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妄親自去牽過一匹快馬,殷切的扶着詩茹騎上去。在經過蒼幾人身邊時,輕輕咳嗽幾聲,輕淡的傳音掠過蒼的耳畔:“我帶詩茹在蘭城等你們!如何解決看你們自己了!”
不知詩茹是否聽到,衝着幾人撩起長髮露出淺淺的笑意,率先拍馬衝了出去。
“茹妹妹,等等我呀!”柳無妄高呼一句,也跨上一匹雪白駿馬,絕塵而去。
幾人相視一眼,皆露出了複雜的情緒。
文琪撇嘴道:“還茹妹妹!十足的噁心!”
蒼用詢問的神色看着一旁略有所思的凱普斯,順手指了指已經了無蹤跡的柳無妄。
凱普斯微微搖頭,輕聲道:“不要問我!不要問我!我是最近幾年纔跟着小姐的!她小時候的事我也不是很瞭解!”
蒼靈識微動,稍一感知,額頭便瞬間密佈一層細細汗珠,嘴巴一閉一合,卻說不出話來。他發現從各處突兀的鑽出千人的悍山衛備身,皆身披一身黑斗篷,隨着柳無妄一同疾馳而去。
似乎文琪也察覺到了,與蒼對視一眼,蒼附在文琪耳邊說道:“有什麼想法?”
文琪凝重望着還遺留一抹黑影的千名悍山衛備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單挑幾個不成問題!”說完便閉嘴不談。
所有人心裡都充滿了無數的疑問,統領山河盟最精銳軍隊的柳無妄還會念及當時的情意嗎?他又爲何向自己這幾人示好?他幫助雲尺又有何目的?衆人皆忐忑不安起來。
片刻後,雲尺被大批護衛簇擁着來到蒼幾人身邊,隔着幾十名護衛,朗聲喊道:“小蒼,我雖然恨你,但也十分羨慕你們的友誼,如今因爲柳大哥的原因,我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小蒼你跟我回雲城!讓我二姐審判你!其餘人不得插手。只要你答應,我絕對不會爲難各位半分!而且會當今日之事從未發生!怎麼樣?你們考慮一下!”
隨即,雲尺又補充:“小蒼,你所熟悉的穎姐,其實就是我二姐的下屬,而且是得力下屬!”說罷,不再停留,也朝着蘭城疾馳而去。
一個親信俯身在雲尺耳邊提醒道:“三少主,不對他們嚴加看管,萬一逃走怎麼辦?”
雲尺信心滿滿的說道:“看今天他們的表現,詩茹在我手裡,他們是絕不會獨自離開的。”同時又默默在心裡加了一句:“如果你不開眼,獨自離開,沒有了這些人的幫助,你就等着被我生吞活剝把!!”
“哈哈....”刺耳的狂笑傳到蒼等人的耳朵裡,蒼緊握拳頭,發出咯嘣咯嘣的脆響。
蒼十分討厭這種縹緲的結果,一系列的疑問壓的他有些氣短。
“我討厭別人拿我的夥伴威脅我!”留下一句話,蒼隨即消失在原地。凱普斯試圖攔下他,但是想了想,舉到半空的手又放了下來。
也嘟囔了一句:“我也討厭!恩!非常討厭!”
文琪收起巨劍,經歷一場大戰後,劍刃卻愈加鋒銳無比,劍身也是流光爍爍,令人不得不懷疑這把劍的來歷。幾人皆靜靜的收起了自己的武器,朝着小城走去。
距離附近最近的一座小城就是蘭城,乃是山河盟北部前沿最大的一座軍事重鎮,附近像蒼經過的那樣屯兵五千的村莊就有十多個,加上三支常備軍長期駐紮,僅軍力就達到二十萬。當蒼打探到這些情況後,脊背像被灌進一盆冰塊,刺骨涼意將他剛燃起的鬥志澆滅的一乾二淨。
蒼拍着額頭驚訝道:“我竟然自己走到一個大口袋中來了!”
曾不止一次指揮大軍作戰的蒼異常清楚二十萬大軍的可怖,怕只有到了嫿兒那一級別才能無視數量上的差異。不過好在他現在是一個人。煢煢孑立自然有無可替代的便利。此刻蒼便大搖大擺的走在蘭城的街道上。
“謀定無憂,貴人點頭。今時還是舊時人,人事如今又一新”一聲聲頗具仙氣的吟唱響遍大街小巷,令人無比驚訝得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此時蒼已經換了一身灰麻布道袍,不知把誰的鬍子拔下來粘在了自己臉上,又去尋了一種名叫“血蒺藜”的補血益氣的草藥吃下,導致臉色紅潤光澤。舉着一杆幢幡,上書幾個行雲流水大字“成事在人,謀事在天”。不見他張嘴,一聲聲吟唱以他爲中心向着蘭城大街小巷擴散。倒與那些閒雲野鶴的自在道人有幾分相識。
或許因爲此地多見戰火,百姓的精神和信念大都較爲堅韌,又或許道士和尚之類的職業在此地無法生存。蒼的出現引發了連鎖反應,百姓紛紛上街想瞧瞧這百年不遇的神秘道士是何方高人。
蒼自己都沒有想到會引起如此大的關注度,強忍逃跑的衝動,繼續吟唱“行善度流年,萬事皆安然”。
“啊....先生,前輩,高人....”一個急迫中帶些惶恐的聲音傳來。
蒼回身看了下,發現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婦人正一臉祈求的看着他。雖然因爲連年操勞,有些韶華早逝,但依稀可以辨認曾也是一位風華女子。
“哦...夫人,您稱呼貧道冥量道人即可,有何是貧道能效勞的嗎?”
“道人,道人,您可會治病救人?”婦人似乎也沒有記住冥量道人這個名字,有些顫抖拉着蒼的衣袖。
“哦...貧道粗淺讀過一些醫書!”
隨後蒼心裡暗道:“我讀的可是《藥王雜記》!”
“哎...哎...夫人!夫人!莫要着急!無......量壽.....福!”蒼被拉了一個趔趄。幢幡都被扯得摔在地上。蒼調息後,氣定神閒的跟着婦人拐進一個小巷。身後也跟着大批閒暇的百姓。
蒼暗暗祈禱:“無量壽福,可不要挑一個我治不了的病,我也是一個半吊子啊!藥王前輩在上,此事瞭解,我一定刻苦鑽研您的醫術!”
隨着蒼的胡思亂想,一陣嘈雜之後,來到了一個破落小院,只有三間草房,被打掃的乾淨利落。隨着婦人來到一間側房,蒼一眼便看到屋內土炕上躺着一個孩童,大約七八歲年紀,緊閉着雙眼,呼吸時而急促,時而舒緩。臉色蠟黃,並伴隨着輕微抽搐。
“道人,您...您看看我家小毛這是怎麼了?妾身找遍了蘭城的大夫郎中,皆說是被驚嚇導致,但吃了好些藥方了,也沒見有何緩解!這可....這可讓妾身如何是好啊...”
蒼眼見她就要拉着自己訴苦,趕忙擡手製止了婦人的哭泣,輕聲道:“孩子的確是被驚嚇所致,但孩子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夫人儘量剋制!剋制!”
遂緩步來到牀邊,看着小孩蠟黃消瘦的臉龐,嘴裡是不是還嘟噥幾句聽不清的夢囈。
蒼起身衝着圍在院中的百姓道:“現在貧道要施法,還請各位到院外等候!”接着起身也將那名還在低聲抽泣的夫人趕到屋外。輕語道:“夫人,請給貧道兩個時辰,貧道盡力而爲。”
婦人慾言又止,緊緊抓着蒼的衣袖不肯放手。蒼隔空輕撫,瞬間消失在原地,屋門也緊緊關上。婦人呆立片刻,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氣,癱坐在門口,一動不動的盯着地上。
“小子,你遇到貧道了,算你福氣把!”蒼似乎真的將自己代入角色。一聲無量壽福,手心輕抵在孩童的眉心處的印堂穴。魂力輕輕外放,包裹住了他。
魔音發動,聲聲如天籟的輕吟,如母親的呼喚。“小毛,你看到了什麼?”
魂力滲入小毛的靈識,卻不由讓蒼打了一個哆嗦。他瞧見一片輕飄飄的魂魄,只是這些魂魄着實有些恐怖,與被文琪劈砍後的一模一樣。看到蒼出現,皆發出陣陣淒厲嘶吼,朝着他撲上來。
“額...如果是道士,應該怎麼驅魔?”蒼嘀咕道。
卻發現小毛聽到這些嘶吼,顫抖的更加劇烈。
“該死!一羣死靈也敢欺負到我頭上!”蒼不由怒火沖天。
心念一動,“如果有一把文琪那樣的巨劍就好了!”
手中一把魂力凝聚的巨劍緩緩出現,與文琪的極爲相似,銀灰色光華流轉其上。
幾個頭破血流的厲鬼已經撲倒眼前,甚至能嗅到刺鼻的腥臭味。蒼興奮的提劍橫劈,劍鋒如劈入水面,稍感頓挫,便將幾個厲鬼攔腰劈開,化作一股黑煙,伴隨淒厲消失。
“哈哈.....好劍!好劍!”朗聲大喊大叫,似乎因爲尋到一種斬滅心魔的方法兒興奮。
眼見此法有效,蒼大吼着提劍便衝了上去,左一劍,右一劍,幾十只厲鬼不出一刻鐘被他劈殺殆盡,他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到處尋找。
剛纔只注意到這些滲人可怖的厲鬼,卻沒有注意周圍環境,待這些鬼魂驅散,蒼才發現原本灰濛濛的天空漸漸恢復明亮,色彩斑斕的雲朵嬉戲打鬧,綠樹成蔭下一個孩童正一臉崇拜的看着蒼,星光在頭頂閃爍。蒼頓時覺得自己異常高大。
想到此地連年征戰,剛纔那些厲鬼又與戰後的將士十分相像,想來應該是小孩好奇去一些荒蕪之地玩耍,無意間撞上這些慘死的魂魄,被心魔入體。
“哈哈....哈哈....”伴隨陣陣爽朗的笑聲。蒼把手擡離小毛的額頭。魂力也迴歸了自己的靈臺。
再看小毛,已經平穩許多,緊握的小手也悄悄舒展開,翻身蜷在一起,露出白嫩的小屁股。蒼輕輕拍了下他,輕哼道:“不餓啊?起來吃飯了!”
聽見吃飯兩個字,小毛輕輕打了個哈哈,一臉迷茫的睜開眼,楞了好一會,發現眼前是一個陌生的道士,不過看着蒼和藹的模樣,並沒有害怕,疑惑問道:“那個手提大劍的哥哥呢?”
蒼楞住了,仔細一想明白過來:“那個哥哥去懲惡揚善去了!讓你好好吃飯!”
將小毛領到婦人眼前,並放下一個安神益氣的方子,轉身離去。所有人皆愣住了,小一半百姓堅持等了兩個時辰,見到如此震驚的一幕,大呼值得。婦人拉着小毛左看右看,直到確定是自己的孩子,一時間不知該用什麼心情去表達。
“娘,我餓了!”小毛的一聲抱怨點醒衆人,所有人大呼小叫的去宣傳所見,去尋找那個神秘道人。不到一個時辰,整座蘭城都知道此地來了一個活神仙。
待文琪幾人行至蘭城城門外,已經是兩天後,活神仙的事情已經傳遍蘭城,連城門處執勤的兵士都在竊竊私語。幾人哪有心思去顧得什麼活神仙的事,一路上都在思考柳無妄的話,以及下一步的計劃。平素十分鬧騰的文琪都一直沉默不語。
“也不知道小蒼跑去哪裡了!”一直神遊天外的冰河隨口提了一句。
幾人才從沉思中舒醒,看着日頭漸落,也感到疲憊席捲而來。
文琪強打精神,用力拍了幾下手掌,指着不遠處一座豪華酒樓:“兄弟們,今天我們就住在這裡了!我也餓了!走吧,請你們去吃飯!”
其餘幾人發出有氣無力的歡呼,快步向着掛着“宜春園”三個字牌子的酒樓走去。
一夜之間,蒼連續出現在東西南北四城,預測天命,治病救人,勵志鼓勵無所不能。就連城主府的大小姐思春不食不飲都被他一陣蠱惑惹的比之前更加開朗。城主府劉統帥喜上眉梢,不停誇讚“冥量道人”真乃活神仙,天神下凡等等。
蒼在屋檐上輕點,灰麻布道袍化作兩扇雙翅,點綴瑩白色月光,一聲聲輕吟:“夜獨步,清邁風隨行,訴離殤,安得一佳人,心無旁騖,尋覓道所蹤。無量壽福!”
巡防的兵士看到蒼化作銀光,如踏風而行,聽着他吟唱,不由心有所感,低語道:“想不到,冥量道人也是位有故事的人啊!”
“明日我也尋得道人,讓他幫我指點迷津!”兵士甲似在詢問同伴。
“咱倆一起去!我也問問道人我的道路!”兵士乙附和道。
隊長訓斥道:“專心巡邏!我只知道如果出了什麼問題,你倆的命運肯定特悲催!”
蒼淺笑着看着宵禁的街道,輕吟:“世人皆醉我獨醒!”
“完了!忘了正事了!”蒼驚慌的拍了下大腿,站起身急火火朝着城外掠去。
尋到小毛所訴他與幾個夥伴玩耍的地方,在一處巨石之後,有一個黑兮兮的深坑。蒼搓着手掌,一臉奸笑的嘀咕道:“小寶貝們!貧道來了!”化作流光閃入其中。
第二日,東方泛起魚肚白,蒼換回原本模樣,只是顯得異常疲憊,長髮雜亂無章,雙眼迷離,走路搖搖晃晃。剛進城便被文琪瞧見,拉到了他們居住的宜春園。
文琪架着蒼,蒼腳步虛浮,似將整個身體掛在她身上。
“小蒼,你這是去哪了?出什麼事了?一切有我還有你茹姐姐,還有好幾個夥伴!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文琪揉着蒼有些蠟黃,甚至泛着青色的臉龐,柔聲道。
蒼暖意十足,卻還是忍不住咒罵:“無量狗日的!沒想到有幾隻厲鬼如此難纏!我又故意放水讓他們折磨我一番!哪成想有些過火了。”
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蒼尷尬的看着文琪,文琪會意,下樓去幫他要寫吃食。凱普斯幾人也匆忙趕來詢問情況,冰河冰川上下其手,將他檢查一般,確信沒有受傷後才安心離去。
蒼恨得咬牙切齒,嘀咕道:“小王八羔子,雲尺,你欺我夥伴!我讓你嚇得絕後!”
待休息妥當,蒼便拉着文琪趕去城主府探望詩茹。輕車熟路的來到位於城東的一處古樸大院,說是大院,與一座小城也絲毫不差。必經府內兼顧行政和軍事作用,有五千精銳駐紮其中,戰時會轉爲大帥府。
剛來到城主府那扇鑌鐵澆築的大門前,三三兩兩的姑娘便嬉笑跑了出來,其中一個便是蒼救治的那位大小姐。兩人擦肩而過,那名女子似有些異樣深深看了幾眼蒼,想要詢問些什麼,被同伴拉着上了馬車。
蒼暗道一聲:“女人的直覺好生可怕!”
衛士詢問後,便輕易放兩人進入,被傭人帶着七拐八拐,足足一刻鐘後,纔來到一處幽靜祥和的小院,雖然不如府邸那般氣勢恢宏,但看院中那些價值不菲的盆栽,瓷器,以及特意引入的幾條小溪,顯然這裡也是爲規格很高的客人準備的。
詩茹正坐在涼亭裡,呆呆看着小溪中色彩斑斕的金魚,眉頭緊皺,似有說不清的心思在繚繞。
“茹姐姐....小蒼回來了!”文琪邁開那兩條長腿,幾步便挽起了詩茹的胳膊。
“茹姐....讓你擔心了!”蒼微微點頭,歉意的笑了笑。
“小蒼,你和文琪帶着其餘幾人找個機會趕去閭樑參賽,不要去雲城了。我和無妄哥哥達成協議,必經是山河盟主辦的賽事,他們雲家還不敢作出太過出格的事!”詩茹語速飛快,似要把自己想的計劃全盤托出。
蒼擡手止住了詩茹,從懷裡掏出兩個香囊,遞給詩茹。
“茹姐,想盡一切辦法,把這兩個香囊放在雲尺那裡!越快越好!”蒼異常嚴肅的看着她,眼神中透着堅定,同時一絲狡黠閃過,卻也沒有瞞過詩茹的眼睛。
“好!如果你失敗了!就按照我說的去做!”詩茹沒有多問,接過兩個香囊放入懷中。
幾條金魚躍起,劃過道道七彩水帶。當它們落下,註定會濺起一圈圈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