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藏在黑色罩袍下,如一團黑漆漆的霧靄隱於夜空。整一夜,他始終靜靜的跟在蒼和那一羣瘋狂的魔獸身後。蒼雖未曾從他身上感到殺機,此刻也如此,無論眼前的場景多麼血腥,多麼殘暴。他依然毫無波瀾。不知他是堅信還是冷漠,亦或者,這是殺機的另一種體現。
此刻的蒼的確傷痕累累,氣喘如牛。那那耀眼如赤陽的長髮此刻也髒兮兮的雜亂無章,殘破的衣服縷縷掛在身上,被鮮血一層層浸染,夾渣泥土,甚至還有些碎肉和內臟。奇怪的是他的精神卻異常清醒,感知力清晰的將到周圍百隻魔獸的動向,身體的每一處細微的變化呈現腦海。可是也僅限於此,他就像被泥漿封印的囚犯,驚恐的看着自己一點一點被做成雕塑,卻只能在心中吶喊,直至窒息而亡。而小犬似粘在他身上似的,無論多麼激烈的廝殺,他始終悠然自得,呼呼大睡,只在偶爾的時候睜眼瞧一下。
“恩人!前輩!高人!您救救我唄?”蒼哪還顧得什麼面子,低聲下氣的哀求。
“不救!你自己想廣施慈悲!不要帶上我!我的主任被稱爲魔梟,你覺得讓我救你可能嗎?”小犬呼出一口濁氣,挺着小鼻子說道。
“我做牛做馬啊!”蒼狠下心許諾了一個屈辱的條件。
小犬卻非常嫌棄的吐出三個字,“沒興趣!”
終於,天邊泛起魚白,向這深淵般的黑夜投射絲絲光芒。虎視眈眈的魔獸似也有些疲倦,裡三層外三層的將蒼和剩餘的幾十名兵士圍在中間,發出低沉的嘶吼。獠牙間的血肉骨渣還未清理乾淨,嘴邊掛着血淋淋的口水和鮮血。有幾隻強壯的魔獸霸道的將幾具殘破的屍體拖在身邊,仍舊不滿足,獸瞳中閃爍着飢渴的精光。
蒼就要鬆口氣,卻發現這些魔獸仍殺機騰騰的望着他,匍匐在最前方的幾隻沙狼又開始張開獠牙悄悄繞起圈來。蒼緊了緊手中唯一一柄闊劍,從滿是鋸齒狀的缺口及暗淡的劍身可以想象戰鬥的激烈。
“你說,他們爲何如此瘋狂?已經靠近人類居住區了,再不散去它們應該知道有何後果吧?”蒼皺起眉頭,自言自語,又或者是說給小犬聽。
蒼突然從魔獸羣中讀到一種另外的神情,一晃而過,在嗜血的獸羣中異常明顯。他回過神仔細辨別,那是一隻隱匿在獸羣身後的紫金色身影,身上的鱗片好似被金線一片片細緻的穿起來。如車**的獸瞳死死的盯着他,悲傷,憤怒。蒼讀懂了那種眼神,
終於明白,他們是爲了自己而來,看着這具身體,他苦笑,漸漸微笑,然後放聲大笑!聲若洪鐘,響徹天際。“哈哈…哈哈…倒是我狹隘了!你是它的母親吧?”。
周圍魔獸被瘋癲的蒼驚到,紛紛後退幾步,殺機也隨之減輕許多。那隻魔獸輕輕站起來,蒼放下拿在手中微微顫抖的闊劍,雙腿不停使喚的抖動,幾次險些跪倒在地,此刻的他比行將就木的枯槁老人還不如。
第一道曙光將金沙鋪滿身後的大地,漸漸的,蒼感覺背後暖洋洋的,深夜的冰寒和過度的虛弱被驅散一些,四周的魔獸享受難得的日光,舒服的眯起眼睛。蒼驚喜發現,那座聳立峰頂的石堡在朝陽中舒展身姿,如金甲將軍一般俯瞰大地。被從未有過的幸福感瀰漫,那座古堡似沙漠的綠洲那般耀眼。如果不是周圍還有百隻魔獸,他真想狂呼幸運!
“凡闊,你瞧,咱們是不是受上天的眷顧?”蒼欣喜若狂。
“小心樂極生悲,你現在還生死未卜呢!”小犬閉着眼睛說道。
好在作爲前哨的古堡自然不能只是擺設,不出半個時辰,一對黑甲騎兵便披着金光從拐角處疾馳而來,幾百人的重甲騎兵全力奔馳,氣勢磅礴。可謂:“金鼓震朔,馬蹄縱橫。”如一股黑色波濤席捲大地。
“一隊,繞行右側!全速奔襲,伺機救下少年和戰友!”
“二隊,阻截那幾只強大魔獸!”
“三隊,跟隨我錐子型穿插!”
一名帽盔上頂着一根紅色輕羽的百夫長抽出***大聲呼喝。
“出擊!”
“吼…吼…吼…”
三個百人隊齊聲應答,並分流朝着三個方向前進。馬蹄濺踏在幽暗的大地上,震天動地,一些弱小的魔獸甚至直接嚇的趴在地上。
紫金色的龍血獅終於從獸羣的圍攏中站立起來,頓時,如黑雲壓境,呼喘的鼻息化作繚繞雲煙。蒼離得最近,驚訝的合不攏嘴,“這...這就是步入成熟期的龍血獅嗎?”
的確,眼前直立起的龍血獅,體型並沒有巨大的改變,只是根根如針刺倒立的赤血色鬃毛流光溢彩,車**的獸瞳中漾起一層水霧,飽含悽慘和悲痛。隱約間,已經達到五級巔峰,甚至有了一絲六級魔獸的氣息。
小犬也站起身來,目光深邃的盯着這隻龍血獅,說:“小蒼,不知你該慶幸還是懊惱,五級和六級是一個分水嶺,正如人類的武者和修士!”
蒼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它正處在五級對吧?”
小犬輕輕點頭,也不顧蒼能不能看到,嘆了口氣拍着蒼說:“小蒼,你現在對它而言就是惡魔,屠夫,令一個完整的家庭四分五裂!雖然只是魔獸!”
似冷風,切過蒼的背脊,這一刻,彷彿朝陽停下了腳步,世界陷入光明下的陰寒,如同斷線的木偶表情呆滯。剛剛燃起的劫後餘生的幸福感靜靜的在指尖滑落。
雖然他始終認爲,魔和佛不對應善與惡,但當惡魔,屠夫的字眼映入腦海,蒼仍然感覺心難安。龍血獅的陣陣淒厲嘶吼,彷彿在蒼心中割出道道口子。
魔獸在龍血獅的威迫下恢復了殺機,三百人的騎兵已經轉瞬即至。這一次所有魔不再猶豫不決,離的最近的幾隻兇狠的撲向蒼,瞬間平靜被打破,魔獸也不再理會被蒼護在身後的兵士,他突然被拌了下,感覺小腿涼絲絲的,不由低頭看去,頓時猶如墜入冰窟,倒吸口涼氣。雙手一陣顫抖,被沙狼咬住了小臂。
只見一條水桶粗細的金紋血蟒悄悄蜿蜒盤旋,已經把蒼捲入半個身子,金色紋路清晰可見,血蟒蛇身上鱗片的摩擦身體的感覺令蒼惡寒。顧不得其他,甩開即將撲來的幾隻沙狼。拼勁一拳擊在金紋血莽身上,都知道打蛇打七寸,可如此巨大的血蟒,加之蒼的體力嚴重不支,一連幾拳也只讓它抖動幾下,沒有任何效果,不多時,蒼已經被蛇身淹沒至胸口。窒息和壓迫導致他眼前發黑,兩耳嗡嗡作響。閃現的各種陌生場景,似又想起一些記憶碎片。
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一粗壯漢子如鷹隼般飛身撲下,一拳擊在巨蟒的頭部,已經張開血盆大口準備吞噬蒼,被一拳打成碎片,血肉飛濺,蒼直接被淹沒在血淋淋的碎渣中。
大漢正是雲家的加傲隼,作爲雲家宗族的護衛統領之一,從蒼走後,便被雲渺派來駐紮古堡接應蒼。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恐怕蒼也就出身未捷身先死了。
震碎圍在身邊的幾隻土狼,加傲隼輕聲呼喚:“公子!蒼公子!”
小犬擺擺手,突然想起自己不能現在是一隻小犬,不能做的過於出格,便咬住蒼的衣領,裝作十分吃力的樣子拖着他從一缺口處逃了出去。加傲隼呆愣片刻,嘀咕道:“這小犬好生奇怪!似乎.....似乎有些....”
龍血獅突然發狂了,嚇得四周鳥獸頓散。紫色鱗片下泛起赤紅色光焰,鬃毛炸裂,瞠目盯着就要與百騎會和的蒼。加傲隼臉色微變,眉梢輕輕挑起,握拳警惕看着龍血獅。
一道紫金色身形幾次跳躍便跨過百丈距離,一掌拍下,斷石裂金。寒光閃爍的鋒爪令人毫不懷疑,一座小山也能割裂。
加傲隼早早躲開,似乎不願與它糾纏,只是象徵性的打出幾拳,逼退了發狂的龍血獅,看到百人騎兵已經將還在昏迷的蒼和幾十名剩餘兵士接上戰馬,輕噓口氣,身形連連閃動,護在騎兵後跟着離去。
龍血獅止住狂暴,靜靜站在蒼被救走的位置,在嗅着什麼,不多時,噙在眼角的淚水漸漸滑落,在紫金色的鱗甲上映出七彩流光。
不知過去多久,蒼置身波光粼粼,水流輕撫身體,如母親手掌般柔軟,耳畔常伴輕鳴,《一夢一華年》呈現一條金色溪流緩緩流淌於經脈間。感覺身體充滿了力量,恨不得再跟那些魔獸大戰一場。
輕輕睜開眼,唯恐過於明亮擡手遮擋了下陽光,卻發現屋裡光亮適宜,不會刺激雙眼,也不至於因爲過於黑暗影響心境。藉着柔軟日光,打量了下週圍環境,標準的客房配置,只是比最好的客棧還要大上一些,也更齊全。
“叮噹…”脆響連連,蒼想去尋找聲音來源。
“公子,您醒了?”一聲嬌滴滴的詢問打斷了蒼的思緒。
擡頭看去,一個長有鵝蛋臉,水靈靈大眼睛的妙齡少女正驚喜的看着他。
蒼有些不好意思,準備掀開被臥下牀,少女臉色突然微微嬌紅,並悄悄後退幾步,又似乎想起自己的職責,糾結要不要上前服侍主人。
蒼看到少女的古怪模樣,以爲少女有何難言之隱,便擺手說道:“沒關係,我已經恢復好了,自己來便可以了!”
利索的翻身下牀,還活動了一下四肢,以示自己真的已經恢復了。待腳一落地他卻感覺不對勁。
“怎麼涼颼颼的?”他嘀咕道。
蒼反射性的低頭望去,呆愣住了,眨巴了幾下眼。
似乎知道少女爲何那麼古怪,“靠!”低聲咒罵後閃電般縮回牀上。
“那個...那個...你叫什麼?”蒼低着頭,臉紅的似猴屁股一般。
少女卻已經恢復正常,迅速拿起擱在一旁的幾件乾淨衣衫,“公子,奴婢名紫翠!”
“哦..哦....紫翠姑娘,還麻煩你把衣衫給我拿來,我自己穿就好!就好了....”蒼胡亂的在牀上摸尋着,似要想找一些可以遮羞的東西。
“公子莫慌,紫翠來服侍公子!”少女端起衣衫,款步來到蒼的牀前,欲要掀起蒼緊抓的被子。
突然,少女只覺一陣熱風吹拂,眼前一黑,被子被蒙在自己頭上,手中的衣衫也不翼而飛。尖叫連連,手忙腳亂的掀起蒙在身上的被子,再看牀榻上,早已沒了人影。
“額...讓紫翠姑娘費心了!多謝!多謝!”蒼拱手施禮,此刻已經穿戴完畢,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一身青白色長衫,腰繫一根素色白玉寬腰帶。赤紅色的長髮已經恢復耀眼的光彩,在透進房間陽光映射下如一團烈烈火焰。配合墨色深邃眼眸,好一個陽光俊朗青年。
少女兩頰泛紅,手指纏繞,柔聲道:“看公子氣色爽朗,應是恢復不錯!”
蒼推開房門,迎着高懸的太陽,微笑點頭:“恩...恩...有勞紫翠姑娘照顧了!小蒼萬分感謝!如若有何需要幫助的,儘管開口!”蒼大大咧咧的許諾。
這是小犬踱步走了過來,卻見蒼吃驚的看着他,“你...你...你吃的什麼?怎麼長這麼大了?”
小犬昂起頭,嘀咕道:“那些女子太過可惡,抱着不放!鬧的我心煩,便化作體型大一些的,果真很少有人再來騷擾我了!”
蒼撇撇嘴,“切...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男的想要你這般待遇呢!”
紫翠緊跟幾步,“公子,您在跟我說話嗎?”
“額...額...我自言自語的!胡亂說的!”蒼難得羞怯的連連擺手。
俯身抱起小犬,入手卻發現,雖然體型變了,重量卻還如以前一般,不由的稱奇。但放在肩上似乎有些不倫不類。紫翠轉身關門的空檔,小犬又化作如以前一般大小,窩在了蒼肩膀上。
“小蒼,有時間可以沉神窺看自己的魂海了!我教你修煉魂海的方法!”
蒼大喜過望,連連點頭,嘴角已經彎作月牙。
雲海和加傲隼雙雙立在院中,輕笑低語,看到紫翠領着蒼從拐角處走出。停下商議,看向龍行虎步的蒼。
“哈哈...小蒼,紫翠姑娘怎麼樣?可算美豔動人?”雲海朗聲戲謔。
“蒼公子可算少年英豪了!加傲隼佩服之至!”加傲隼拱手讚歎。
“那個...挺好!挺好!都好!哈哈哈...”蒼實在不知道如何接應這兩位的話語,只能一個勁的拱手道謝。
雲海掃過蒼肩頭臥伏的小犬,深深看了幾眼,隨後鄭重的協同加傲隼躬身鞠了一躬,“小蒼,你救回我幾十名下屬,從今便是我雲家的朋友!”
兩個九尺漢子竟然有些哽咽,蒼能夠感受的到,這種感謝不參一絲虛假。
“兩位大哥千萬不要如此,一切還是因爲小蒼而起,小蒼卻僅僅救下這些兵士,令五十幾名精銳兵士無辜死去。他們...他們”蒼也感到異常憋屈,臉色潮紅,氣血翻涌。
“哦....對了...那些昏迷的兵士可有舒醒?”蒼急迫問道。
雲海點頭,“已經恢復,讓他們回家歇息去了!”
加傲隼有些欲言又止,看向雲海,卻見雲海神遊天外,絲毫不理會。蒼敏銳的看到此景,不由笑呵呵問道:“加傲大哥,您可有什麼想要問小蒼的嗎?”
加傲隼摸了下鼻尖,“小蒼,你今後可有何打算?”
蒼搖頭苦笑,“沒有,我想變強!可具體的道路卻沒有明確!”
他沒有說假話,一路上,都在自己摸索前進。
“那....公子可否願意留在我雲家?”加傲隼終於說出了兩人剛纔商議的問題。
雲海聽到加傲隼說罷,也是期待看着蒼,卻又裝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實在糾結的可笑。
加傲隼憤恨的看着一旁雲海,嘀咕道:“從沒見過如此不負責的統領!”
雲海充耳不聞,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將領,皮糙肉厚,臉皮也厚的可以。
蒼細細觀察面前的兩人,雖然都見過幾面,但的確不甚瞭解,一時間也是不敢下決心。
雲海突然哈哈大笑,嚇的加傲隼和蒼渾身一哆嗦,就連小犬也是嚇得毛髮直立。兩人一犬憤然盯着他,雲海拉起兩人,“已經晌午了,老子餓了!餓了!趕去吃飯!紫翠,跟着一起吧!”
加傲隼似也明白一下,附和道:“對!對!今日可是一桌子野味!還有那血紋巨蟒!”
紫翠聽罷,臉色微變,當即停下腳步,脆聲輕呼:“額...雲海大公子!加傲統領!蒼公子,紫翠最近身體不適,還是早早回房歇息把!”說罷,一溜煙跑了。
雲海疑惑的轉頭看去,“平日裡這小丫頭跟着雲渺蹭吃蹭喝!今日怎麼這麼奇怪?”
蒼滿頭黑線,腹議道:“人家姑娘家家,又是野味,又是那巨蟒!聽到已經噁心難忍了!”
三人哈哈笑着走進大廳,大廳已經飄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