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岸聽見身後異響,順手將蘇青桐推向一邊,自己回身勉力接上一招。無奈與四叔功底差距太多,這一招幾乎將他的劍震飛,四叔沒有給他喘息機會,緊接着又掄起了第二刀,刀鋒直向蘇青桐逼去。雲雪岸急忙持劍抵擋,然而力量懸殊,刀鋒從劍身劃過,直接落在了雲雪岸的左肩上。
白色長衫立刻暈出殷紅一片,雲雪岸咬咬牙,衝着身後的蘇青桐道:“你快走,這邊我擋着!”
蘇青桐呆立在原地,既不說話也不挪窩,眼睜睜看着四叔又是接連幾刀揮來,雲雪岸就要招架不住。
破空傳來一聲呼嘯,四叔的刀被當空截住,二叔三叔不知從何處出現,又帶了許多幫中兄弟前來支援,場面上的形勢瞬間反轉。
四叔勉強抵抗了幾個回合,見大勢已去,便瞅準一個空檔率着少數死士殺了出去。
蘇青桐急忙上前查看雲雪岸的傷勢,見他半身白衣已經染紅,不由急道:“雲呆呆,你擋不住不會跑麼?”
雲雪岸回身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你一直傻站在這兒,我會不跑麼?”蘇青桐還想要分辯兩句,卻見雲雪岸勉力支撐了下搖晃的身子,倒地昏死了過去。
秦青做了一個大夢,醒來的時候是在蘇青桐房中,她茫然地看了看躺在牀上的蘇青桐,回頭莫名地問雲兮:“昨晚後來怎樣了?他們幫中那些婆婆媽媽的事都解決了?”
雲兮點頭:“不過四叔逃走了。你的前世被我的前世給救了回來,我的前世因爲救你的前世受了重傷,失血過多到現在也沒醒過來,不過你的前世不知道爲什麼也暈到現在,難道是暈血?”
秦青費勁地聽完“你的前世,我的前世”的描述後,重點落在了最後一句:“暈血?我的前世就這麼沒用?”
雲兮默了一下:“唔,也許是嚇暈的也不一定。”
常歆最近尤其忙碌,胡府上上下下許多人都受了傷,他從早忙到晚總算抽出點時間來喝口茶,胡府的人受的傷都是外傷,有深有淺,有重有輕,他至少懂得怎樣治,但是沒有受一點外傷的這位蘇姑娘緣何會暈上這麼久他卻毫無頭緒。
雲雪岸醒來後常歆曾經問過他,是否蘇青桐曾經也出現過類似情形,雲雪岸想了半天,只道在仰北城似乎暈過一次,但是當時並未在意,只認爲不過爲普通的暈厥。這一次暈得卻毫無徵兆,且暈了這麼長的時間,着實讓人擔心。
無奈,常歆只得將家中養父常貴請來一查,常貴切了脈又施了針,蘇青桐方纔慢慢醒轉過來。醒來後說的第一個字是個“餓”字,眼睛則巴巴地望着雲雪岸,補充道:“特別想喝粥。”
雲雪岸無奈道:“我覺得你應該先關心一下我的傷勢。”
蘇青桐眨眨眼睛:“那你傷勢怎樣?我看見你精神矍鑠地出現在這裡,心想傷勢並無大礙吧。”
雲雪岸苦着臉:“好吧,你且歇着,我去給你煮粥。”
蘇青桐見雲雪岸離開,方纔將臉轉回,望着常貴謹慎道:“大夫,我其實以前也毫無徵兆地暈過幾次,醒來的時候除了感到有點累外似乎並無什麼異常的感覺,可是我總覺得這不大好……”
常貴皺着眉,猶疑地點了點頭:“依我看來,這似乎並非什麼疾病,不知姑娘從前可去過苗疆一帶?”
蘇青桐搖頭:“不曾,自記事起就一直在京城,直到最近纔來到江南。”
常貴悶聲道:“這就有點奇怪,依姑娘的脈象來看,倒是有點像巫蠱之毒,不過我本不精於此,看錯也說不定。但倘若真是巫蠱,還得儘早找到下蠱之人解毒,此毒綿延數十年,每發作一次對身子的傷害就更進一步,依姑娘的身體狀況來看,能撐上幾年還是個未知的事……”
蘇青桐面色發白:“這麼說我得趁早給自己準備後事了?”頓了頓泫然欲泣道,“此事幫我瞞着那書呆子罷,我怕他……煩我。”
雲雪岸的白色身影突然出現在門口,聲音裡隱有怒意:“什麼準備後事?”走進來將粥碗往桌上一擱,“怕我煩你?我偏要煩你怎麼的?”
蘇青桐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問:“你的粥這麼快就熬好了?熟了沒有?”
常歆在一旁道:“雲兄醒來後每天一早就去熬粥,就擔心你哪一天醒來後嚷着肚餓要喝粥,今日他不過是去廚房盛出來罷了。”
蘇青桐覺得臉有些紅,囁嚅道:“呆呆你……辛苦了。”
雲雪岸白她一眼:“總算說了句人話。”
常貴咳了一聲,拉着常歆道:“蘇姑娘好生調養,我們先出去了先出去了……”
二人離開後,蘇青桐抱着粥碗喝了個底朝天,打了個飽嗝後精神煥發道:“我都好了,爺爺沒事吧?我去看看他!”說着跨下牀來到處找鞋子。
雲雪岸阻住她:“大家都沒事,四叔逃脫了,他麾下的人我們已經幾乎盡數控制,他暫時對我們沒有威脅。至於你的病情,常歆早已全部告知於我,知道病因是好事,至少有個方向去努力,以後可不許說後事不後事這種話了。”
蘇青桐愣愣地看着他:“雲呆呆,我覺得你受過傷後有些變化。”
雲雪岸疑惑道:“什麼變化?”
蘇青桐道:“變兇了……”
恢復了精力的蘇青桐在院中撿着地上的落花撕花瓣,每撕一片便指天指地地詛咒一遍司命。站在她身後的秦青滿意地拍着手,道:“這個前世甚得我心,等我出去後也定要找到司命那小老兒,將他的鬍鬚一根根拔下來,不,只拔他半邊臉頰的鬍鬚,看他以後怎麼出門。”
雲兮看了看秦青那猙獰的側臉,嘆道:“從前沒覺得你這麼……這麼……”
正思忖用個什麼合適的詞,秦青回首一瞪眼,凶神惡煞道:“這麼什麼?”
雲兮嘴角抖了抖:“這麼善解人意……”
鄒家和江寧織造的合作談的很順利,不過鄒公子到胡府幾次都沒再見到蘇青桐,每次均被雲雪岸以蘇青桐身體不適爲由給攔在了後院門口。
此時“身體不適”的蘇青桐卻早已不顧大夫囑咐,偷偷兒從後門溜出,獨自逛遍了江寧城中最繁華的幾條街道。
梅花糕,臭豆腐,煮花生,糖葫蘆吃得肚皮溜圓,又在胭脂河邊的攤鋪上紮了只荷花燈,在臨墨堂畫了柄摺扇,天色便暗了下來。
華燈初上,月朗星稀,不知名的花兒在水邊次第開放,帶着青草香氣的暖風吹過,漾起一池清輝。
街角的小販挑起貨物,沿着青石小路一溜兒走下,她追過去,問:“今日怎麼沒在孔子廟前擺攤,害得我一頓好找。那七彩的麪人可還有?”
小販遺憾地攤開手:“都賣完了,姑娘你要實在喜歡,下回我給你留一支。”
蘇青桐撇撇嘴,默默回身走開了。
蘇青桐揣着大包小包回到胡府後院,剛進門便見到穿着一襲白衣的雲雪岸在前頭匆匆走着,懷裡似乎還揣着什麼物什,見他神秘的樣子,蘇青桐將本快要喊出口的“雲呆呆”三個字又囫圇吞了進去,自個兒悄悄兒跟了上去。
只見雲雪岸先是走到蘇青桐的門前停了下來,伸出一隻手來似乎想要敲門,手伸到一半不知爲何又縮了回去,停頓了半晌終於放棄,重新邁開腳步向自己的房子而去。途徑一片種植有云竹的灌木,雲雪岸駐足看了看,又想了想,終好像泄了氣般地將手中物什往裡一丟後,悶着頭走了。
蘇青桐好奇,見雲雪岸走遠後,自己便跑到灌木旁伸手扒拉起來。不一會兒,被丟掉的物什便顯現出來,竟是個十分精緻的七彩麪人!
蘇青桐歡喜至極,拿着小麪人來來回回瞅了有七八遍,再望向雲雪岸離開的方向,平靜已久的心中突然起了一絲漣漪。
雲雪岸懊惱地關上房門,這麪人是自己找了一天方纔買到的,可爲什麼卻不敢送出去呢,是不是禮物太重怕蘇青桐那丫頭會過意不去?他想了想立刻排除了此想法,一來這個禮物着實很輕,二來他覺得蘇青桐收到禮物只會兩眼放光欣然接受,從來也不覺得會過意不去。那爲什麼自己又會如此緊張如此患得患失?正苦惱間,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拉開門,門外閃出一張芙蓉粉面來,粉面的手中正舉着自己剛剛丟棄的七彩麪人。
“雲呆呆?”門外的女子不懷好意地喚他,“這麼好看的麪人,我找了一天都沒買到,你買到了怎麼捨得就這樣丟掉?”
“我……我……”雲雪岸結巴道。
“既然被我撿到了就歸我了。”
“哦……”
“算你送我的?”
“我……我……”
“我你個頭,我可有回禮的。”蘇青桐從身後摸出一把摺扇,在雲雪岸面前晃了一晃,“送給你!我特意找人畫的。”準備離開時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來,“你記得用啊,我會天天來檢查的。”
這一日大早,雲雪岸便被胡老爺子叫到江寧織造,道是有一批貨要送到雲南,老爺子有意歷練雲雪岸,決定讓他帶着貨物去趟雲南。
胡老爺子沒料到自己這個孫子在聽到此消息後不但沒有半點猶豫,反而有點迫不及待。雲雪岸道是雲南苗疆一帶巫蠱盛行,蘇青桐身上的異毒或許能在那兒找到解決的途徑,所以他建議能帶着蘇青桐一同前去。蘇青桐對這個提議百般贊同,她早已聽說雲南山青水美,風土人情大不相同,是個絕好的去處,此番去趟雲南,就算解不了蠱毒,在有生之年能多去些地方也不算是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