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見面

告別了阿伊莎, 我一個人在皇宮遊蕩,心裡百感交集。

“怎麼,見到人了, 密碼可以給我了吧。”在走廊上, 二皇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邊。

我平復了一下情緒, 對二皇子說:“二太子, 我要見的人, 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帶我去見他,我就給你密碼。”

二皇子聽了,冷哼一聲, 猛然左手一伸,捏住我的下巴, 擡起我的臉, 和他對視。

他眼神冰冷, 說:“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

我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稍稍用力, 說:“二太子,你反正都已經等了這麼久,現在,連這點耐心都沒有了?”

也許是覺得從我這裡也問不出什麼,二皇子抓着我的手一鬆, 我的臉終於感覺到了火辣辣的疼。他看着我, 眼神依然冰冷, 好半天才說:“我可以派人帶你去找他, 見了他, 你如果還交不出密碼,我可不會管你現在什麼身份, 到時候,絕對讓你生不如死。”

我看着這個冷漠的男人,忽然笑了出來:“二太子這次居然到現在沒有對我用刑,已經算是我幸運了。”

二皇子聽了,沒有馬上回答,沉默了一會,說:“想當年要不是你出現,我和他爲皇位還有一番競爭。如果真的到那個地步,肯定會有比你所經歷的更殘忍的事情發生。”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真想不到二皇子會這樣對待我這位恩人。”我冷冷地說。

二皇子聽了,忽然大笑了起來,說:“想當年你們都讓對方受了那麼多苦,卻什麼也沒有得到。東西,最終還是到了我的手裡。”

我聽了這話,明顯感到二皇子語氣中的狂傲,但是我卻沒有憤怒,反而心裡卻對眼前的人生出了一些悲涼。面前的這個人,殘暴冷酷,彷彿什麼都擁有,卻讓我覺得十分可憐。

我冷冷地回他一句:“二皇子,你不擇手段,費盡心機,不就是爲了墨洛克帝王的稱號?擁有了這個稱號,你自然什麼都會有。只是,你失去的,還少嗎?”

二皇子聽了,也許是覺察到我語氣略帶嘲弄,這回難得沒有馬上回答。

我正準備轉身離開,二皇子忽然叫住我:“艾瑪麗,待會我派人送你去突尼斯。”

我心裡冷笑,果然還是要監視。

我說:“二太子,我只是驚訝,你知道他的住所,居然沒有再折磨他。”

二皇子殘忍一笑:“你見到他,看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我有沒有必要再折磨他。”

我聽了,心下一沉,不禁有些害怕。

耳邊再次傳來二皇子的警告:“艾瑪麗,我的話不會說第二遍,記住,見到人之後,東西必須在我手裡。”

說完,他轉身離去。

過了不久,二皇子派了專門的司機和護衛,準備開車送我去突尼斯。

車在沙漠中顛顛簸簸,讓我彷彿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到非洲的情景。當然,當時的車沒有現在這樣的豪華奢侈。

在車上,我腦子有時暈暈乎乎,有時卻一片清明。回憶不停地在上演。有時,我會想到那個我未曾見到的孩子,想到我難產昏迷的時候,他永遠沉睡在阿伊莎的懷裡,心口就痛不欲生。

有時,我會想到阿伊莎說穆塔爲了救我,受盡了折磨,讓我悲傷萬分。更多的時候,我想的,是穆塔最終逃出去之後,他爲什麼不願意見我。我甚至不知道,再次見到穆塔,他是否能認出我。

車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已經有十多個小時了,可是我卻依然沒有任何睡意。

我不停地在想這以前發生的事情,會覺得不可思議。

原來在失憶的時候,我一直以爲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陳,每天除了工作和家庭,就是去醫院照顧湮龍。可是,自從回憶起以前,我忽然感覺到,就是這具曾經讓人覺得乏善可陳的生活,即使平淡,也是那麼的美好純粹。

忽然,手機響了。

我沒有想到在這片沙漠之地還可以收得到手機的信號。後來才記起,這個手機是臨走前湮明給我的,要我跟他經常聯繫。

我打開手機,那邊傳來的是湮迪的聲音:“媽媽,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我想你了。”

孩子細嫩的聲音讓人覺得十分溫暖。

我在電話這頭笑了:“迪迪,我纔出來幾天呢。”

我都可以想象湮迪在電話那頭撅嘴的樣子。好半天,那邊才說:“還不是姐姐他們說你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了。”然後那邊又不放心的問:“媽媽,你會盡快回來吧?”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邊的人彷彿知道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又馬上說:“其實是哥哥想給你打電話,我搶過來先跟你說幾句話,現在他要跟你說。”

啊?現在,我跟湮明能說什麼?

剛想阻止,電話那邊卻傳來湮明低沉的聲音:“天嫵,你還好嗎?”

我平靜了一下心情,說:“還不錯。我正準備去突尼斯。”

那邊沉默了一會,又淡淡地問:“他在那裡?” 聲音聽不出情緒。

“是。”我想了想,覺得不對,又回答:“也許。”

電話那頭很久沒有說話,就在我以爲那邊已經掛斷的時候,忽然聽到他說:“天嫵,如果需要什麼幫忙,儘管跟我說。”

“好。”我輕輕地說。彷彿什麼東西觸動了一下心絃,我出聲喊道:“湮明。”

“嗯?”那邊有些驚訝我會這樣喊他的名字。

“謝謝你。”

聽了這話,那邊又開始沉默。

過了很久,電話那邊傳來一聲長長地嘆息,就再也沒有了聲音。

不知道車又行駛了多久,我透過車窗看着窗外,已經看見朝陽升起。外面的景色不爲我所記憶,但是,卻讓我覺得十分熟悉。

我問隨行的人,是不是已經到了突尼斯。

那個人點了點頭。

我又問:“具體位置是在突尼斯哪裡?”

那個護衛只回答了兩個字:“海邊。”

海邊。

在靠近突尼斯的海邊,那是一座很美麗的城市,他會在那裡。

我沒有想過自己還會踏上這塊土地。

這裡曾經見證了我和穆塔的逃亡,我也曾經和穆塔在這片碧海藍天的世界度過最美好的時光。

又過了一會,司機帶我找到了最終的目的地。

我正準備下車,忽然,腦袋被一個硬物抵住。

我倒沒有覺得十分害怕,伸手輕輕地推開抵住我的腦門的□□,將一封信交給那個隨行的護衛,然後對他說:“你把這個給二皇子吧,密碼就在這個信封裡。還有,你不用等我了。”

□□終於收了回去。

其實,那個密碼,在我恢復記憶的時候就想了起來。

我記得那時我和穆塔冒着雨,在非洲大草原上分別。他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輕地說,要我記得我們相遇的日子。

七月三十日。

我下了車,擡頭一看,是一個白牆藍頂的很普通的房子。

我敲了好幾聲門,都沒有迴應。我以爲沒有人在。

可是一下子,門忽然開了,一個只到我膝蓋的小女孩正擡着眼看着我。

她用阿拉伯語問我,我是誰。

我看着她,正猶豫要不要問她,穆塔在不在這裡。忽然,一聲沙啞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裡。

“艾瑪麗,誰在那裡?”

我聽着,心頭猛然一驚。那個人,曾經用最溫柔的聲音叫過我的名字。那時候,那個聲音,絕對不是如此沙啞的。

接着,我聽到了面前的孩子說話的聲音,還有輪椅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

房間很暗,我看不到那個坐着輪椅的人到底什麼樣子。

彷彿又回到了第一次見穆塔的情景。那時候,在沙漠中,帳篷沒有燈,我剛甦醒,聽得到那個人的聲音,卻看不清那個人的樣子。

輪椅的聲音越來越近,那個人仍在在輕輕地問:“艾瑪麗,那是誰?”

我這才反應過來,艾瑪麗,是面前這個小女孩的名字。

那個小孩子大聲說:“一個不認識的阿姨。”

那個人終於靠近了一點點。房子依然很暗,但是門外的光線讓他的輪廓漸漸清晰。

不再是被陽光洗禮的古銅色的皮膚,也許是長年呆在室內,面前的人的皮膚透着蒼白。他閉着眼,我看不見他琥珀色的雙眸。還有,那曾經棱角分明剛毅的臉龐也變得消瘦無比。

我看着他,覺得一股酸澀啞在了喉嚨裡,說不出話,眼淚不自覺地一下子涌了出來。

那個孩子見到我哭,十分驚訝,問我:“阿姨,你怎麼哭了?”

面前的人顯然也覺得不對頸,也問我:“請問你找誰?”

我強壓住自己心頭的難過,想平靜一些,可聲音卻不自覺地顫抖。

“穆塔,是我,艾瑪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