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年並不知道第二天起來之後會是這樣一番場景。
若水躺在他身上, 睡的正香,時不時還咂咂嘴,夢到什麼好吃的了。
因爲她壓得他起不來, 索性就靠在牀頭安靜地看着她睡覺。傷口被她壓得暖癢癢的, 好像是結疤了。
昨天還真是多虧了她。不然一代武林衆所仰慕的大俠竟然在澡盆裡被水嗆死了, 說出去還不貽笑大方。
他摸了摸若水的臉頰, 有點冰, 於是用外衣給她蓋着。拿開手的時候,指節微微觸碰到她柔軟的脣,停了下來。
她此時眼角的弧度特別美, 好像隨時都會睜開。
韶年把她的眼睛矇住,然後朝她的脣印上去一個細緻的吻。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爲什麼要遮住她的眼睛。她分明是熟睡的樣子, 也不可能知道有人吻過她。
門叩響了。
紫丫頭走進來對韶年笑了笑:“我家公子問二位起了沒, 起了的話請去外堂用早膳。”
她說完, 曖昧地看了看他和若水,掩嘴笑道:“二位, 怕是還沒醒牀,這不我去跟公子回了……”
“誒……”韶年叫道,“替我多謝你家公子,我,我們這就過來。”
阿紫樂着出去。
韶年低低嘆了一氣, 手上輕輕撫着若水的髮絲:“這下可好, 名節不保……”
外堂的桌子上擺了很多道菜, 什麼紅燒豬蹄, 糖燜蓮子、佛手海蔘、拔絲山藥、蟹黃魚翅……看着這一桌豐盛的餐點, 誰能不餓。何況此時雖說是早點,但其實已過正午, 這些都是午餐。
沒有想到除了菜式豐富以外,桌上還坐了一人,足以讓用膳的氣氛怪異。
那人紫色長袍,上面紋了一朵朵耀眼的桃花,狹長丹鳳眼望過來不帶一絲冷意,正是於傾。
若水渾身骨頭作痛,想到絳雲山的一幕幕經歷,咬住充血的紅脣。
韶年拉着她,生怕她衝動過頭,然後轉向飯桌對他們笑了笑:“多謝大公子二公子的款待。”
於傾搖着羽扇,精神氣足:“誒,韶兄客氣了,你我是故交,這等客套的話少說。”
商南何等聰明的人,早已看出雙方如火的對峙。
這一頓飯是他親自派人準備的,不知道於傾從哪裡得知的消息,竟然到他院子裡來,還打算在此用膳。
他實在沒有拒絕的道理,只好勉強應付着:“不妨先都坐下再談吧。”
韶年找了個遠點的位置坐下,若水依他而坐。
一開席,誰都沒有動筷子,哪怕是商南也滿是愧疚的神色,望着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麼。
於傾笑着指着桌上的菜式:“不知道若水姑娘要吃什麼,雪月桃花還是繡球雪蓮或者嘗一下這道鴻運當頭也不錯的。”
若水冷眼看了看,哼道:“什麼鴻運當頭,我看是觸盡眉頭!”
“若水不得無禮。”
“師叔啊,這個‘於’頭真是黑的!”
“那是紅燒魚頭!”韶年按下她的手,眼底含着笑意,道,“在主人家裡,不要對他無禮。”
“是。”
鴻運當頭是以魚頭、筍乾、紅辣椒做成的,而好巧不巧的魚字聽上去像於,因而旁人也可看成韶年其實是忍住笑意讚賞地愛撫了一下若水。
商南是聽出其中的玄機,但小心翼翼地看向於傾。但見他目不斜視,對他們的調侃充耳不聞,依然是那張處事不驚的笑臉:“這魚是從絳雲山下景雲鎮的百姓送的,我有個下屬對魚類有所研究,說是難得一遇的,姑且不論顏色,常常御愁宮的廚子好還是絳雲山上那些老頭燒的飯菜可口?”
他說着伸了筷子去。
若水趕緊也湊上一筷子,半途掉在桌上,她又夾,魚肉又掉了,最後一攤手道:“哎,極品魚頭忒滑了。”
於傾風輕雲淡地笑了笑:“其實,我是想吃魚眼。”
若水泄憤地把碗重重擱在飯桌上,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韶年拱手道:“不好意思,大公子別跟一個姑娘鬥氣。”
商南看着若水離去的背影,關切地道:“小妹常常這樣不吃點東西就走嗎?”
“哦,沒事,耍小性子而已,我去看看。”韶年跟他們客套了兩句,也沒吃什麼就追出去了。
“砰——”撞上迎面的一個人。
正在氣頭上呢,若水沒好氣地道:“誰!”
擡頭看去,桑朝眉宇清朗,頭髮墨黑,穿着一襲白色簡單的長袍,彷彿方纔刷洗過一番,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若水感覺跟他靠得太近,有一種炙熱的曖昧在空氣中點起。
她想了想,隨便掐了句問道:“這,這是什麼花?”
“凌霄花。”
“哦。”若水轉過頭,暗罵自己找的話題太差。桑朝對她是什麼感情,她大致是瞭解的,只是覺得她能跟桑朝一輩子那麼好,卻不是像爹孃的那種感覺。要是萬一……桑朝看着她的詭異神情,笑了笑:“你放心罷,我不是來送你花的。”
若水先是鬆了一口氣,接着纔是被人猜到心思的大窘。
“但是,我是來做凌霄花的花羹給你。”桑朝臉上又恢復了那種大男孩纔有的乾淨笑容看着她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韶年的傷勢還有幾天就能恢復,到時候我會跟他決一勝負……你如果能自願跟着我是最好。”
若水怔了怔。他竟然那麼有把握能贏。
“你說什麼呢?你們誰輸誰贏跟我能有什麼關係!”
“彆嘴硬了。”桑朝蓋住她的脣,突然靠得她好近,“沒有韶年你是出不了御愁宮的。”
若水大駭。
不想他們兩人的一戰竟然包含那麼多,不僅是個人的輸贏,竟然將兩派的聲譽摻雜其中,也包含了她今後是不是會被關禁閉。
“算了別做什麼凌霄花羹了,有毒的我不喜歡。”
桑朝大笑道:“你是怕有毒?它的味道清新,吃了以後再也忘不了。大哥在裡面,你什麼都沒吃就跑出來了吧?”
若水不得不說,桑朝是最瞭解她的人。就算是在地底下的爹孃都沒有他了解得那麼詳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