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
劉康乾被人粗魯的搖了搖,有些費力的清醒過來。此時,天還沒亮,屋內一片漆黑,他藉着窗外的月光,勉強看清眼前正立着一個人影,正想問一句“你誰啊”,就聽對方就“嗤”的一聲,點燃了牀榻旁立着的燭燈。
“呃?阿……玦?”劉康乾看清人臉,不由驚訝:“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明玦吹熄火摺子,轉頭道:“剛到。明月呢?”
劉康乾坐起來,神色間還帶着沒睡醒的茫然,愣愣道:“明月?她在神仙閣,燕舞娘在照看她。”
明玦聞言怔了怔,心頭一鬆,神色卻有些複雜。
燕舞娘是神仙閣的掌閣使,一身醫術聞名江湖,有她親自照看診治,足見用心。
原以爲,歸臥雲必然是要等自己完成任務之後纔會讓人替明月診治,這些上位者拿捏人的手段他見多了,卻沒想到對方居然這樣大方,倒是自己……接手的任務沒有多用心。
如今,歸臥雲讓自己護着的人也不知是生是死,倒真是有些不好交代了。
劉康乾的思緒大半還停留在方纔怪異的夢境中,這會兒見明玦皺眉站在牀側呆呆的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臉上便顯出幾分不樂意:“我說,你大半夜的趕回來不去睡覺,把我鬧醒就爲了問一句話嗎?現在又擱我牀邊而發什麼愣呢?”
明玦瞥他一眼,答非所問:“你又做夢了?”
劉康乾怔了怔,眼中有一絲迷茫:“是……我說夢話了?”
“我聽你在念叨什麼糖。”明玦撇撇嘴,不屑道:“你多大人了,怎麼總是夢見吃糖。喏,給你。”
劉康乾朝明玦伸出的掌心裡一看,見對方居然當真給了自己一顆糖果!他頓時啞然,一臉哭笑不得,但又懶得解釋自己做的那些奇怪夢,便只好接過那顆糖,問道:“你還沒說,這大半夜的把我叫起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明玦道:“也沒什麼大事,待天亮後,我有些事要去找歸臥雲,不一定馬上就能回來,你繼續替我看顧着明月。”
劉康乾皺了皺眉,上下打量一番對方,敏銳的察覺出一點不對勁兒,於是,他總算將方纔做夢的事徹底拋擲腦後,一把抓住準備離開的明玦,沉聲問道:“等會兒,你這段日子到底幹什麼去了?”
這一抓,恰好抓在了明玦手臂的傷口上,痛得他指尖一顫,觸電般拂開了劉康乾的手:“無事,繼續睡你的吧。”
劉康乾卻注意到了明玦的異常:“你怎麼回事?”他被明玦揮開手,立刻又反手抓住對方的衣袖,急道:“你手怎麼了?是不是傷了?我看看!”
明玦對此頗爲無語,斜眼睨他:“你不困了?這麼有精神。”
劉康乾聞言氣結:“你這人好沒道理,大半夜的擾我清夢,還以爲你有什麼急事,結果屁事沒有,現在不過是多問你兩句,你反倒開始不耐煩了?神神秘秘、鬼鬼祟祟、莫名其妙!”
明玦被他的豐富言辭給逗笑了:“真沒多大事,你可以接着睡了。”
劉康乾不依不饒:“袖子擼開給我瞧瞧。”
明玦盯着對方看了一會兒,心中不知怎麼劃過一絲異樣。他慢騰騰的解開束袖,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上五個形狀猙獰的血窟窿。
劉康乾呼吸一滯,瞪着哪傷處幾乎失了語言。明玦見狀想了想,覺得有些事還是跟他講講比較好,便道:“我並無大礙,這傷……也算是我故意留着的。”
明玦放下衣袖,一邊重新束袖,一邊坐下來道:“歸臥雲下派的執行令,是讓我護送一人回西雍,不過……中途出了些岔子,任務失敗了。”
劉康乾反應有些遲,心思還停留在對方手臂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上,聞言神色驚怒道:“你這是被誰傷成這樣的!手都廢了吧!怎麼還這樣漫不經心的!”
明玦皺眉,不悅道:“你才廢了!”
劉康乾沉着臉,爬起牀來開始穿衣服。明玦見狀詫異道:“做什麼,我還沒說完,這個時候你要去哪兒?”
“領你去神仙閣看傷!”
明玦怔了怔,心裡難得一暖,他笑了笑,道:“現在還不能看,得先讓咱家閣主看過再說。”
劉康乾頓了頓:“什麼意思。”
“剛剛不是說了,任務失敗了,此去途中遇見個怪人,難對付得緊,護送目標現在下落不明,還不知道歸臥雲要怎麼發作呢。”
劉康乾聞言更怒:“難不成他還要罰你?”
明玦淡淡道:“這是自然,此乃常識,不然你以爲那些任務是過家家麼。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你知我此次護送的人是誰麼?”
劉康乾對此興趣不大,但還是耐着性子接了一句:“是誰?”
“三皇子,也就是斗齋武會時,你見到的那個裹着斗篷,被歸臥雲親自接待的人。”
劉康乾呆了呆:“啊?”
明玦又道:“這次任務失敗,是因爲有人半路截殺,你知道伏擊之人又是誰麼?”
“誰啊?”
“大皇子!”
劉康乾徹底蒙圈了,他動了動嘴脣正想問什麼,明玦便一臉瞭然道:“我看了下,他們身邊都沒有帶宦官,也沒機會打聽,所以不清楚他們身邊有沒有一個姓汪的內侍。不過……據三皇子所言,他和歸臥雲是至交好友,想來這位三皇子的情況,歸臥雲應該知道不少纔對。”
“這……”劉康乾面露遲疑:“歸臥雲怕是不會輕易跟你講這些事。”
明玦點點頭:“這我知道,不過是先跟你講一聲,留個心,以後有機會再慢慢打聽吧。對了,清平如何了?”
劉康乾道:“清平一回來就跟歸臥雲說了想參加武舉之事,歸臥雲同意了。”
明玦沉吟片刻:“這樣麼……也好。”
劉康乾卻仍是憂心對方的傷,可也明白了明玦不肯醫治的用意,心裡無奈得很,一邊忍不住暗暗抱怨古代封建制度的殘酷,一邊又暗恨自己無能爲力。
明玦望着對方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忍不住又是心頭微動。
其實……也挺好的。
上一世雖然下場悽慘,但有赤軒和牧婉二人真心相待。
這一世麼,對自己真心的人更多,有父母兄弟,也有……朋友。想比兩世境遇,此生已經好了太多。
十方閣也不比唐門,就算同樣是受制於人,也實在不必日日憤恨糾結,倒顯過於偏執。
想到這裡,明玦心裡莫名一鬆,長舒了一口氣。後又不知想起什麼,他微微側頭,望着劉康乾面露遲疑:“那位三皇子……”
劉康乾立刻自沉思中擡眸:“怎麼,三皇子有什麼問題?”
眀玦沉默片刻,最終搖了搖頭:“罷了,現在他是死是活尚且不知,或許是我多心了。”說罷,他轉身便離開了房間。
劉康乾披着穿了一半的衣裳,瞪着明玦離開的背影呆立無語。
真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說話又沒頭沒尾,好生讓人摸不着頭腦!
-----------------------------
次日一早,騰龍閣。
歸臥雲自扶梯而下,來到書房時,便見明玦正立在窗前發呆,不知等了多久。
一見到明玦,歸臥雲的臉色就是一沉,徑直走到書案後坐下,默了片刻後,驟然冷笑道:“本以爲你只是脾性乖張了些,人應該還是懂得進退分寸的人,現在看來,本座倒是高看了你,當然,也怪本座對你過於仁慈,以至於讓你誤會本座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明玦回過頭,目光沉靜,將對方神色間暗藏的狠戾盡收眼底。
歸臥雲手指微動,正待有所動作時,卻見明玦突然收回視線,垂眉斂目的行至桌案前,屈膝跪了下去。
歸臥雲微動的手指登時頓住。
“屬下奉閣主之令護送三皇子,行至燕越關山道時,遭遇大皇子伏擊,對方有高手攔路,伏擊之人衆多且配置軍用箭弩,三皇子手下具無反抗之力,屬下只能帶着三皇子一人衝出重圍,誰知後又在林中被一黑袍怪人攔下,這怪人內力高深、肉體強悍、渾身劇毒、數殺不死,屬下與之交手後心知兇險,便獨自留下斷後,讓三皇子先行離開,再後來……屬下重傷,被燕子文書塔衛塔主所救,醒來已是兩日後……”明玦神色淡淡,語氣平平,簡要敘述之後微微垂頭,放低語氣:“屬下未能完成閣主所託,失職失責,還請閣主責罰。”
“……”
歸臥雲掐着指尖,神色變幻,頗有幾分驚疑。
任務失手,換做誰也逃不過一頓責罰,這本是閣內鐵板釘釘的規矩,按理說明玦這番請罰之詞也是正常,但他不是第一天認識明玦了,對方是什麼性子他很清楚,此次也做好了暴力鎮壓的準備,誰知這傢伙今日言行規矩,如此反常,倒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同時,被劉康乾急匆匆拖來救急的南見也堪堪止步在門外,兀自茫然片刻後,轉頭問劉康乾:“你知道我這徒兒此次出去遭遇了什麼……不尋常的事嗎?”
劉康乾想了想,道:“阿玦受傷了,很重很重的傷,手臂上全是窟窿,他從未吃過這麼大的虧,想來是有些心灰意冷。”
南見:“……”這話說的,合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