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的蒼清秀俊朗,一頭赤紅色長髮無比醒目。源自龍血獅的肉身,自然散發着一股嗜血的獸性。蒼牽着馬從雲尺身邊走過,兩人四目相對,隨之蜻蜓點水般掠過。
蒼的容貌輕微改變,身形也更加挺拔,以雲尺對蒼的瞭解,萬不會認得出來,但兩人在心中都泛起漣漪。在蒼眼裡,雲尺更加內斂,以前偶爾流露的張揚跋扈的神色已經完全消失,就如鄰家男孩一般和煦。在雲尺眼中,面前的青年就如一隻小憩的猛虎。
在城門處擦肩而過,雲尺的聲音卻在蒼背後響起,“這位公子,還請留步!”
蒼裝作沒有聽到,牽馬繼續向前走去。
“這位赤發公子,可否給雲某一點時間?”雲尺繼續抱拳朗聲道。
周圍行人側目看向這裡,有的人認出了雲尺,低聲交流。
“這不是雲家三少主嗎?聽說前段時間被嚇的精神失常了!”
“是啊...我也聽說了,說是在外欺男霸女,自作孽啊!”
謠言和蜚語最是能輕鬆的致人死地。蒼敏銳的捕捉到雲尺氣息紊亂,愈發冰寒,手指被捏的咯嘣作響。
蒼繼續裝作不甚瞭解的樣子,轉身迷茫的看着雲尺,“公子是在喊我嗎?”
雲尺眼中閃過一絲惡毒,臉上堆起溫和的笑意,拱手說:“是的,雲某看你器宇軒昂,這匹馬兒也是千里挑一,故想與公子認識一下!”
蒼哈哈大笑,裝作很受用的樣子,伸手在雲尺肩膀上拍了幾下,“哈哈...公子好眼力!你這朋友我喜歡!直爽!”
隨之蒼盯着雲尺看他的反應,果然,溫和的笑意短暫的消失,隨後不動聲色悄聲後退幾步。讓過蒼要攬上的胳膊。
兩人像多年好友,說笑着來到一家酒館,雲尺揮手示意身後的幾名護衛跟着一同進去。蒼朗聲叫嚷,“店家,把我這匹馬兒餵飽!要最好的草料!”
接着有一小廝忙跑出弓身接過馬繮,領去了院後。雲尺招呼店家上了三桌相同的酒席,指着靠窗的一桌輕聲說道:“你們幾個就在這隨意吃些把!”隨後又招呼蒼,“我們去包廂暢飲!”
幾名護衛警覺掃過大堂所有食客,並沒有全部坐下,仍留下兩個人跟隨雲尺守在包廂門口。有一至兩人的目光始終若有若無的在自己身上掃過。
蒼偷偷撇嘴,腹議道:“大爺的!我就這麼像壞人嗎?”
一番推杯換盞,雲尺臉頰微紅,囫圇言語,“靈霄公子,你...你...我不瞞你說,我就是雲家三少主!今日看到你便知你乃英才之輩!.....”
聽着雲尺洋洋灑灑百字的讚美,蒼也故作迷醉,邀喚道:“店家!再來兩壺女兒釀!燒雞烤鴨再上幾盤!”
雲尺倒也沒放在心上,也跟着呼喝,“把店裡最好的酒和菜都上來!我要和靈公子暢飲!”
直至明月高懸,兩人解決了二十隻烤鴨,三十幾只羊腿,其餘食材更是不計其數,單單酒壺就擺滿了一整張桌子。雲尺的眼神中終於開始渙散。言語間也含糊不清起來。蒼嘴角輕微挑起,眼睛微眯,以掩飾眼中的清明。
“小祖宗,吃夠了嗎?”蒼手握芥子袋,傳音道。
小犬略顯凝重,一隻小爪託着烤鴨,沉聲說:“小蒼,你這本《藥王雜記》從何處得來?”
蒼手顫抖幾下,手心溢出汗水,嗓子有些乾涸,“恩...撿來的!”
小犬並沒有再多糾纏,一口將整隻烤鴨扔進嘴裡,挺着油膩膩的小嘴,滿足的打了飽嗝,“本座很滿足!小子表現不錯!回去就教你開闢魂海!咯....”
蒼迴轉心神,看向還在滔滔不絕的雲尺,不由的心中急迫,只聽得雲尺最後幾句,“靈公子,我愛慕賢才,如若你能跟隨於我,我必真誠相待!”說完,散去眼中迷離,熱情似火。雙手搭在蒼手臂處。
蒼冷汗呼呼直冒,看着貼在自己面前不足寸許雲尺清秀的面孔,蒼費力向後靠去,背後硬邦邦的感覺告訴他,寬大的椅背攔住了他躲避的退路。
蒼無奈之下,運轉《靈寶聲訣》,魔音嫋嫋,環繞着雲尺展開,雲尺清明的雙眸又開始逐漸迷離,最後,他舉起最後一壺酒,三兩口便下了肚,頭一歪,趴在桌子上呼呼睡去。
蒼也拿起一空酒壺,裝模作樣搖晃着推開包廂門走了出去,兩名侍衛架起了滿身酒氣的蒼,探頭看向包廂,卻看到雲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正猶豫不覺間,蒼囫圇擺手,“快去看看你家主子,不用管我!我好的很!”
甩開兩名侍衛,出了酒家,一溜煙消失在街角。結果第二日雲城便傳出一件靈異事件。夜晚一個黑影扛着一匹類似馬的生物,極速奔走在大街上,嚇得生物淒厲的嘶鳴。
小犬大模大樣坐在圓桌上,蒼則盤膝坐在牀榻上,輕輕閉合雙眼,卻聞到一股烤鴨的香氣,他忍不住張開一條縫悄悄望去,小犬抱着一隻烤鴨,一隻烤羊腿大塊朵穎,邊嘀咕,“現在的人的人太會享受了!真特麼好吃!嗯…好吃!”
蒼託着下巴,氣呼呼的說:“你到底是弄來了多少?”
“哦,我化作那人模樣,把酒家三天的存貨都拿來了!反正又不用你花錢!”
蒼頓時感覺心狠狠抽搐,雙手顫抖着支撐自己險些摔下牀的身體,“你…你…這下好了,如果雲尺知道了我就是蒼,這就是不死不休了!那個人能忍受被人三番五次戲弄!哎…我本想吃些免費大餐就算了,你竟然…”
小犬輕描淡寫的擺擺手,“你們本身就已經是死敵!如果他知道你就是蒼,肯定不會邀你去赴宴!多一分少一分有何關係呢?”
“好吧…”蒼只得無奈作罷。他想起雲尺那陰寒的目光,似乎明白過來。這種人,只有朋友和敵人兩條路可選。
“好了…現在沉下心神,查探靈臺所在!”小犬撕下一個雞腿,咀嚼着。
蒼沉入心神,尋到了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透明小人,有赤紅色電弧在周身若隱若現。“這…便是我的靈魂嗎?”
小犬的聲音傳來,有些失真,“可有看到一個小人?”
蒼點頭稱是。
“守住心神,保護靈臺,我準備進去!”小犬說罷,分出一根銀絲射入蒼的天靈蓋。
蒼驚奇的發現,眼前出現了一柄闊劍,闊劍上竟還生出一雙滴溜溜大眼珠。
“看什麼看!擬人!擬人懂不懂?”闊劍一陣亂顫,眼中似有怒氣。
蒼只覺好生奇怪,但卻不敢笑出聲。只得弓腰拜謝,“還請您老指點一二!”
“把心神化入那個小人!記住,肉身也需要同時控制!”
蒼按照要求,分出一半心神化入透明小人,不多時,小人睜開雙眼,起身跳躍幾下,“嘿嘿…好奇妙的感覺!就普通有了分身一樣!”
“這就是你的靈魂分身!修煉大成,一個肉身,一個靈魂可同時攻擊,切一個被殺,另一個同樣能復活!”小犬得意的說道。
“那…你的劍身爲何不能再生成靈智?”蒼問。
“嗯…應該是被封印了!因爲我也感覺不到具體位置。如果不封印你的朋友是沒辦法使用的。”小犬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討論。
小犬說:“現在…可以試試你的釋放你的魂力!”
蒼控制小人附在半空,以身體爲核心,一圈圈漣漪散開,只聽得“嘩嘩…”的水聲。約半個時辰後,小人待的地方便聚集了深三尺,幾丈方圓的水潭。
“不要停…繼續,釋放到你脫離爲之!”小犬找了一處高地,劍身插在高地上。
蒼試圖將魂力凝成水柱,令人尷尬的一幕,擴散的魂力果真化作水柱,大腿粗細的水柱沿着下體嘩嘩流淌。幸好沒有人觀看,不然名聲就糗大了。
將近過了一天,水潭逐漸加深,擴大,已經漫過了小犬所在的高低,他也是幾次重新尋找位置。隨時時間推移,他愈加震驚,魂海的範圍遠超小犬的估計,此時一眼望去,位於中心點的蒼只留一個漆黑的小點。
又是過一天,水面才漸漸平靜下來,此時已經看不到水面邊緣,也看不到蒼了。小犬飛身而起,幾個閃身來到中央,只見蒼正漂浮在水面上,瞪着雙眼任君遊。
“才這麼一點啊?我還以爲有多大呢!”小犬極盡諷刺。
“你知道主人的魂海有多大嗎?”
蒼似乎有了精神,閃爍這崇拜的星芒,“有多大?一定非常非常大吧?”
小犬也露出崇拜神色,回憶着那些往事,“主人曾將一些爲害人間的妖獸,神獸扔進魂海,他們窮盡一生,也沒有找到盡頭所在。”
蒼張大嘴巴,嘀咕道:“類似那隻饕餮的存在?”
小犬擺擺手,“這倒不至於,那只是上古神獸!從世界初始便有了!普通的神獸是有着他們的血脈,或者機緣巧合下生成的!實力遠不如它們!”
劍身插在蒼漂浮的位置,五丈長的劍身沒入水中大半,“鑑於你的表現,留下一縷靈魂,可救你一命!”
蒼看着陷入沉寂的冰寒劍身,心生嚮往。
“對了…你試着召喚出那閃電,投入魂海!”劍身發出嗡鳴,隨後又沉寂下去。
擡手看到手掌出一團赤紅色閃電凝聚的光球在跳動,隨手扔進活該,絢麗耀眼的一幕發生了。便如出現了連鎖反應,湛藍色的水面上,赤紅色閃電波紋盪漾開去,以蒼爲中心,整個水面瞬間化作赤紅,如千萬,億萬條赤紅小蛇在水中翻滾,無比壯觀。
他被驚的啞口無言,呆立半晌,才試探着俯身嘗試捧起一汪水,感受手中親切如子魂力化作的水滴。
突然,身後的劍身再次顫動,“你可以抓幾隻動物碰水裡試試!哈哈…”
蒼醞釀的感情被破壞,憤然離開。睜開眼後卻發現,桌子上一片狼藉,小犬不知去向。
“罷了…罷了…畢竟他是帶着任務來的!隨他去吧…只是真沒素質!瞧被他弄的亂七八糟!”蒼氣的直哼哼。
“我可都聽着呢!你個臭小子!”魂海中的劍身大聲罵道。
蒼並不知道,雲尺在他走後不久便甦醒了,兩眼發直,瞳孔渙散,卻揮手招進侍衛,扔下一枚潔白無瑕的玉石,“這足以支付這頓飯了!”
侍衛小心的呼喚:“少主!三少主!”
“我沒事!你先退下吧!”
等侍衛走遠,雲尺捏着拳頭,嘴裡發出毛骨悚然的咯嘣聲,雙眸中因充血而赤紅。
“蒼燈茗!霍霍…蒼燈茗!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啊!”
重新拿回九幽玄龍戒,蒼有種不同的感覺,握在手中的剎那,多了些許熟絡,似乎同根相生,血脈相連。
“這…難道真的是來自九幽黃泉界?”蒼不得不發出疑問。
“前輩…凡闊前輩…”蒼輕聲呼喚,希望魂海中的那柄闊劍能夠迴應自己。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只是一縷靈魂,沒有記憶!”
蒼偷偷撇嘴,嘀咕,“哼…信你纔怪!留下一縷分身,美名其曰保護我,不就是怕我騙你嘛!”
“小蒼…小蒼…”加傲隼赤膊而來,身爲護衛統領,不知經歷過多少血戰,動起來虎虎生風,身上甚至隱隱浮現血紋,濃郁的煞氣嚇的侍女花容失色。
蒼推開房門,應聲道:“加傲大哥!何事這麼急急忙忙?”
“雲將軍把你救回的那幾十人劃到你的麾下了!作爲你的親衛!”加傲隼一把拉起蒼,欲要向外走。
“誒…誒…我還沒穿衣服呢!”蒼想要掙脫,卻發現加傲隼的大手真似鷹隼般勾在了他身上。
掙扎之下,已經出了房門來到院中。加傲隼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到蒼只穿了件絲綢青衫,還光着腳丫。
“嗯…抱歉!那你快穿!”加傲隼鬆開大手,又欲要將蒼推回房間。
蒼欲哭無淚,幾名侍女掩面偷笑,前去拿衣袍的侍女卻也並不着急,慢吞吞的只爲多看一眼蒼健壯泛着淡淡紫芒的軀體。裸露的胸膛和手臂,擁有黃金線條,在陽光的照映下,若隱若現的紫色鱗片絢麗多彩。
蒼眼看在多呆一會,自己就要變成觀賞動物了。隨手外腰間輕輕帶過,再轉身便穿上一件黑色修身長袍,一條玉蟒寬腰帶顯得身姿更加挺拔,隨着彎腰提起鑲繡有祥雲流轉的長靴,整個過程不過幾個呼吸。衆人看的出神,呆呆的停下手中的活計。
蒼的注意力始終放在加傲隼身上,卻失望的發現,加傲隼只是同其他人一樣,露出一絲驚訝之色。
“走吧…大哥!”蒼故意提醒一聲,魂力輕輕包裹加傲隼,轉身離去。
加傲隼沒有任何出格反應,三兩步跟上他,兩人一同離去。
自從離開了九幽黃泉界,蒼感覺自己有了着微妙變化,以前的傻白天真,隨着漸漸活泛的心思被丟棄。現在的他似乎更加謹慎,對一切首先抱有懷疑的態度。不知是否因爲靈臺中那片魂海給了他更強有力的思維大腦。
校場中,赤膊站着四十八名強壯漢子,同樣的如龍似蛟,煞氣沖天。能讓這一羣精銳兵士甘於做親兵,加傲隼都沒有把握,如諾不是蒼以命相換,也絕無可能。
蒼看着這麼一羣可愛的漢子,不由心緒紛飛,似有些哽咽,深深鞠躬,“各位,實在抱歉,蒼某能力有限,也只救回了你們。讓五十多個兄弟含冤死去。如若不是雲海大哥及加傲大哥帶兵來救,恐怕我也就結束了。”
似被蒼說道痛楚,四十幾名漢子眼圈紅了,負手而立的他們,任由淚水流淌,摔在地上化作粉塵。
片刻後,衆人整理好心態,蒼氣息突變,整個人如一柄寒光利刃,鋒銳的目光依次掃過四十八名漢子,只覺火辣辣的刺痛。衆人才明白,眼前此人,同樣是一名經歷屍山血海的強者,是一名獨自一人捨命把他們救回的強者。
“能告訴我你們來自哪支部隊嗎?”聲音不大,穿透力驚人,震懾心魄。
“風雲禁軍!”四十八人異口同聲的吼出一個名字。
“好!那就帶着更高的榮譽回到風雲禁軍把!”說罷,魂力化作實質性的煞氣如一柄重錘砸向衆人。四十八名漢子雙眼一番,昏死過去。偶爾有一兩位,堅持了幾個呼吸,也重重倒下。
加傲隼看呆了,站在身後的他只覺得靈識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恍惚片刻後就恢復了清明,再看卻發現四十八名兵士暈倒一片。
蒼的魂海中波濤翻滾,表面看去卻是平淡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