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後退一步,用手護住裝着點心的托盤,手臂上包紮的布似乎已換了新的,薄薄的白布下還隱隱透着血跡。
“你傷還沒好就幹什麼活?”雲兮皺眉,伸手將秦青手中的托盤接了過去。
“你的傷怎麼樣?給我看看。”雲兮不由分說就要查看秦青的傷口,卻被秦青躲了開去。
“不礙事,皮肉之傷都算不得什麼。”秦青垂着眼道,“表小姐吩咐我送一些糕點給將軍,現在既然已經送到,我便退下了。”
不等雲兮說話,秦青已然轉身離去。雲兮愣怔着,立在門邊半晌沒有說話。
秦蕭然自個兒給自個兒斟上半杯冷茶:“別去招惹她,她自從女兒節那日後就像吃了火藥一樣,對你還是畢恭畢敬,對我可就不一樣了,我都被她踹了好幾次了。”秦蕭然心有餘悸地回憶着,轉眼又露出欽佩神色,“不過她救了我的命倒是真的,我覺得作爲一名女子,關鍵時刻不僅毫不退縮,還能冷靜應對,了不起,我秦蕭然着實佩服這樣的巾幗女子!”
“誰讓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紈絝,還要女子保護你。”雲兮將望向門外的眼光收回,“你剛纔是說她不高興?”
“可不是,我還想問你呢,那日你和她在一起都說了什麼?我問她她也不說。”秦蕭然道,“她大約是有點氣我們換衣服耍了她。”
雲兮想了想:“我沒說什麼,她好像說了她喜歡一個人什麼的……”
秦蕭然的眼睛一亮:“難道她當時是想向我表白?但是後來發現表錯了對象所以惱羞成怒?”秦蕭然恍然地握起一隻拳頭往另一隻手的掌心一砸,“對的,一定是這樣的。”
雲兮的嘴角抽了抽:“我覺得你想的有點多。”
翠雲閣內,那姬的面色鐵青,一旁的侍女戰戰兢兢。女兒節的偷襲明明派了精銳之人,還挑了合適的機會下手,卻偏偏失了手。那個叫詔蘭的女人是個麻煩,有她在一日,她與雲兮無論是簡單的見面還是探查行動都會很不方便。
有輕輕地叩門聲傳來,道是在成衣坊訂做的衣服到了。那姬神色一凜:“快拿進來。”
侍女興奮道:“看來是府內得手了?”
裝着衣服的匣子被打開,揭開層層衣物後,一本兵書露了出來。
將軍府中,雲兮拉開書房立櫃中的暗格,對秦蕭然道:“那本假的兵書不見了。”
秦蕭然回過神來,喜道:“上鉤了?”
“不好說。那姬爲人多疑,而且赤鷹的人都不簡單,多少會懂些兵法,恐怕她不會輕易相信。”雲兮思忖了下,“這兩日我們加大府內巡查,讓對方以爲我們很在意這件事。另外,我們抽空去一趟翠雲閣,再去試探試探。”
秦蕭然搖搖頭;“表小姐看你看的這麼緊,你就算走得掉恐怕還沒試探到什麼就被她給攪了。”
雲兮將眼光移到秦蕭然身上,秦蕭然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生出一股森然的感覺:“你不會又要打我什麼主意吧?”
“你說呢?”雲兮幽幽看着他,“我就你一個發小,你應該不會拒絕我吧?”
秦蕭然哀嚎一聲,比出根手指頭:“再加一副古畫。”
將軍府內的氣氛一下嚴峻起來,府兵巡查的次數也頻繁起來。有侍從竊竊私語,道是將軍不知丟了什麼緊要的東西,懷疑府內有敵國奸細出沒,正在緊張地排查。
彼時詔蘭正拖着長長裙裾在假山後的池塘邊餵魚,聽聞此事不由蹙起了眉頭:“敵國奸細?我就覺得這府內不太平,果然是有奸細。”
侍女上前一步將詔蘭沒有喂完的魚食收了起來,貼心道:“府裡都不太平,小姐還是進屋的好,這些日子也不要出門了,萬一……”
詔蘭對她的話恍若未聞,只道:“你說表哥他到底丟了什麼東西如此緊張?”
侍女湊近低聲道:“我昨日碰巧經過將軍書房門外,聽到一個府兵似乎在說什麼兵書的……”
兵書?詔蘭心底一驚,難怪雲兮如此着緊,這兵書是雲兮集衆家之長整理和撰寫而成,是本國兵法書中的珍品,若是被敵國獲得,不可謂損失不大。想來想去,詔蘭將懷疑對象鎖定在了那姬身上,她一個弱質女子,從遙遠的胡國千里迢迢來到臨安,有意無意地接近雲兮,一定不是單純的崇敬,一定是帶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這裡詔蘭對着侍女耳語了兩句,侍女大驚:“太師不是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他安排在臨安的……”
詔蘭急忙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事關國祚,你說算不算萬不得已?”
侍女猶豫了一下,終是領命而去。對於此刻的詔蘭來說,是否事關國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總算找到一個由頭直指那姬,她與她,勢同水火,不能共存。
秦青也覺察到此次府內的氣氛有點微妙,雲兮的神態千年不變,從面上看不出什麼。但是府兵如臨大敵與秦蕭然氣定神閒的反差又讓她覺得奇怪。儘管秦蕭然在衆人面前擺出一副嚴肅表情,但是秦青仍然看的出他的內心其實並不像表面那般緊張,至少他日日仍會找個機會來嬉皮笑臉地煩自己。因此,秦青覺得這個事情更像是故意爲之,至於其中有什麼深意,她暫時還想不通。
這日,秦蕭然沒有來雲府,一早便去了翠雲閣將那姬約出去遊山玩水。九曲溪上泛舟,清涼愜意,那姬執一把白底丁香花的傘立在船頭,遠遠看去着實是一副美妙畫卷。
小船行至拐彎處,對面緩緩駛來另一艘船,船頭的布簾掀起,一白衣男子臨風而立,向着那姬伸出手來。
那姬在片刻間有些晃神。是的,假若這個人不是雲兮,不是戰無不勝的他國將軍,她會不會,能不能對他生出那麼一絲情意來?他永遠那麼溫潤,舉手投足清風明月,平日裡或者捧盞茶,或者握本書,又或者找個清淨的池塘垂釣半日,彷彿與紅塵俗世隔絕一般。誰能想像在邊疆的戰場上,他戎裝出徵所向披靡的模樣。
被雲兮攙到另一條船上後,那姬嘆了一聲:“如今想要與將軍見上一面真是難啊。”
雲兮將烹好的茶分別倒入三隻茶盞,似漫不經心道:“近日裡不怎麼太平,府內府外都出了些事,今日纔有空出來與姑娘閒話半日。”
那姬做出驚訝表情:“出了什麼事?可要緊不?”
雲兮將茶盞拿起,送至那姬手中:“好在有驚無險,出去逛個街,遇上幾個強人。所幸沒出什麼岔子。”
秦蕭然苦着臉在一旁道:“怎麼沒出岔子?”他擼起袖子指指點點,“你看這兒,還有這兒,都是上次傷的。”
那姬扯了塊帕子遮住臉:“那些強人真是殘忍……”
“府外遇了襲,府內也不太平,丟了件東西。”話說的雲淡風輕,雲兮的眼神卻有意無意地落在了那姬的身上。
那姬波瀾不驚地拿起茶盞,波瀾不驚地抿了口茶:“是什麼寶貝東西?將軍府的好東西那麼多,就算丟了一兩件想必將軍也不會太在意吧?”
雲兮沒有答話,只淡淡笑了一下,便不再提及此事。
詔蘭一天都沒有見到雲兮,問了一圈的人,都道是不曉得。翠雲閣那邊打探了一下,果然那姬也不在。詔蘭心中憤憤,卻也無奈,只得坐在屋中生了一日的悶氣。
一直到了夜裡,雲兮也沒有回到府裡,詔蘭心中煩悶,餘安做的吃食不過嚐了幾口便再沒了胃口。秦青將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後,打算早早回房休息。府內後園有樹有水,夏日裡倒不覺得有太過悶熱,草叢中,樹影下,有些綠瑩瑩的光點上下飛舞。
是螢火蟲,她看的有些呆,在東海之心,在她忘記的許多記憶裡,有個白衣少年送過她許多螢火蟲。東海的夜晚因爲他的出現變得更加美輪美奐。
秦青放緩了步子,伸出手去想要觸摸,有一隻螢火蟲似乎感應到了她,竟然撲打着翅膀落在她的指尖之上。秦青笑起來:“你不怕?看你這麼有靈氣,以後跟我回東海之心好不好?”螢火蟲似乎趔趄了一下,撲騰着翅膀飛走了。秦青若有所失:“怎麼不喜歡東海之心麼?也是,那裡太過寧靜,沒有紅塵之氣,果然,紅塵終歸要吸引人一些。”
悵然的秦青不知不覺走的遠了一些,一擡頭髮現竟來到了雲兮的臥房門口。秦青嘆口氣正打算往回走,心裡卻覺得有哪裡不對。她着緊地回身去看,平日裡一直緊閉的臥房門竟然悄悄開了一條小小的縫。
“莫非是雲兮已經回來?”秦青心裡思忖了下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想,倘若雲兮已經回來並且進了臥房,何以臥房沒有點上燭火?她覺得今日這個事不太尋常。
這樣想着秦青便悄悄地靠近了房門,悄悄地閃身進去。
屋內漆黑一片,也感覺不到有他人的存在,秦青站在門口沒有進一步前進,只待眼睛稍稍適應了一下在黑暗中視物。房內的陳設似乎依舊有條不紊,沒有什麼異常。難道雲兮在離開前沒有關好門?秦青覺得以雲兮謹慎的性子來看這似乎並不可能。一切彷彿都很正常,但是一定是有什麼地方被疏漏了。
秦青向前又走了幾步,靠近了雲兮的窗前帳幔,帳幔突然無風自動了一下。
有個黑影在眼前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