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寧心裡總有一絲擔憂。
要說商澤修對商家的感情,她一點兒都不會懷疑。他不肯對何寧說出實情,難道事情真的太過嚴重?
可是現在,他回了商家,看似是來商家避難。可是何寧卻總覺得,商澤修被陳景俞給下了套似的。
要是何寧手裡邊出了事情,死的就是商家。要是是陳景俞那邊出了事情,牽扯到的還是商家。
而陳景俞卻能帶着商澤修再逃一回!
陳景俞這是要絕了商家?
何寧全身發涼,心裡升起一股怒氣來。肖孟九看她臉色不善,忙拉住她。“要去哪兒?”
她掙不開那手,心裡又藏着事兒差點沒急出眼淚來。“不管澤修是做了什麼,可我不信他會害了商家!陳景俞心裡想着什麼,只有澤修知道!”
肖孟九抓到了她話裡頭的字眼,盯住她問:“你想到什麼了?”
何寧咬着脣,臉上透着急色。“陳景俞有問題,那批西藥放在商家不安全!”
肖孟九微愣,雖然他還沒弄清楚這事兒的因緣關係,可何寧一向想的周全。她的意思,一般都不會差的。
想到這一層,他的心裡也有了些焦急。
“別慌,我跟你回去。”
兩個人急匆匆的回了商家,果然瞧見陳景俞在商家作怪。
“商家就沒有屋子沒有牀了麼?非得要兩個人躺倒一塊兒去?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整天想着情意綿綿你儂我儂?戰火都打到家門口了!”
陳景俞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市井的潑婦,吐得一口沫子,說着的卻是文人的話。
真是可笑。
秦連幾個人低眉順目,似乎在聽她的罵,又像是根本沒聽,只是橡根木頭一樣的站着。果然陳景俞罵了一會兒又覺得沒意思,竟然又開始數落起了這幾天不曾見過太陽的天氣來。
何寧就站在院門口,瞧着陳景俞對商家指指點點。
肖孟九蹙眉瞧着那女人,想着之前聽見的那些話,一臉狐疑問何寧。“我怎麼聽說,商大少之前的青梅竹馬陳小姐,是個留過洋的美人兒,怎麼今兒一看卻像是個潑婦?”
何寧冷笑一聲。“歲月最是無情,沒有人能夠永遠跟之前一樣。或許是澤修先看到了這樣的陳景俞,所以才選了我呢?”
肖孟九聽着她話中的諷刺,心口微痛。秦連先瞧見了靠在院門口跟肖孟九說話的何寧,笑着就喊了起來。
“夫人你回來了,少爺等了你半天了。”
何寧優雅的笑笑,今天的她穿了一身湖綠色的短旗袍,更加襯得她這六年來成長了不少的婀娜魅惑。
她步步生蓮,走到秦連跟前。
“請醫生給他瞧過了麼?”
秦連點頭。“瞧過了。不過醫生說這樣的傷還是得去醫院裡頭治療,這樣拖着,容易感染傷口。”
陳景俞瞪大了雙眼,往前一步一把就抓起了秦連的衣襟。
“你竟然敢給他喊醫生?”
肖孟九把陳景俞的手隔開,給秦連順了順被抓皺的前襟。“醫生留藥了沒有?”
秦連倒是一臉的不在意,笑着對肖孟九回道:“留了,只是還有幾樣藥青州沒有,醫生要我們去日照買。”
肖孟九又問了是哪些藥,用心記下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有肖孟九在場,陳景俞也不太好發作。她可以在商家胡來,可是青州的巨頭,她現在還惹不起。
她轉而對着何寧又發作了起來,臉上的高傲都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
“何小姐你應該知道……”
“請叫我商夫人。”何寧淡然的糾正者陳景俞的口誤,激的陳景俞氣結,讓在一旁守着的青竹冬香和秦連都暗笑了起來。
“你知道醫生來了之後,如果泄露了澤修的下落,澤修就會不保命了麼?”
何寧淡笑一聲,回她:“那陳小姐怕是忘記了,商家雖然不像從前,可是交好的醫生還是有的。”
陳景俞往前一步,一副不饒人的樣子。
“那也不行。”
“那陳小姐的意思是,就讓澤修躺在牀上一輩子?”
肖孟九看了陳景俞一眼,自己就先進了屋子,反手關上了門。陳景俞看見肖孟九進去,也要提步跟着走,何寧一跨又橫在她的身前,淡淡的笑着。
“大當家,許久不見。”
“真是好些年沒見了,商大少。”
商澤修沉沉的笑了起來。“我現在哪裡還是商大少,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肖孟九也不客氣,直接拉了個椅子坐下。屋裡還聽得見外頭陳景俞的聲音,他暗暗搖頭,擡眼望着同樣一臉無奈的商澤修。
“寧兒不好問,我替她來問。你回商家,爲的是什麼?”
商澤修又笑了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撫了撫自己受傷的胸口。“那大當家應該聽說過,我進商家的時候是昏迷不醒的。”
肖孟九點頭。“我知道,可是我不信。”
“不信什麼?”
肖孟九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壓低了一些,用兩隻手杵在雙腿上,支撐在下巴上。“寧兒不傻,你不願意說,她自己會猜。這麼些年來,我瞧着她被逼得撐起了一整個商家,她現在早就不是當年嫁給你的那女人了。你把她想的太簡單了。”
他只是輕柔一笑。“我當然知道。你對商家,對寧兒的關照,我很感激。可是肖大當家,寧兒是我一個人的,她的命也是我商家的。如果你有別的勾當,別拉着她一起下水。”
肖孟九眼眸一收,透着危險。“別的勾當?”
商澤修又沉沉的笑了起來,透着詭異。他從懷中摸出一瓶藥來,展示在肖孟九的眼前。“我說這東西怎麼會在青州買不到,原來,都被藏到了商家。”
肖孟九猛然站了起來,一隻手就要取出手槍來。
“大當家別急。”商澤修收起了那一瓶藥,淡淡的笑着。“大當家忘記了,我也姓商。商家的榮辱生死,我也有份。”
他的話放在肖孟九的耳朵裡,就是在放屁。“寧兒能聽見你這番話,一定整顆心都軟了。可是商大少,我不會。”
商澤修斂去那抹淡笑,斜靠在牀上的他有些憔悴,有些落寞。“我清醒的那一天,商瑜來到房裡找寧兒,她瞧見了我,只是叫了我一聲叔叔。”
肖孟九一愣,隨即在心裡濺開了快意。“瑜兒長大了,也能看事兒了。”
商澤修苦笑兩聲,“昨天商瑜還問起寧兒,問她什麼時候嫁給你。姓肖的,你對寧兒好,我相信。如果哪一天我沒了命,你一定要照顧好她們。”
他的嘴角還掛着得意的笑,眼裡頭卻多了些犀利。“商大少的話怎麼像是生離死別?”
商澤修耳朵裡聽着外頭陳景俞的吵鬧,眼睛卻直直盯着面前的肖孟九。
“我殺了人,許多人。”
他語氣裡的沉重在肖孟九聽起來,根本就不值一提,於是這些事情又成爲了肖孟九眼中的不屑輕視。
“殺人?我肖孟九從混子坐到乾幫大當家,我是踩着多少人爬上來的?你商澤修殺了多少人,掰着指頭給我數出來!”
商澤修一雙眼睛灼灼盯着他,壓低了嗓音,說出了幾個人的名字。
肖孟九臉色驟變,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你說你殺了人,就是殺了他們?”
他所說的那些人,都是這個時代的一號人物。要麼就是親近敵軍,要麼就是大頭的漢奸走狗,都是人人唾棄又敢怒不敢言的人。
早前就聽說有人暗殺了他們,一個兩個的陸續上了報,而暗殺的人卻怎麼也查不到。難道,真的是商澤修?
可隨後,肖孟九又推翻了這一想法。當年的肖孟九,一身儒雅,哪裡會舞刀弄槍?就算是擡槍,也絕對沒有他來的快準狠。
彷彿是知道了肖孟九的心中所想,他從自己衣裳領口處扯開線頭,從裡頭拉出一份信賴遞給了肖孟九。
“這事情連陳景俞都不知道,我受傷的事情和我殺人的事情,是兩碼字的事兒。這封密報你看過就好,切記不能對別人說。”
肖孟九擰着眉心接過那一封信,纔看了兩行,就已經滿是震驚了。他把信合上,遞還給了商澤修。
“陳景俞不知道?”
他收起了那封密報,重新換了個地方把信給藏了起來。“她知道我身上有密報,但是不知道在哪裡。而且,這一回她帶我來青州,我覺得不簡單。”
想起何寧之前的話,他又望了望門外還在吵鬧的女人。“寧兒也說陳景俞有問題。這些藥,我馬上要運走。”
商澤修張了張口,還是又閉上了嘴巴。倒是肖孟九懷抱着雙手,一臉深沉的望着他又問:“你既然知道陳景俞有問題,難道就不擔心寧兒,不擔心商家?”
這事兒也正是商澤修心裡所擔憂的。“陳景俞身後有個人,我沒查出來是誰。如果我輕易動了陳景俞,才真的是把商家帶進了火坑。”
“你那麼信任我?不怕我出門就給你把事情傳開了?”
他肯定的笑笑,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你心裡有寧兒,你捨不得她受委屈。而寧兒的心裡,又全是我。寧兒信你,我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