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竹亦輕聲呼喚,心中眼中都被那條疤灼傷了。
“何事?”
董青禾不明白,這衣服都這樣了,自己也不會要竹亦洗衣服,聲調怎麼就變了?
“您手上的疤?”
沒有女子不愛美,何況是全天下都知道,最爲金貴的董大小姐。
“以前受的傷,傷口有劇毒,尋常藥物沒用,得配一種新藥,我交待下去了,等尋到冰顏草再說。”
彷彿是在和其他病人說,你的病需要什麼藥材,吃了就好了。
應了一聲,竹亦沒再說話,等董青禾褪下里衣,低頭帶了出去,交給繡娘。
她從小接受訓練,不止功夫,還有其他方面,比如針線、管家和知識。
她是董家女人的貼身人,自然是最親密的手下,怎麼能只會功夫。
她除了武功,學得最好的是相看人,不止是相面,從各個方面判斷。
她家小姐,絕對是她有生以來最看不透的,單純、善良,卻又固執、冷血,這些年爲了讓她適應,董大小姐的情報她都知道。
現在她似乎有些明白,小姐,其實只是一個孩子心性,又用才能掩飾自己性情的真人。
想起竹亦的話,從水裡把腦袋冒出來,伸出右手臂,戳了戳上面的疤,董青禾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會讓人尋冰顏草也只是習慣了從小就擦受了傷的地方。
這一處的疤痕,是兩年前藥王谷的一個叛徒割的,匕首淬了劇毒,撿回命都是好的,這也就不是很擔心了。有疤痕在,才更像江湖中的女俠。對,心師父那樣的女俠。
想起韓珍的話,一巴掌下去狠狠拍了拍水,打散了上面的花瓣。
“喲,這裡面誰在發大小姐脾氣呢?”
一個帶着幾分輕佻的聲音傳出,聽起來就像是在旁邊,其實是很遠,最多剛進竺曉居。
董青禾臉上微紅,她還在沐浴啊,烏海這個天性惡劣的,還有沒有眼色了。
竺曉居,烏海既然是負責情報,即便是董府裡面的事情他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韓珍和董青禾的事情他接到消息後,愣了半晌,纔剛從董府回來吃完飯的功夫,這還真是。
處理完了幾件重要事情,和安排好後續工作後,又來了董府。
他是常客,董府的人大多認識,也沒人敢阻擋,一路暢通到了董府最裡面的竺曉居,直接闖了進去。
雖說董青禾拍水時注意了力道,沒有內力外泄,但習武之人手勁不一樣,而且她身上自有一股戾氣,也是拍得一池水激盪起來。
烏海什麼聽覺,第一時間捕捉到了,也不避諱,直接就開口。
看烏海向着裡面走去,外面的小丫鬟互相推搡,都想讓對方去阻攔。
還是一個丫鬟鼓起勇氣上前:“烏先生,不能再進去了。小姐,在裡面沐浴。”
烏海原本笑吟吟看着小丫鬟的神色露出一抹不自然的尷尬,隨即又恢復往常的痞樣,自言自語地嘀咕“這是被打了?”
又甩了甩頭,還真是胡思亂想。
董青禾出來時,烏海正大方地佔了主位,坐在正房品茶,還同裴念在說什麼,逗得裴念直笑。
見她進來,烏海擡頭,“聽說你被你娘教訓了?”
董青禾沒搭理他,反而是反問:“你怎麼來了?”
“我這不是怕小侄女你傷心麼,來看看到底怎麼回事。這麼多年交情,幫你求求情。”
烏海一副看我多爲你着想,你還不快快謝恩的樣子。
這個人就不能好好表達擔心麼,董青禾看着他,鬱悶地腹誹,這樣的語氣誰都不會感謝吧。
見大侄女盯着自己看了好幾眼都沒轉目光,烏海摸了摸光潔的下巴,發出疑惑的詢問:“你真的被我感動到了啊?”
就連旁邊的裴念都忍俊不禁了,這個烏先生還真是,自稱是叔叔,但表現,確實不敢恭維。
“你這行爲屬於強闖閨格?”
董青禾已經不想和他交流關於她被教訓的話題,這種事情她天然吃虧。
“你這竺曉居的人見我的時候比見你多多了,再說,我是長輩,關心晚輩是應該的。”
烏海擺擺手,手指細長,微眯着長眼,嘴角帶着笑意,眼中滿是真誠,煞是好看。
喝着暖茶的董青禾心想,總算知道爲什麼那羣小妮子不攔着他了,這都黃昏了,還讓烏海待在竺曉居,原來是爲色所迷。
指着外面院子裡的花窗,烏海得意地道:“你這竺曉居的花窗,都是我從一本古籍裡面看到的,漂亮吧,我特地找人雕的,外面看進去,裡面看出來,上面看下去,下面看上來,都有不一樣感覺的美景。”
“還有那條小溪,裡面的假山,我當初看到別人家的,覺得不錯,就拿你的地方來實驗了一下,果然還不錯。”
“你還有這才華?”董青禾心中微微一動,說出來的話卻滿是不信任。
一甩袖,烏海一臉嘚瑟:“我告訴你,就連你娘都沒有我看的多。下次帶你去看我的書房,讓你好好見識。”
他的才華絕對不是吹,年紀輕輕就考得那麼好,二甲傳臚,科舉考試三年一次,許多人到了三十來歲能有一個進士出身就是光宗耀祖,他還沒及冠就得到第四名,這比第一名都有光彩。
實質上他之所以第四名,不是文采不如,實在是那些拖家帶口的人被他一個少年壓制了太過於丟臉,而且他在朝中沒有根基。
“是,烏海叔叔。”
董青禾提高了叔叔兩個字的調子,好好的尊稱偏偏帶上了年齡的劃痕。
烏海也不計較,看了一眼外面,“你知道前兩天齊王來拜訪你母親麼?”
“知道啊。”董青禾點頭,她還在外面遇到齊王楚頊了。
“那你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麼?”
烏海笑了笑,董青禾上次還讓查,原來關鍵信息還和董家有關。
“什麼?”董青禾來興趣了,莫非是什麼重要的事?
“有關他在查的案子的事。”烏海一點點把發生在董府的事說出來,這種事算不得什麼機密,也不是小事,董府都會當成自家情報保管。
“原來如此,可我總覺得這件事和留國公府有關。”
董青禾若有所思,開平郡王麼,先帝的皇弟,這是要給先帝報仇?
“開平郡王的側妃就是留國公的女兒,他們也算是一條船上的。”
“那,要是要找那些兵器,是否應該從那個鏢局下手?”
董青禾說的是吳豐鏢局,總鏢頭名叫吳全,當時在大街上縱馬被董青禾注意到了,派人去查了詳細資料,結果在那個敏感時刻居然是去了留國公府。
“派人查查近期他們鏢局所有的鏢,還有有沒有什麼事他們鏢局的人私下常去,而其他不常甚至是不會去的。”
“好。”
烏海點頭,這件事他其實已經在查了,既然董府逃脫不了這個深淵,就必須掌握更多主動權。
裴念一言不發,這幾天跟着韓珍她學到了很多,董青禾和烏海所說的,比起以後要面對的,說不定只是一個剪影。
她要保護董青禾,不止武功,更要在權謀和知識上懂得更多。
“還有你身份的事,現在已經繞不過去了。”
烏海眼角帶笑,看着她,大名鼎鼎,現在的太京城第一紅人,藥菩薩。
“還沒查到到底是誰泄露的?”董青禾皺了皺微彎的長眉,抿脣思索。
“應該是上次在董府門前,你和楚頊的對話被人聽去了。”
這種可能性是最高的,目前全城都在談論這件事,每個人說起藥菩薩來都能扯上半天,實在不好找到最開始是誰說的。
“繼續找。”
董青禾微生怒意,究竟是誰在和她作對。
“對了,那一大堆拜帖呢?”烏海聽說後一直很感興趣那一堆拜帖能堆多高,聽說還有很多是給董家的,想採用迂迴戰略。
想起書房地下那一堆被她一巴掌全推下去的東西,董青禾無所謂地說道:“燒了,難不成還要供起來不成。”
“大夫就應該救死扶傷,醫者仁心,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態度,還藥菩薩,菩薩都像你這般還信什麼佛?”
烏海看熱鬧不嫌事大,明知董青禾在苦惱這個問題,偏偏要去戳,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我冷血。”想起隨意打開了幾個拜帖看到的東西,她就心煩。
次日。
董府門前又來了好些馬車,數量比之昨日雖有減少,但馬車的檔次顯然不止高了一籌。
這是各大世家的人前來拜訪董家。
接到消息時,董青禾第一反應是今日還是好好待在竺曉居,一天都不要出門好了,好好做她的病人。
“小姐,如果是找藥菩薩的話,我們院子裡的人,按理應該是接觸最多的。”
竹亦小聲提醒,小姐你纔是藥菩薩的病人,自然是病人和大夫的關係最好了,而且二人還都是年輕女子,更投緣。
“不錯。”
在去韓珍院子裡的路上聽到消息折返回來的裴念贊同她的話。
“那要怎麼辦?”
董青禾還沒應對過內宅婦人,小時候遠遠見娘應對過,也聽說過許多事蹟,有種從心裡面的排斥。
要是被所有人堵在竺曉居,想想就頭疼,到時候所有人扯着她問藥菩薩的事,已經不想說了。
可她也不能隨意離開,都說董大小姐身子骨弱到連門都出不了的地步,怎麼拜訪的人一來,就能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