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玦搖搖頭,心說自己幹什麼要去猜測這種事情,皇室的爭端與自己又沒什麼關係,管他伏擊之人是哪邊兒的,反正自己的活兒是幹完了,不管成與不成,結果都是這麼個結果,至於那三皇子到底是死是活,也只能看他自己命了。
不過……
明玦看了一眼衛宣墨,倒覺得對方剛纔的提醒也不無道理,不管心底如何不甘,他都不得不承認自己受制於人的這個事實。雖然他表面的確張狂不遜,但不代表他不清楚自己的處境,他能夠張狂,不過也是摸準了對方不會因爲禮節小事和自己計較而已。
但若是歸臥雲非要較個真,以任務失敗之事怪罪自己,其實……除了接受,也並無他法。
說到底,自己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
明玦思及此處,忍不住苦笑一聲。
“衛塔主,在下現在行動不便,只怕還要多叨擾兩天,另外,還要多謝你施以援手。”明玦想了想道:“如果你需要回報,可以直接上北齋找我師父,或者去找歸臥雲索取報酬也行。”
衛宣墨:“……”
姝綰一臉震驚:“我……我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之人,我家主人救的是你,爲何卻要別人替你還情?”
明玦面不改色:“因爲在下是因公受傷,本該十方閣來負責,你們救的是我,但卻是做了十方閣該做的事。”
姝綰:“……”
衛宣墨回過神來,忍不住大笑出聲:“你這小子明明是個極其討厭的人,爲何偏偏令我心喜呢,真是怪哉!”
明玦:“若是如此,怪的非是在下,而是塔主了。其實主要是我沒什麼可以報答你的……”他沉思片刻,突然道:“這樣吧,若有機會,我在南齋主面前替你美言幾句可好?我瞧她還挺喜歡我的。”
衛宣墨沉默片刻,嘆息一聲,搖搖頭道:“不必了。我和你們南齋主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你知道的都是些陳年往事,我早已放棄了。”
對於這個結果,明玦倒沒有多詫異,反倒是意料之中:“也對,南齋主想來更心儀楊齋主,這麼多年過去,他們二位應該早就終成眷屬了罷,塔主確實沒有插足之地了。”
姝綰簡直一臉慘不忍睹,氣結道:“你到底會不會聊天啊!”
平白無故被紮了心的衛宣墨長嘆一口氣,盯着明玦面無表情道:“其實,我救你回來也是看你底子好,武功路數頗有特殊之處,若是做爲藥人,用以試藥,效果定然極好。不過你既然是十方閣的人,我也不好做得太過分,待過兩日你能下地了,便離開此處吧。”
明玦:“試藥?什麼藥?毒藥麼?”
衛宣墨似笑非笑道:“試藥自然是什麼藥都有,毒藥也不在少數,怎麼,你怕了?放心,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很好,讓我試試吧!”
“……啊?”
明玦認真道:“你想讓我試什麼藥,都拿來試試吧,毒藥最好。”
姝綰:“……”這傢伙怕不是瘋了吧?
衛宣墨茫然的瞪着對方,一臉莫名:“你想自虐啊?”
明玦毫不走心的道:“爲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試藥就試藥吧,我不想欠別人的,縱使要吃些苦頭,我也認了。”
衛宣墨忍不住和姝綰對視一眼,望着明玦驚疑不定:“你這……不像是真心話吧!”
到最後,衛宣墨也沒有拿明玦來試藥。開什麼玩笑,對方好歹也是北齋繼使,拿他試藥,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十方閣的人不掀了自己的老底纔怪,歸臥雲此人雖然心狠手辣,但可是非常護短的,更何況明玦還是北齋主凌霄的徒弟,他可不想好端端的去找死!
明玦卻很遺憾,若是對方肯拿他試藥,說不定躺平便可以讓自己的毒功更進一層。不過對方既然拒絕,他也沒強求,主要是現在狀態不好,服毒練功本就是很兇險的事,全盛狀態尚且不敢說萬無一失,更遑論重傷未愈之下。
悠着些,也好!
過了兩日,明玦將自黑袍怪人身上中的毒盡數化解吸納。此毒藥性雖然複雜難解,但並不劇烈,功效類屬於化功散,可以讓人內功渙散,綿軟無力,疼痛也是細細碎碎綿綿不絕,於明玦而言,吸收起來不算太困難。
至於身上的傷口……
明玦盯着小臂上乾涸的血窟窿,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傷就姑且不去管了,留着回去給歸臥雲看看!
衛宣墨對明玦的辭行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對方蒼白的臉色、透出血色的衣袖、以及行動不便的腿,不由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長:“哦,我原以爲你這小子心高氣傲,不屑我的提議,沒想到……”
明玦乾脆打斷對方:“塔主看走眼了,在下貪生怕死,畏強欺弱,向來很識時務,塔主的提議,在下覺得甚好,多謝!”
衛宣墨:“……很好,很好!你果然令我心喜。此次你有事在身,我不多留,不過你需記得自己欠我一個人情,日後有機會,本塔主會找你討要的!”
明玦撇撇嘴,既沒同意,也沒反駁,只是淡淡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我哪裡令你心喜,口味真是奇特。”
衛宣墨沒有解釋這個問題,他遞給明玦一卷書冊:“這裡面是如今江湖勢力分佈以及重要人物的簡要,你身爲北齋繼使,也不知十方閣是怎麼教導你的,所知所聞少得可憐,看你順眼,這東西便送你了,就當是給你欠下的人情加個碼吧。”
明玦微微擰眉:“這種東西十方閣也有吧,我回去翻翻就好,何必還要平白欠下人情?”
衛宣墨表情僵了僵,嘆氣:“罷了,送你路上解悶,不算人情,你這小子,當真討厭!”
明玦笑着接過:“塔主一會兒覺得我令你心喜,一會兒又覺得我討厭,如此善變,好沒道理。”
衛宣墨沉着臉:“你滾吧!”
明玦拱手一禮:“衛塔主,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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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你又是誰?”
夢境中,有一道陌生的心聲在劉康乾心底響起。或許是因爲在夢裡,發生任何荒誕怪異的事情都不足爲奇,所以劉康乾並未覺得驚訝。反而用很平常的態度反問了對方一句。
“我……大概是一個已死之人吧。”
劉康乾聞言,忍不住在心裡皺了皺眉:“這麼說,你是……鬼?”
心底那道聲音似乎是想了想,有些遲疑道:“是……也不是。”
劉康乾覺得很奇怪,這一問一答的感覺其實很像是自己在自言自語。可實際上並不是,他很清楚。這個夢境和以往都不太一樣,以前的夢境不僅莫名其妙,而且身在其中的自己始終扮演了一個局外之人,可這次,夢境裡雖不見其人,但這道聲音卻是在真真切切的在與自己對話。
劉康乾尚在思索,那隻‘鬼’卻彷彿聽到了對方的心聲,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覺得……我應該是與你同在的。”
這話說得有意思。劉康乾頗爲無語:“我想,你若不是鬼,那大概就是神棍兒了!”
‘鬼’悶悶道:“我想了很久,我應該……是在你的身體裡吧。”
“……”
這是什麼話!要不要這麼驚悚!
劉康乾壓着一絲心驚,問道:“這是什麼意思?鬼壓牀麼?”
‘鬼’道:“這並非做夢,你夢裡見到的那個男孩兒……”說到這裡,那聲音稍顯猶疑,似乎在遲疑着要不要說。
可劉康乾卻聽得心裡一緊。
這麼多年了,他總是被那些紛亂莫名的夢境困擾着,雖說做夢這種事本不值得深究,可任誰總夢見同一個人,也會覺得奇怪吧,更何況……這個人自己根本就不認識!
劉康乾揣着滿肚子疑惑問那隻‘鬼’:“你能看見我的夢境?你知道我夢見的那個人是誰?”
‘鬼’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他叫……唐玖。”
劉康乾滿腦子問號,茫然不已:“呃……不認識啊。”
‘鬼’道:“我認識。”
劉康乾:“你認識?你認識的人爲什麼要出現在我的夢裡?”
‘鬼’喃喃道:“我不知道,但是……你夢見的,大概是我的記憶吧……”
劉康乾呆了呆,愕然:“什麼鬼!”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只是……在那門內……撞了一個人,那個人,應該就是你吧……我……其實,我觀察你很久了,只是,你纔是真正活着的人,這具身體是你的,而我……大概只能算是……寄居?”
“……”劉康乾聽得滿腦子漿糊。
‘鬼’似乎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纔好,頓了頓又道:“我只是想試試,自己若是說話會不會有人聽見,你能聽見,我很高興,我已經……一個人呆了太久……太久……”
劉康乾怔怔半晌,想問的話有很多,可卻不知要從何問起,他只覺得今日這夢做得比往日更加荒謬百倍,想來想去,就不由想起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前因後果。
他皺了皺眉:“你方纔說,我夢裡的那個人,叫唐玖?”
“不錯。”
“那……你又是誰?”
這一次,‘鬼’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劉康乾都以爲這隻‘鬼’已經飄走了。
就在他已經準備放棄得到答覆的時候,突然聽到心底響起一聲嘆息,而後,那隻‘鬼’輕聲說道:“我……叫唐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