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之前在院試和鄉試的時候已經是考過策論,並且最近這幾天也是鑽研了國子監那邊的教材和題目,對策論和史論也算是有一個比較清楚的認知,自詡寫一些普通的策論也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當他看到這個題目的時候,還是皺起了眉頭。
策論題目有好多道,考生可以選擇其一作答,而第一道就是試言當今鹽政利弊,如何改之。
題目就這麼幾個字,但是這題目卻涉及到了鹽政這種幾乎關係國家根基的大事,哪怕是沒有限定方向,只是讓考生說其中利弊,但是這依舊是非常考驗考生的能力的。
再看第二道,說的是農業稅事,而且還是大唐自身的農業稅,讓考生分析大唐如今的農業稅的利弊。尼瑪,又是一道涉及到國家大政的事,如今貴州兩廣地區,甚至是其他地方的人都知道,大唐王朝的稅收政策簡單而粗暴,沒有亂七八糟的苛捐雜稅,丁口銀也沒有,只收取農業稅一種,但是這種農業稅的稅率相對於以往的朝代而言卻是偏高的,如果是普通糧食的稅率,大概在百分之二十左右。
如果是一些經濟作物,稅收比例還要更高一些。
而其他的朝代,田畝稅往往只有百分之十,甚至百分之五,乃至百分之二都是出現過。
所以外頭很多人都是說大唐王朝的農業稅很高,以至於大唐治下民不聊生。
第一題說鹽政,第二題說農業稅,後面的三道題也都是大題目,聽着都讓人頭暈,比如工商業與農業之間孰輕孰重,如何平衡發展,使民富國強。
隨便什麼題目都是關乎國家大事的,這種題目說哪怕是那些朝中大臣,資深學者都是很難詳細分析並回答的,更不要說黃志遠這些一心苦讀聖賢書的傳統讀書人了。
黃志遠審視了這幾道題目後,猶豫了片刻決定做農業稅一題,因爲他自己就是農家子出身,雖然常年讀書,根本就沒有下過田地,但是這麼多年來的見聞卻是讓他多少了解明朝時期的農村稅收制度,並且也是深刻感受到了唐朝的農業稅制度。
當選了題目後,他就是直接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的文章,至於寫的好不好,他自己也是無法分辨。
當考完這一科後,他整個人都是感覺不好了,不過他看了一圈後,發現垂頭喪氣的可不止自己,絕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從這也是證明了,其實大唐王朝第一次科舉裡的這些策論題目聽上去很簡單,但是想要做到言之有物其實很難很難。
一些老生常談的東西肯定不能寫,這些東西都被人寫遍了,得寫出新意來。
中規中矩的也不能寫,因爲這樣就代表着中庸,無法讓考官眼前一亮。
更關鍵的是,這種策論某種程度上就是朝廷問策,所以不能瞎回答,得結合實際,提出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如果只是隨口說兩句的話可不行。
策論過後是史論,史論的話,其性質和策論比較類似,只不過說的是古代問題,比如說秦商鞅法乃強,宋王安石變法乃亡,請詳言試論之。
由於會試之前大家基本都已經知道,新朝取士,八股文章要做的好不說,而且策論和史論也必須的好。
所以大家都是和黃志遠一樣,對這兩場都是頗爲重視,但是從考完後大家的神情來看,顯然是沒幾個人自認爲考得好的。
實際上他們的答案的確不咋地,這些大部分新科舉人以及少數明王朝時代的舉人的答卷被審閱了後,最後挑選出來了一百八十名舉人的試卷,然後他們又是討論出來了其中最優秀的十五名,並上交到了李軒這邊。
李軒是每一張都看了,恩,除了四書五經,其他的策論、史論、算學、雜學的回答他都是仔細看過了,爲此他足足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看完後就給他留下了一個基本印象:空洞無物。
尤其是策論題目,基本上都是說大方向,但是根本就沒有多少實際性的東西。
文章寫的倒是聽漂亮的,文字水平秒殺後世的一羣學者,即便是大唐王朝自身的那些高級官員們,比如說向來自詡在內閣高官之中文章最平最高的王文華,看到這些文章的時候都是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舉人,其他能力先不說,但是寫文章個個都是一把好手。
能夠把八股文這種文章都寫好的人,讓他去寫一篇普通文章,那簡單不要太容易。
但是文章寫的好有個屁用,李軒根本就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言之有物的提出可行的解決辦法。
哪怕是無法提出詳細的解決辦法,但是最少也要提供一個新的可執行的思路啊,但是這些學子們的回答全都是聖人言。
尼瑪,孔子要是這麼牛逼,他至於周遊列國尋求重用嗎?
吹牛又不用交稅,誰不會啊!
所以看完在後續試卷後,李軒都是懶得親自安排這些名列前茅學子們的詳細名次了,直接把這任務推給了這一次登極恩科的負責部門禮部。
當然了,禮部也是不會獨斷,而是和內閣各部的大佬們一起商量,最後纔是安排出來了詳細的名次,並迅速在皇宮爲張貼皇榜。
李軒雖然對這一批士子們的水平很不滿意,但是該做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畢竟這一次科舉本來就是一次政治宣傳活動,李軒本來就沒有指望過能夠從中獲得真正的人才。
這些學子們的水平雖然不咋地,但是當個中低級官員還是夠的,至少他們認得字,能讀能寫不是,而當官,能讀能寫就行了,也不需要你有什麼過人的才能。
於是乎放榜之日,一大羣學子們就是擁擠在去看榜了,不過很多人還是沒能擠進去,只能是聽前面的人唱榜。
唱榜之人從第一百八十名唱起,然而在人羣外圍的黃志遠一連聽到了八十幾名後還是沒能聽到自己的名字。
和他一起來看榜的好友許寒石也是一臉期待,因爲到現在,也同樣沒有唸到許寒石的名字。
然而不用多久,黃志遠就是聽見一聲:“四十八名,潯州府黃志遠老爺!”
聽到這話後,黃志遠突然是心跳加速,以至於連呼吸都停頓了,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中了,中了!
屏住呼吸的他甚至都臉色漲紅,半天后纔會反應了過來!
同時他也是聽見了身邊好友許寒石的道賀:“恭喜黃兄高中!”
黃志遠連續深呼吸了幾次,很快就是恢復如常,雖然臉上帶着明顯的喜悅之色,但是卻已經沒有了剛纔的神情呆滯模樣。
當即道:“同喜同喜,等會許兄的名字也該念出來了!”
可惜的是,直到皇榜唱完了,依舊沒能出現許寒石的名字,後來他們二人不死心,等人羣稍微散了些後親自擠上去看,一百八十個名字是一遍一遍的看,最終還是沒能發現許寒石的名字。
此時許寒石的臉色不太好看,而黃志遠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安慰是不需要安慰的,大家都是體面的讀書人,君子之交豈能如同婦人那般嘮叨。
當即許寒石就道:“走,今日我們不醉不歸,慶賀黃兄高中!”
黃志遠當即微微點頭道:“也罷,許兄也不用過於在意,明年還有一場春試,皆時……”這話還沒說完呢,就見他停頓了下來,然後他指了指皇榜旁邊的一張紅榜道:“看,上面是怎麼?有許兄你的名字呢?”
許寒石一聽,遵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大大的皇榜旁邊還有一張紅榜,不過紅榜略小,而且上頭只有區區十五人的名字,同時還有幾行大字。
上前兩步看了後,只見上面寫着:聖上體恤衆士子讀書艱難,報國心切,特選博學之才十五人,賜貢士,許參加殿試!
博學之才?賜予貢士並可以參加殿試?這就等於說是通過會試了?可這到底算多少名呢?
榜上有名的許寒石自己都是搞不清楚了!
別說他們了,就算是禮部官員們自己都是搞不清楚,因爲按照標準流程的話,這一次登極恩科將會取士一百八十名。
這一百八十名貢士將會參加後續的殿試,按照傳統,殿試一般是不會落選的,屬於人人有份,但是會分詳細的名次,也就是一甲、二甲、三甲。分別賜予進士及第、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
但是李軒在看過了前面十五名的試卷後,相當的不滿,然後直接讓人把落選者的試卷們也是找了過來,然後親自查閱,不過看的卻不是策論之類的話,因爲這些大家都看過去,落選者之所以落選,的確是因爲學識不咋地。
所以李軒看的是算學以及雜學這兩科,而這麼一看後,他發現這古代文人竟然也偏科,策論寫的渣的人裡頭,好幾個算學以及雜學水平竟然還不錯。
本着是個人才都不放過的基本原則,他特地加了十五人,當然了,爲了尊重傳統和禮制,依舊不把他們加入到一百八十人進士科的新科進士裡頭,後續殿試也不會讓他們參與一百八十人的殿試排名,甚至連殿試題目將會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的考試被稱之爲博學科考試,和進士科是截然不同的。
然後李軒打算給他們另外一種頭銜:博學進士,簡稱‘博士’,暫時因爲人數少先不分一甲二甲三甲,中者都授正六品官,以後人數多了,直接照比進士科分一二三甲,授官對比進士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