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被我驚了一跳, 表情甚是難看。他似雕塑一般站在我面前,呆若木雞,並且此人滿面油光, 看起來也甚是油膩, 不過也不像是壞人。我環手於胸看了他好久, 他這個表情停滯了快十秒, 才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而後尷尬笑道:“哦,我想問路,請問……”
被識破了還能如此恬顏不知羞恥地妄想別人沒有識破他, 世界上還有這麼蠢的人?
我沒有時間看他賣關子,並且這幾天他一直跟着我, 我早已忍無可忍, 於是我乾脆說道:“爲什麼跟着我?”
那人仍舊笑得吃力, “我……沒有跟着你,我可能走錯路了。”
我繼續道:“爲什麼跟着我?”
我的語氣變得憤怒, 那人見我如此堅持,也不好意思再這麼裝下去。他要是還能裝得下去,我跪下去管他叫爹。
他表情從凝滯恢復平靜,道:“跟我來一下吧,有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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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見我, 誰要見我?”
“總之有人要見你。”
總之, 我覺得跟此人交流起來真的很累, 讓我絲毫沒有耐心。而後, 我冷冷道:“既然是要見我, 那爲什麼要跟着我?爲什麼不直接來請我?你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打一頓?”
那人面現驚愕,雖然人高馬大的, 竟然被我的話給唬住了。
“不不不,真的有人要見你,很有誠意地請你。”
我轉身,“我不見,既然要見我,爲什麼要我去找?叫對方自己來。還有,別再跟蹤我,不然我真可以叫人來打你。我只給你一次機會,今晚晚上七點,我在西餐廳二樓東南角座位上等候,遲到十分鐘,永不相見。”
我說完,就離開了。我不知道跟蹤我的是什麼人,也不知道所謂何事,說實話我心裡有些緊張,畢竟被人跟蹤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回到宿舍樓,我碰見了郭沐瑤。她好像剛運動完回來,應該是打排球去了,手上戴着護腕,頭髮高高紮起,顯得特別精神,可是我不知道她出現在宿舍樓的原因。
遠遠地,她看見了我,並且朝着我微笑。她還是那般好看,笑起來嘴角勾起,皮膚白淨如凝脂,似乎沒有瑕疵。不過我跟她的關係好像並沒有恢復如前那般親密,最近的交往也少了很多。
我走到她跟前,問她:“你怎麼在這裡?”
“我搬回來住了你不知道?”她手裡握着手機,點了點屏幕,之後對我說:“我下週生日,我準備慶祝一下。”
我微笑,“那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了。”
“其實也就吃點東西,出去玩玩,你也會來的吧?”
我不知道她的圈子裡有哪些人,我擔憂的是這個,因爲我本來就不太適合社交,也不願意結實生人,在想着如何拒絕她。
“不要拒絕我……”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自然不好拒絕,但也不能完全接受,這種場合,能不出現就不出現。
“我看看吧,若是有時間,我就去。”
她雖然笑了,但卻不是那麼高興。
“其實這就等於拒絕了吧。”
“我不適合於這種場合,但是,禮物我會給的,若是有蛋糕,記得給我留點兒。”
其實郭沐瑤也瞭解我,知道我不適合於社交,因此也沒有強求。她臉上也不完全是失望。
到了晚上,六點半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餐廳等候了。我吃了個晚飯,那時候也快七點了。我不奢望那人能來,我對來者也不是很好奇,若是沒人再跟蹤我了,這人來不來,對我來說關係都不是很大。
這時候餐廳裡面的窗口也快關閉了,不過燈還在亮着。食堂裡面有個大屏幕,每天都會播放新聞聯播或者電視連續劇,到晚上九點的時候,這裡又會熱鬧起來,因爲很多學生會在自習後來這裡吃夜宵。
我看見電梯口有一戴着墨鏡身姿優雅的女人曼步朝我這邊走來,她手裡拿着的是名牌包包,穿着高跟鞋,遠處看去還挺年輕,不過我看她越來越近,其實這女人年紀也長了,可能是因爲保養得很好的緣故。
我本以爲會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可沒想到,她竟坐到了我的對面。修長的手指將墨鏡取下,放在了鏡盒裡。我看清了這女人的臉,雖然看上去年輕,但大抵猜得出來她已經四十好幾了。她穿得那麼優雅,穿金戴銀的,看得出來很有錢。
是她派人跟蹤我的?她跟我有什麼干係?
“你好,我叫包豔萍。”
我的表情一直沒動,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很久之後我纔回過神來,問她:“爲什麼要派人跟蹤我?”
包豔萍?我好想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包豔萍也絲毫不賣關子,直截了當道:“我其實就是想找你談談,而且在交談之前,我得了解了解你,看看你喜歡什麼,厭惡什麼,平時喜歡幹什麼,不喜歡幹什麼。”
我不想聽她這些,於是毫無耐心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爲什麼派人跟蹤我?包豔萍,你到底是誰?”
她臉上的笑容讓我看的雲裡霧裡,我都不知道這笑容是不是真實的。
“你知不知道你很沒有禮貌?而且,我還是長輩。”
然而我字字如針:“長輩就可以叫人來跟蹤晚輩?我記得我們教科書裡沒這麼寫,難道你們教科書裡是這麼教你們的?我再問你一遍,爲什麼跟蹤我?你到底是誰?”
“包豔萍都沒聽說過?你是否太過於孤陋寡聞了些。”她見我如此“無禮”,也絲毫不生氣,我想着,這人也許是太能僞裝了些,也不知道她這樣會不會累,“這個城市,好像很少有人不知道我的。”
“不好意思,我就是這個城市的另類。”她能笑,我也能用微笑僞裝自己,“請您重新介紹您自己,我的長輩。”
她根本不聽我的,說實話,我討厭這個女人到了極致。她有什麼理由跟着我?而且連句道歉都沒有。有錢有勢就可以這麼恣意妄爲嗎?有錢就可以什麼都由着性子我行我素嗎?
包豔萍翻了翻自己的包包,拿出一個信封,扔在我面前,冷冷道:“收下這些錢,離開他。”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好像又有點頭緒了。我記得顧平川跟顧閆在爭吵的時候,他們口裡一口一個“包豬婆”,難道就是我眼前這位?雖然名不如其人,但可以得知,他們都很討厭她。
我看着那厚厚的一疊,起碼有好幾萬。有錢人都是這個樣子嗎?這種做法真的很噁心。
而且她口中的那個“他”,自然是指顧平川。不過他們又是什麼關係?
我只是懶懶地看了一眼,又重複着那句話:“請您重新介紹您自己。”
“我叫包豔萍,顧平川的親生母親。”
我震驚了。言語無法形容我心中的波瀾。我盯着她看,原來這就是顧平川的母親。這個因爲金錢從小拋棄自己的孩子甘願做別人的小三,而後又從小三當上了皇后娘娘,絲毫不懼怕外邊的輿論。一步一步,從離婚,再結婚,再離婚,再結婚,內心是有多強大,才能如此不介意外人的目光?
我平息心態,卻始終壓制不住我心中胡亂翻滾的浪潮。
並不是因爲我緊張,而是因爲噁心。這樣的女人,從來都不會受我待見,而且還想用金錢賄賂我。
顧平川有多恨她,我心裡是清楚的。就是因爲他太恨,所以壓根不想跟她扯上任何關係。我跟他在一起時,他也從來不談論這個女人。而且就因爲上次顧閆收了她的錢,他與顧閆的爭吵我也看見了。我爲何要因爲金錢,去出賣我珍貴的愛情?我要讓她知道,金錢並不是萬能的。
“這位女士,我想您弄錯了,這裡是社會主義社會,請您回到你們資本主義國度去。我看不起你的錢,因爲很臭,而且我有手有腳,不需要您的施捨。顧平川好像也很討厭您,難道您就沒想過收手嗎?”
“你們不會長久的。”她的語氣激不起一絲波瀾,“你們同性戀真的很噁心,我不想讓他成爲同性戀。”
我伸長脖子,冷冷對着她道:“你們這樣的異性戀真噁心,虛假的嘴臉,每一個毛孔都充滿着惡臭。”
我絕對不會允許別人侮辱我,因爲我有自尊。並且我覺得,就算我是同性戀,但也絕對比這類異性戀者性格高尚,至少他們的嘴巴比我的臭,我也不會平白無故噴人。
她聽我這麼罵她,好像也並沒有生氣。這女人的內心還真的強大,語言攻擊絲毫不放在眼裡。我心想,也是哦,不然人家怎麼剷除一個個女人,當上了皇后,而且身價令人人眼紅?
“我的想法是他能跟正常人一樣娶妻生子,這就已經足夠。”包豔萍微微起身,目意含笑,但卻能感覺她目中的清冷,“那個人永遠 都不會是你,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會讓你們來往。”
“他是同性戀,你要意識到這一點。”我絲毫不服輸,對於這種人,真的沒有禮貌可言,也不可能讓我心生怖懼,“你是他母親,他那麼小你就拋棄了他,現在還要違揹他的意願爲他決定,反而在奪走他身邊的美好,你根本不配做一個合格的母親,我真的爲你感到悲哀。你們這類人,雖然有了錢,有了勢力,我還是瞧不起。而且,你居然被一個普通大學生瞧不起,你該反思一下你的人格有多差勁。”
我扭身就走,因爲我實在不想跟這類人廢話連篇,這樣只能浪費我的口舌和時間。我沒有看她聽見我話後的表情是如何的。她肯定很生氣吧?若是很生氣,我反而會更瞧不起她,因爲身爲一個母親,在聽到這樣的話語後,應該自責纔對。
顧平川二十一歲了,他很獨立,他不需要母親,更何況對他來說,顧閆纔是他最親近的人。他不需要任何人來爲他的未來和人生做打算,而且他心高氣傲,人有尊嚴,他不可能需要她的施捨。對於他來說,包豔萍在他生活中就是個闖入者、干預者。
不過我們的生活突然闖入了個包豔萍,是不是會起一些風波呢?我真的有些害怕,倒不是害怕包豔萍這個人,而是害怕我們之間的冠以會因此而受到影響,最終換來的卻是悲慘的結局。對於顧平川,我什麼也不圖,我只要他對我好,對我真實,陪伴着我、愛着我,這便已經足夠。因爲這對我來說,是跟他在感情經歷上最爲珍貴的東西。
天氣漸漸涼爽,我在學校沒什麼外套,週末準備回去拿外套。不過我回去之前並沒有告訴阿濤和奶奶,因爲我跟他有約。
我愛他,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原來愛一個人是這樣一種感覺,時時刻刻想着他,做夢都會夢見他,彷彿做什麼都是甜蜜的,我此刻感覺自己非常富有,甚至比那些有錢人幸福。愛一個人,哪怕什麼也不做,就這樣跟他在一起,什麼也不說,就待在他身邊,看着他,都是幸福的。
就像此刻,我躺在他的懷中,在這無人的角落,細嗅着青草的芳香,在溫暖的日光下,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
好安全,好美好,好幸福。
我始終不會相信有人從我身邊把他奪走的那一天,這樣對我太殘忍太無情。對他也是如此……愛情是兩個人心靈的映照,是默契的對照,是人性的契合,我瞭解他,讀通透他,這就讓我完全篤定,他也愛我,而且若是有人把他從我身邊帶走永世不再見我,他也會很傷心。
“她來找過我了。”我趴在他的胸脯上,輕輕地說。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方纔都有點睡着了。我摸摸他的臉,他回過神來,道:“誰?”
“跟蹤我的人,是她派來的。”
“到底是誰?”他坐了起來,滿目擔憂地看着我。但我可以從他眼神中讀出,他似乎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我淡淡道:“你的母親,包豔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