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芷蘭默然看着雲舒遠去的背影,喃道:“孽緣!孽緣!”
她垂下眼睫,低低嘆息幾句,仰頭望天,眉目間說不出的哀慼苦澀:“雲過盡必死......奚師兄,姐姐,我總算爲你們報仇了。”
“他要死了,我報了仇了,我應該快活,可我爲什麼一點也不快活?”她呢喃着,表情有疑惑,更是痛苦:“二十年夫妻啊.....生相怨,鬼相憎......我終於殺了他.....”
“哈哈,我愛的,全死光了....我恨着的,馬上也要死了.....這雲霄閣,即將覆滅.....”兩行淚從她的眼角滑下,“我的人生,還剩下什麼.....”
“老天,你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六大派的火光旁,密室中的女人,仰着絕望的臉,踉蹌着腳步,“我該何去何從?”
昏暗的庭院中,血腥之勢越演越烈。
現在局面已經與先前截然不同,六大派圍攻雲霄閣的場景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藕荷衣的女子如屠殺機器一般,瘋狂地追趕周圍的每一個人。
六大派死傷過半,已死之人的屍身在地上橫七豎八攤滿了,而殘存的人,狼狽地四處閃躲。無人敢同盛怒中爆發出來的血妖正面交鋒,先前他們嘗試着用人海戰術同血妖搏鬥過幾次,但很不幸,圍攻而上的人,都死了,有人死相詭異,有人身首異處。待那些人死了之後,其餘的人才發現,這個七八百年功力的,身患可怕血咒的血妖,即便所有人拼勁全力,也沒有贏的勝算。
血妖其實也受了傷,畢竟這麼多人一擁而上,幾十上百個武器齊齊招呼,全部避過去難如登天。雖然傷口都不是致命傷,但零零碎碎也留下了好幾處。其中一人崆峒派的弟子混亂中刺中了她的手臂,血珠子溢出來,染紅了藕荷的衣衫,血妖哼都沒哼一聲,只低頭瞅了一眼自己的傷口,表情平淡,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崆峒派弟子邊急退邊道:“師父,先前獨孤掌門刺中她臂膀,她還悶哼了一聲,爲何此番弟子劃破她後背,她卻絲毫反應都沒有?”
一側崆峒派尊者愣了愣,須臾,他瞅瞅夜空,驚慌道:“壞了,子時已到,她已喪失所有的理智,現在只喜血腥與殺戮.....而且在血咒的影響下,她哪怕頭破血流傷痕累累,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千絕門弟子露出畏懼的表情。擁有如此恐怖的邪功,卻沒有理智,更沒有絲毫痛覺,滿心只曉得殺戮,那該是如何可怕?
人羣中有人顫抖着問:“那我們該如何?”
“唯今之計,”素來高傲的崆峒派尊者聲音頓了一頓,望向那殺人如麻的血妖,那望塵莫及的速度與力量,讓他不得不縮了縮頭顱,向現實低頭:“走乃上策。”
“走?”他的聲音如此之小,卻被十來丈外的血妖清晰聽見,那血眸的女子轉過身,手中刀的尖端正插在一個坤嶺派子弟的胸口,神情漠然,眼底卻隱隱燃着一簇火焰:“一個,都別想。”
話落的瞬間,身影似天邊的血色虹光,霍然一閃已經到了崆峒派尊者面前,未待諸人拔劍抵擋,“啊”一聲慘叫,崆峒派尊者已經矮下身去,腹中貫穿着一把青鋒彎刀。
鮮血噴濺,崆峒派尊者死死瞪着眼,怎麼也沒算到,自己被稱作了一輩子的一流高手,如今卻被一招斃命,且擋無可擋。血從崆峒派尊者腹中涌出,沿着刀鋒滴滴答答落下,血妖注視着地上的血跡,赤紅的瞳孔灼灼發亮,“瞧,鮮紅的血.....”她自言自語着,淡漠的臉泛起微微的笑意,彷彿有些興奮。旋即,她像拋麻袋一般拋開了崆峒派尊者。
在棄掉那具屍體後,她停下颶風一般的速度,既沒殺人,也沒出聲,她靜立在那,似在思索什麼,安靜地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海,蘊着看不見的駭人暗潮。
然後,她丟掉了手中握着的武器。
再然後,她攤開沒有利刃空空如也的雙手,輕輕淡淡吐出一句話。
——“以手爲刃,或許更快。”
話未落,身已起。寬廣的庭院裡,迅風般刮過的是她的身形,殺機如點了火的荒原一般瘋狂蔓延。這一次的架勢,遠比方纔速度更快,力量更猛,防不勝防,躲無可躲。
此時的她捨棄了笨重的兵器,只用纖細的十指,但可怖程度卻比方纔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招招皆奔對方咽喉之處,身姿輾轉游弋間,隨風飄揚的裙裾像是索命修羅勝利的血色旗幟,尖銳的指尖在極速的划動下,刺穿人咽喉的致命之處,發出“嗤”的皮肉輕響,慘叫聲滿庭院淒厲連綿。
“哈,”在所有人的膽戰心驚中,血妖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笑聲飄蕩在飛濺的紅色液體中,嘴角噙着興奮的笑:“看,這血的顏色多好看,像不像六月的石榴花?”
她笑着,意猶未盡地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毫不留情的劃破對方喉嚨,爆出熱騰騰的鮮血,每殺一個人,每見到鮮紅的血液,她的雙目便會激動地發亮,露出嗜血的光芒,像是迷戀上某個有趣的遊戲,又像是孩童看到了期待已經的玩具寶貝,隨後,更瘋狂的屠殺,製造更多的鮮血。在殺了某個蓬萊派的頭子之後,她居然彎下身用指尖蘸了身下人咽喉上的血,眯起眼睛笑道:“呀,這血還是溫熱的。”隨後她放在舌邊輕輕一舔,露出滿足而享受的表情:“這味道我喜歡,要更多的血纔好呢!”
她笑的那樣放肆而漫不經心,說起血便興趣盎然,而以指爲刃的屠殺,沒有一刻停下。
極端的恐懼下,有人不敵而死於非命,有人丟盔棄甲想折回逃跑,有人嚎哭着跪下求她饒恕,她卻似乎看不見也聽不見,紅色的雙眸雖在一瞬間有迷茫,但更多的卻是嗜血的渴望,縱然那些人苦苦哀求,她依舊用鋒利的指甲,毫不留情地烙下妖魔的奪命印記。
昏暗的夜裡,活生生的人一個個躺下去,再也起不來,許是這殺戮太快,太過密集,太過慘烈,風吹過,空中居然揚起陣陣血霧,血眸的女子籠在朦朧的霧中,藕荷色的衣裳染滿了旁人的血,圓盤一般的滿月掛在她的頭頂。紅色的血霧,碩大的月,映着她的臉,如那天際月般慘白,那雙眸與薄脣,又如血般詭譎鮮豔,那眼光掠過流淌的鮮血之時,散發出妖異而狂熱的光,長長的髮絲隨着動作飛揚開來,在牆壁上投下妖孽張狂肆虐的影子,像是妖魔來臨前的屠世之舞。
剩餘的武林人士心中涌起鋪天蓋地的絕望。這血妖,這血妖.....
——月圓之夜,心智全失,嗜血成性,浴血成魔。
血色涌爆,殺氣肆虐,圓月之夜的玄英山,徹底淪爲了魔的修羅場。
沒有人,能在魔的手中,逃出生天。
夜,終歸寂靜,趕盡殺絕的血腥過後,空曠的庭院內,遍地的屍骸間,僅剩三個活口。
這三個,一個是掌控生死的屠殺者血妖,一個是坤嶺掌門錦若薇,一個坤嶺堂主孟潭。
錦若薇一邊咒罵不休,一邊狼狽的後退,孟潭爲了護她,早已傷痕累累,血妖饒有興趣的看着二人,表情像逗着耗子的貓,每一次出手都不致死,圖的就是慢慢折磨的過程,及看見血一點點溢出的樂趣,直待將兩人逼入死角後,血妖的臉色漸漸冷冽:“現在,來算清我們的帳。”
外頭腥風血雨,而封閉的密室內,江湖間兩大絕頂高手——雲過盡與巫殘歡,正在做人生中最後的對峙。
空氣凝重得恰似一根緊繃着的弦,密室中僵持的人,將對方虎視眈眈的盯着,如兩頭被逼上窮途末路的獸,留着最後一口氣苦苦支撐,咬牙切齒的想置對方於死地。
兩人一番拼死拼活的打鬥,皆將精力耗盡,眼下雲過儘早已內力全失,全靠着驚人的毅力才撐着自己沒有倒下去,而巫殘影,亦是身負重傷,行動困難——二人的境況不相上下。
驀地,黑暗中一個白影緩緩走入,腳步輕得如一團雲,也不曉得這人是用什麼法子回到密室的,但巫殘影與雲過盡都已來不及去思索,他們更期盼來人是自己的後援,畢竟在雙方燈油將近的時刻,任何一個不起眼的人,都可能成爲扭轉局勢的關鍵所在。
兩人只看了一眼,期待的眼神便黯淡下去。
“如今這場面,是鶴蚌相爭,讓我得利麼?”雲舒走到二人中間,神態從容。
雲過盡沉默不答,巫殘歡警惕地瞧着雲舒:“你想作甚?”
“你說呢?”雲舒反問。
“你想趁機殺了我們兩?”巫殘歡道,隨後陰惻惻一笑:“你不能殺我,殺了我,你便保不住你心愛的妹妹。”頓了頓,她突然尖叫道:“雲舒,你幫我殺了他!殺了雲過盡!我告訴你龍丹的下落!”
密室中兩個男人均一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