頸間貓兒似的蹭了蹭,磁性的聲音有些低沉,帶着剛睡醒的朦朧。“我就知道,萱兒會答應我的。”說完這句,他輕輕在彩萱嫩白的幾乎透明的耳畔吻了一下,脣瓣的濡溼感叫她半個身子都跟着**了,她輕微掙扎了一下,卻悉數被沈珂制住。
沈珂將搭在她肩頭的手輕輕下移,撫上柔軟的腰肢,身子一轉,彩萱驚叫一聲,騰空而起,在睜眼時,竟被他抱起來擁在懷裡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這樣的姿勢實實在在讓彩萱覺得彆扭至極,她慌忙轉頭望一旁站立的小廝,卻只見他青色的衣角消失在門檻的轉角,隨着“砰”的一聲,大廳的門被合上,四周立時陷入靜謐,轉過頭來對上沈珂一雙含笑的桃花眼,彩萱更是手足無措了。
輕笑一聲,沈珂看她的表情像是在打量一個精緻的首飾,一眼眼深深的望着,原本風流的眼睛此刻卻滿載深情,叫被主人看着的人立時心如擂鼓。
彩萱伸手試探性的撫上他的脊背,修長的身子在順滑的手感極好的布料下,帶着緊繃的堅硬感,那是常年習武之人才有的。
沈珂鼓勵似的,將她伏在自己身上的身子攬的更緊了一些,那攝人心魂的眼睛也隨之離開了彩萱的視線,她這才覺得心裡的緊張感緩解了一些,畢竟沈珂那樣的眼睛,靜靜盯着她的時候,她會忍不住從心底生出一種被寵愛的錯覺。
沈珂緊緊抱着懷裡柔弱無骨的身子,彩萱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梨花清香叫他有些陶醉,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突然生出要把這具瘦弱的身體勒進自己骨血中的錯覺。
微微笑了一下,他低下頭,輕吻上她嬌嫩的脖頸,感覺到懷裡的身子輕輕一顫,順着臉頰,他尋到那花瓣般嫣紅的脣,長驅直入。
彩萱嚶嚀一聲,雙手有些緊張的撫上他的身子,隨後漸漸迷失在那散發着淡淡清香和絲絲涼意的吻中,放鬆了下來。
中午沈珂一直呆在錦緞莊,一道用了午飯,下午的時候,彩萱同他一道去看望了醒來的紅印,自從回莊來,阿羅便晝夜不停的守在他的牀邊,幾次去探望,彩萱都能看見她帶着擔憂的神情望着躺牀上的人。
阿羅這個人,異常的單純,對人,卻是異常的執着和認真,她看似天真爛漫,總是笑的沒心沒肺,而當你望着她的眼睛,就會清楚的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
她的眼睛,即便望着大千世界,萬象包羅,那裡面,也絕對不會,出現紅印以外的人。
“好些了嗎?”
彩萱走進屋子,放下特意爲紅印準備熬製的湯藥,阿羅起身迎了上來,搖了搖頭,滿目的擔憂,“還沒有好轉,剛纔醒來了一次,很快又睡着了。”
“會好的。”彩萱輕聲安慰着,“我已經重金請來了京城的大夫,熬製湯藥的藥材,皆爲其所開,陽氣缺失,是需要慢慢補的。 聽了她這話,阿羅的表情非但沒有好轉,面上反而更是覆上了一層陰霾,她垂下頭,有些喪氣,口中輕聲呢喃着,“不會有用的,你說的那些,統統都不會奏效的……” “啊?”彩萱沒有聽清她的話,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阿羅聽了忙搖頭,連連擺手,退回了紅印躺着的牀邊坐下,又低聲呢喃,“他需要換身體了。” 這句話,彩萱到是聽的清清楚楚,卻並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心底爲她這樣莫名的話語感到一陣直擊骨髓的驚悚。
那湯藥本來,是彩萱打算喂紅印喝下的,可是既然阿羅在這裡,她就不好越俎代庖了,只是她將湯藥端過去的時候,這個一直異常關心他的人,卻顯得興致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