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道長果然已在門口等候,他看見姬天賜走出來時神色並不是太好,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兒子這般模樣,心中也升起了一絲不快。
他能想到警察會不信他,會質疑他,但他不知道警察找他問了些什麼。自己做筆錄時都很簡單,只把事情經過又重新說了一遍便結束了。
姬天賜走到了清風道長跟前,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彼此只是對望了一眼,但眼神中盡是關心。
他們沒有說話是因爲閆天明也站在姬天賜身後。
“二位道長,今天真是耽誤你們時間了,感謝配合,我這就讓人送你們回去。”
閆天明對他們還是心有愧疚的,他內心也開始有一點點動搖,認爲這兩人搞不好還真是得道高人,他說完就向不遠處的一輛小轎車招了招手。
“爹,我想走回去。”姬天賜低聲說了一句。
清風道長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對滿臉驚訝的閆天明說道:“我們走習慣了,還是走回去吧,不勞閆警官費心了。”
“這裡到金牛山有七十多公里啊!我們送你們回去也不費事,你們就別客氣了。”閆天明以爲他們是在客氣。
“我們走回去!”姬天賜語氣堅決的看向閆天明。
閆天明心頭一跳,神使鬼差的說了句:“好,好,那就走回去。”
清風道長和姬天賜都沒再多說,直接轉身朝大門走去。
“等一下!”
一道聲音傳來,姬天賜眉頭一皺,這是林薇婷的聲音。
清風道長和姬天賜都又轉過身,林薇婷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能不能…留個電話?”
林薇婷臉上微紅,不知道是因爲劇烈運動還是因爲難爲情。
清風道長有些困惑了,這女警用了“能不能”三字,而不是直接索要聯繫方式。並且她像是在找天賜要聯繫方式,而不是找自己這個長輩要。
林薇婷像是看出清風道長的困惑,她連忙解釋道:“道長,我要電話不是因爲這起案子,就是發現二位身懷絕技,想以後遇到棘手案件可以諮詢下你們。”
清風道長“哦”了一聲,頓時明白了,但還不等他回話,姬天賜就先搶了一句。
“我沒有電話。”
林薇婷頓了一下,繼續看着姬天賜:“你父親的也行。”
“我父親也沒有。”姬天賜回答的不溫不火。
“啊?”林薇婷很吃驚,現在城市裡連小學生都帶着手機,而這兩人卻都沒有。
她轉頭看向清風道長,眼中盡是疑問。誰知道清風道長點了點頭:“是的,我們連座機也沒有。”
林薇婷很會辨別人們是否在撒謊,她不自主的觀察起清風道長,發現他真的沒有說謊,又情不自禁的問了句:“爲什麼?”
這個“爲什麼”是想問他們父子倆爲什麼沒有電話。
清風道長面色尷尬的說了句:“沒錢買。”
林薇婷大吃一驚,瞬間又同情起這兩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們道觀隔壁有一家小賣部,老闆姓黃,你可以打他的電話聯繫我們。”
林薇婷拿出了手機,快速記下了清風道長說出的一串號碼。
說完,清風道長便帶着姬天賜繼續朝外走去。他們步伐很快,片刻便消失在了公安局的大門處。
“呵,林博士,你說這案件的報告該怎麼寫啊?”閆天明無奈的嘆口氣。
“閆隊,這案件也簽上我的名字吧,就寫鎮上有人報案,懷疑何靈秀遭兇殺,我們通過調查取證後,證實是其丈夫所殺。”
林薇婷忍了一下,繼續說到:“再寫上是兩位道長做法事時,覺得何靈秀的遺體有些異常,於是何家報了警。”
閆天明眼中一亮,這樣寫也不算是撒謊,再說還有林博士的簽名,上頭追查起來,也不用自己一人承擔風險,林博士畢竟是州廳裡的人,雖然職級一樣,但她的職能更大一些。
“林博士,你這可幫了我一個大忙啊,中午我一定得好好請你吃一頓。”
“不了,我還得趕回廳裡,廳裡還有些急事要處理,恐怕這午飯我得在路上吃了。”
閆天明一聽,連忙說道:“那我們趕緊進去整理材料吧,別耽誤了時間。”
做爲警察,他明白這份工作實際上是沒有休息時間的,特別是刑警,案子沒完就沒有假日,案子完了,還要把案情報告寫清楚。林博士說自己有急事,那應該是也遇見了棘手的案子,他知道這種心情,案子不破,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所以他也不想耽誤林博士太多時間。
林薇婷深深的看了眼大門的方向,隨後轉身快步走進了樓裡。
***
都堰市的馬路上,兩位穿着道袍的“高人”走得飛快,街上的行人紛紛側目,寒風吹起了他們的衣袖,他們都有半截胳膊露在外面,裡面竟然再沒有穿其它衣物。
“爹,你說那警察爲什麼要騙我?”
“她不是騙你,而是在詐你。”
“詐我?爲什麼要詐我?”
清風道長長出一口氣,看向姬天賜的目光中充滿了憐愛:“大千世界裡充滿了爾虞我詐,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變得越來越脆弱。孩子,你太特殊了,超出了她們的理解,她們自然不相信你。”
“那我該怎麼辦?”姬天賜放慢腳步看向清風道長。
良久,清風道長才說了一句:“看破不說破。”
“看破不說破?”
“恩,有人看破凡塵是因爲曾經身處凡塵,不入凡塵怎會了解凡塵,又怎會看破凡塵,而想進入凡塵,自己也必須化爲凡塵。你生來超凡,要想變爲凡塵,唯有看破不說破,僞裝自己”
姬天賜陷入了沉思,父子倆都沒有再說話,他們邁步的頻率並不快,但是每一步都十分輕盈,步子跨得比常人大很多。
半小時後,兩人已經走出城區,走到了國道旁的小路上。
“爹,我想明白了。沙中石頭永遠融入不了沙堆,唯有這石頭變成了沙,才能真正的融入其中。
清風道長點了點頭,姬天賜又接着問道:“可是,我爲什麼非要進入凡塵?”
“你已生在凡塵,已是那沙中石頭,又何談進不進入,這些都由不得你。到底想成爲沙子還是金石,都要看自己的修行。”
……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清風道長的言語常會讓姬天賜思考很久。
冬天,天黑得很快,兩人順着國道一直走到了天黑,到金牛山山腳下時已是人們吃晚飯的時間。
山腳下停着一輛車,正是凌晨時接他們去璞河鎮的那輛車。
清風道長和姬天賜隔着車玻璃向內看去,王培與何建國都靠在車座椅上睡着了。
清風道長想了下,還是敲了敲車玻璃。
“咚咚咚……”
何建國和王培立馬坐直了身子,睜開眼睛向外看去,待看清了是清風道長,兩人又趕緊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道長啊,閆警官說你們上午就走了,你們當真是步行回來的?”
“恩,走走路也好鍛鍊下身體。”清風道長平靜的回答道。
何建國和王培心中都暗呼,果然是高人啊,一夜不睡,不吃早飯,還能去散步,更誇張的是這散步都散了七十多公里。
實際上,姬天賜沒有任何感覺,清風道長倒是有些疲憊了。
“二位道長還沒吃晚飯吧?我們要不先就近找個地方吃些東西,你看你們有什麼講究沒?”何建國面露詢問之色。
清風道長還未開口,姬天賜就說了句:“不用了,我們在路上吃過饅頭。”
清風道長詫異的看了眼姬天賜,同樣說道:“是的,我們已經吃過。時候也不早了,我看何老哥還是早些回去安排後事爲好,白髮人送黑髮人,還請節哀。”
說完,清風道長行了一禮。他知道何建國此番過來是爲了表達謝意,但現在他和姬天賜都沒有心情再客套。
何建國想到女兒,神色又黯然起來,他眼眶紅潤,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收拾好情緒後又打開了後備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