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回到客棧就將自己關在屋內歇息,幾人以爲他心理壓力太大,所以便也由得他躲在裡面。不久後,冥量道人繼續在蘭城內積德行善,惹出了好大一批粉絲。甚至連雲尺也忍不住好奇人,將道人請入府內,想要一探自己的命途。
一座臨湖五層亭臺上,雲尺和一灰袍道人坐在臨窗對飲,道人注意力似乎沒有在眼前的香茗上,只是一味欣賞窗外的秋風蕭瑟,那徜徉在秋日歲月的湖面,似一個人的風景;聆聽時光的腳步,似一個人的呼吸,一行流動雋美的詩意。漸漸的,道人似乎回憶起什麼,越發深邃不可捉摸。那種感覺,好似集中了幾種不同人格經歷於一身。雲尺震呆呆看着坐在對面的道人,握在手中的香茗都忘記擱下。清爽的秋風夾着絲絲湖水的絲潤與腥氣吹拂在二人臉上,道人率先清醒,悄悄抹掉流出的淚珠,端起有些涼意的香茗輕酌一口,意味深長望着雲尺,點頭稱讚。
“無量壽福”一聲呼號,驚醒了陷入沉思的雲尺,雲尺回神片刻,拱手問道:“冥量道長,不知是否對這景色有所頓悟?”
“呵呵...貧道對人生的感悟尚未通透,這蒼茫世界,萬不敢言頓悟啊!”
此人正是近日在城中名聲大噪的蒼。
雲尺心中暗暗稱讚:“這位道人倒也是十分豁達,不像滿口胡言來坑蒙拐騙之人!”
雲尺略微思索,拱手道:“道長,還請指點雲某一二!可否告知一下雲某命途。當然,涉及天機的事雲某不會爲難道長!”
蒼手指輕劃,在桌上寫下一個“權”字。遂開口輕吟三句話:“龍躍於淵屈可伸,只是水淺遭蝦戲,一朝飛騰上青雲。”
雲尺聽到後十分高興,將一箱金燦燦的金錠推給了道人,輕語道:“還望道長詳細解讀一二!”
蒼心中腹議:“我就說這小子不會說話吧!說不了那文縐縐的話!還滿嘴仁義道德!”
不過表面上,他仍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端起茶杯輕酌一口。
“貧道法術淺薄,也無法涉及天機,今日便跟施主仔細道來。施主成龍的道路上有重重險阻,但最可怕的不是刀槍劍影。卻是那些陰險小人!要合作,跟誰合作,一定要慎之又慎!萬不可被欺了還妄想以真誠感化他人!”蒼說罷,拂袖捲起箱子,箱子瞬間便消失在桌子上,且不見蒼有何能裝進這東西的口袋。還在沉思的雲尺看到蒼這一手,暗自稱讚,對蒼的話又信了三分。
邁着八字步,搖晃間便出了亭臺,摸着胸口的芥子袋,似能聽到裡面金錠碰撞的脆響。
“無量壽佛....”運用十足魂力,小半蘭城的百姓皆聽到這一聲似傳自九天之外的低語。
“冥量道人!....”許多百姓面露崇敬,甚至有一些被他幫助的人跪伏在地,不斷磕頭。
蒼對自己也有了一個評價:“我還真是一個十足的神棍!”
與此同時,雲尺還坐在桌邊陷入沉思,杯中的茶水已經添置幾次,他始終未再喝下一口。樓梯口發出“蹬...蹬...蹬”的聲音,似有人來到這第五層觀景。
“本少主不是說了嗎?今日這第五層不許任何人上來!”雲尺的思緒被攪亂,心生怒意,起身便要呵斥。
卻見一截凝脂般圓潤的小臂搭在扶手上,皓腕上戴着翠綠色玲瓏翡翠玉手鍊。雲尺即將發出的呵斥被硬生生吞嚥了回去。滿懷期待的看着那道倩影一步步踏上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副明珠生暈的面孔,隱然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身着煙紗綠葉裙,纖腰玉帶疑是仙女下凡。
“哎呀...原來雲公子在此,詩茹唐突了,這便離去!這便離去!”詩茹驚訝的看着一臉癡迷的雲尺,略帶些驚慌,轉身便要離去。
平素見過幾次詩茹,只是皆爲武者打扮,此時見到詩茹如此精心妝容,一時還無法辨認。
雲尺回過神,伸手要阻攔,不停的說:“不唐突!不唐突!本少主正欲去尋詩茹姑娘呢!”
眼看便要抓住那截令他神往的小臂時,詩茹輕移幾步,飄然的秀髮劃過雲尺的手心,令雲尺渾身**,說不出的躁動。閃身來到雲尺身後,輕聲道:“那詩茹就在公子這裡叨擾片刻,散散心!”
“請...請...詩茹姑娘請!”雲尺笑哈哈的幫她換了一套茶具,又選了一壺上等花茶。
詩茹的體香和花茶的清香纏繞飄逸。令的雲尺如癡如醉,眼神都有些迷離。
不停的舉杯以掩飾自己的失態,雲尺心生疑惑,自己並不是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浪蕩公子,比之詩茹更漂亮的也見過不少,只是今日有些過於迷戀,實在有些奇怪。隨即雲尺想到,或許看詩茹武者打扮習慣了,今日變化風格,有些震驚罷了。
詩茹輕泯一口,脆聲道:“雲公子…不知你剛剛所說尋我有何事?”
雲尺略微愣神,理了理頭緒說道:“柳大哥有些急事先行趕往雲城,臨行前告訴我讓我詢問詩茹姑娘的意見。關於小蒼的跟我的矛盾你大概也知道了,我給小蒼說的條件你應該也瞭解了。我就想問問你的意見!”雲尺灌下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看着詩茹。
詩茹沉吟片刻:“你作出的讓步是讓小蒼去運城接受你二姐雲渺審判?那公子猜測雲渺會給出什麼樣的結果?”
“小蒼救下的那名女子是二姐的心腹親信!我二姐又是位嫉惡如仇的奇女子。我相信小蒼不會受到過多的責備!”雲尺試圖用最恰當的說法引導詩茹去判斷。
詩茹緊緊盯着雲尺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心底最直接的想法。雲尺儘量作出誠懇的態度,凝視着她以示坦蕩。
詩茹突然明白,爲何一個小小的看似無足掛齒的人被殺會引出這麼多掌權者,這背後全部指向一個字"權"。他們捲入一場權利的爭奪。
詩茹暗道一聲糊塗,不由對蒼能提早看清這裡面的陰謀慶幸不已。如今沒有多少自保能力的他們,最明智的就是盡力在其中周旋,趁機跳出漩渦,或者增強自身實力。
想明白這些,詩茹輕鬆許多,眉頭也舒展開,挑起一抹微笑,輕聲道:“我沒有意見!容我去勸一勸小蒼,我會帶他們一同去雲城參賽。到時再帶着小蒼去見雲渺吧!”
“好…好…多謝詩茹姑娘體會我的苦衷!多謝!多謝!我會通知二姐,讓她全程保護你們的安全!到達雲城後,我親自帶着詩茹姑娘遊覽一番!”雲尺起身拱手行禮。心裡樂開了花,如此一切便按照他的設想進行下去了。
“公子客氣了,至於小蒼是如何決定的,還要看他的意見。詩茹也只作爲夥伴相勸一番。”
“哼…如果小蒼連朋友的情誼都不顧,將你們無故牽扯進來,自己又做縮頭烏龜,不敢面對,那就休怪本少主無情了!”說罷,雲尺惱怒的將茶盞捏成粉碎,作出一副大義凌然的模樣。
“公子息怒…我相信小蒼不會作出如此無情之事!”
雲尺略微感慨誇讚詩茹幾句,才憤憤然坐下。
兩人又閒扯幾句,詩茹稱被秋風吹的有些頭疼,匆匆起身離開。雲尺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戀戀不捨的送她直到茶樓門口。品味着空氣中彌留的清香,雲尺一個勁埋怨自己今天如此失態。趕回樓上時,突然看到詩茹坐位上遺落一個繡金香囊。拿起放在鼻尖嗅了嗅,正與詩茹今日的體香相似。想起那位俏佳人,心頭不由一陣躁動,趕忙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將香囊揣進懷裡,心想再遇到可交還給詩茹。
一連兩天,詩茹乾脆搬到了宜春園同幾人同住,接連勸說蒼答應雲尺的條件。蒼只是偶爾出現幾人面前,其餘時候皆把自己鎖在屋內鬱鬱寡歡。文琪等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幾次都想偷偷把雲尺殺了,以絕後患。卻都被詩茹攔下了。
近幾日,雲尺把計劃通知了二姐雲渺,本來他以爲需要費一番口舌,或許還得他親自去解釋,沒想到雲渺回信便答應了,並讓雲尺不要再插手了。這簡直一步一步準確的按照他的計劃進行。興奮的同時雲尺感覺有些疲憊,精神時而恍惚,他以爲是過於勞累,便也沒有在意。
一日晌午,他突然接到密探回報,說查探到詩茹的身份信息了。雲尺接過密報細看之下,他突然明白那位道士跟他說的話了。
密報上寫着:“詩茹,顏家當代家主之女,全名顏詩茹。父親顏峰山。”
如此他便全都明白了,柳無妄爲何跟詩茹如此親近,對她百般照顧。顏家,乃是山河盟四大頂尖家族之一,可以是說山河盟的四根柱石。雲家以善戰出名,顏家便是個頂個絕頂聰明,山河盟的大半產業都是他們在打理。包戰時資源調配,戰爭參謀都是顏家一手掌控。
雲尺氣急敗壞撕碎了密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房樑。他突然有種無力和退縮,他不敢保證那些經過深思熟慮的計劃能否瞞過詩茹的眼睛。亦或許詩茹只是配合他演出戲,至於對策早已想好。
煩躁的抓着頭髮,原本柔亮順華的頭髮被折騰的如毛草。
“誰…誰在外邊?來人啊!”恍惚中雲尺看到屋外人影閃過,精神緊張的他不由大聲吼叫。
園中巡邏的戰士聽到他的吼叫,趕忙衝進來,看着驚慌失措的雲尺。
“三少主!三少主!”兵士輕輕呼喚。
“快...我剛看到有人影閃過!給我搜!”雲尺楞了下,帶着一絲驚慌叫喊着。
接着整座城主府人影錯錯,鑼鼓喧天,折騰到半夜,只抓住了幾隻流浪的野貓。
第二日,雲尺頂着一雙熊貓眼推開了房門,不待他看清屋外的景色,便見兩個一身殘破鎧甲,皮開肉綻的士兵立在房門口,兩人臉色慘白,嘴角還在向外溢出鮮血。
“啊.....鬼!鬼啊!”雲尺一屁股坐在地上,倒退着向後爬去,直到靠在牆上,抱着兩臂懾懾發抖。待兵士們趕來,只瞧見雲尺臉色慘白,牙齒打着寒蟬,指着空蕩蕩的房門外,嘴裡不停的嘀咕道:“快!快把他們趕走!他們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
城主劉統兵將消息封鎖,並派遣重兵駐紮雲尺的住所周圍,請來了蘭城所有的郎中大夫,甚至包括巫師,軍醫,獸醫都請了一邊,所有人都表示無能爲力。他們表示在蘭城所處戰火不斷,有些戰士死後化作厲鬼最常見不過,但大都出現在城外荒蕪之地,或者戰場中死氣瀰漫之地,還從未有人在城中被厲鬼嚇到。眼看着雲尺一天比一天嚴重,如今已經不敢閉眼了,每天就蹲在烈日下懾懾發抖,稍稍有些響動就嚇得大吼大叫。
劉統兵也是愁雲慘淡,作爲雲家的三少主,在自己的府中被嚇出毛病,自己這個城主也休要再幹了,雲渺不活颳了自己都算好的。
不知誰在他耳邊提到最近蘭城風頭正勝的冥量道人,劉統兵大喜過望,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兒也是被他治好的,遂趕忙派人去請。
宜春園中,盤膝坐在牀上的蒼睜開眼,一道精芒射出,足足持續了幾個呼吸才消失。
“哎...肉身被折騰的越來越差,天地元氣已經不足以修補這殘破的肉身了!光憑魂力可無法繼續下去!”活動了一下久坐的身體,看似精壯的身體,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重傷了。
“好了...時間到了!收拾收拾,我們準備出發!”隔着房門,魂力化作一根箭矢射向隔壁。
城主府的下人去尋冥量道人時,他正坐在城牆上輕聲吟唱,周圍兵士表示,已經坐在這裡一個時辰了,嘴裡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道長!道長!我們城主大人請您去一趟!”一名侍衛仰頭衝着蒼恭敬喊道。
“哦...那走吧!我對城主府熟悉的很!”蒼莫名其妙說了這麼一句,隨即幾個騰挪間便消失在視線中。
地下站着的一批侍衛面面相覷,忙不迭的朝着城主府跑去。
蒼站在府衙的一截牆壁上,看着狼狽縮在院中,不過三兩天時間,已經不成人形的雲尺。
搖頭嘆息道:“人無虧心事,莫怕鬼叫門!昔日威風凜凜的三少主如何成了這般模樣!”
過往的巡邏兵士見到有人站在城牆上,立即上前呵斥,瞧見那身標誌性的灰色道袍,一衆人皆抱拳離開。
不多時,城主劉大人匆匆趕來,輕聲道:“道長!道長!還望救救三少主啊!”
“城主莫擔心,此時和你沒有關係,請派遣百十名精銳兵士,最好是煞氣頗重的那種,圍在院子周圍。”隨即又加了一句“你們也都過來吧!”
準備妥當,蒼飄然落在雲尺身旁,雲尺看到是冥量道人,哭爹喊孃的抱着蒼的腿不放手。
“道長!道長!救救我!救救我!”
蒼向四方拜了拜,恭恭敬敬鞠了三躬。
“各位,貧道學識淺薄,實在無法超度你們!但你們以如此形態苟活於世,實乃天道所不容!今日破你們魂魄,此等孽業皆算在貧道一人身上,來日所有天譴貧道也一人抗下!實在是得罪了!”
魂力化作萬千箭雨,射向四方,只見周圍冒出無數黑煙,聲聲淒厲慘叫不絕於耳,百十名精銳兵士也被這一幕嚇到,悄悄後退幾步,額頭密佈汗珠。
有人似乎聽到斷斷續續的輕語:“終於,終於解脫了.....”
蒼甩開驚嚇過度暈過去的雲尺,來到城主劉大人面前,躬身道:“大人,此地着實死氣過重,不利於雲尺施主恢復,貧道近日正要前往雲城,聽聞雲尺乃是雲家三少主,我想交由他們看護應該會好很多!”
看着劉大人一副爲難的模樣,蒼又輕聲道:“此事大人是瞞不住的,我去到雲城會替您解釋一番!”
劉大人感激的朝蒼拱了拱手,道:“一切託付給道長了!”
“額...還有,貧道孤身一人,實在無法帶着雲尺施主走這麼遠,貧道先行一步,劉大人安排些兵甲,再隨行兩個郎中,緩緩前行。”說罷,蒼回到雲尺身邊,裝作探查情況,又掏出一個幾包粉末撒在雲尺衣領和頭髮上,這才轉身離去。
劉大人慾言又止,看着蒼已經消失的背影,只得作罷,揮手喚來一名侍衛。
“按照道長的吩咐去安排!路上派些機靈的好手,萬不可出差錯!”
一處密林裡,蒼換下了道袍,扔進芥子袋,反手抱起那本《藥王雜記》,經過他近短時間孜孜不倦的努力,已經可以翻到五十頁而不昏厥了。
“恩...恩...不錯了!不錯了!已經看到五十頁了!藥王再上,您徒兒實在愚笨,給您抹黑了!無量壽佛!啊...呸...徒兒知錯!知錯!以後一定好生學習!”
看着其中一頁寫着一個丹方《安神丹》,味清香,持久,可佩帶,亦可服用,有安神助睡功效。切記,量不可過大,否則會致使魂力衰弱,體虛,有致幻作用。切記!切記!
如果讓藥王得知蒼拿他治病救人的藥方去害人,恐怕會一道天雷劈死他!
“不過醫師和毒師只區別在觀念上,毒師亦可救人,醫師也不是不能害人。哎....無量壽福啊!”
一時間無法改正呼號,蒼苦笑搖頭,收拾妥當,趕往詩茹等人的集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