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之末,大雪紛飛,但北方的戰事依舊如火如荼。
雖然正面戰場上的各方大軍都僵持對峙、不動如山,但各個側後方戰場上的戰事卻逐漸升溫,以至於不時刺激着各方統帥那根緊繃着的神經。
晉陽城下,袁紹大軍圍攻堅城,久攻不下,城中的曹鳶、公孫續、徐庶等人又堅守不降,無奈之下,袁紹已經決定在汾水結冰之前,出動大批士卒、民伕,決堤挖渠,引水倒灌晉陽城。
晉陽城的城牆雖然高大堅固,但終究是夯土築成的,在汾水的倒灌下,遲早是要被浸泡沖垮的。
就在數萬河北兵民像工蟻一樣,絡繹不絕地分佈在晉陽城外多段溝渠的同時,其他各路進攻的河北兵馬也相繼傳回了戰報。
張郃領兵北上,經過一番血戰,斬殺守將楊醜、眭固,終於攻克並地天險句注塞。但因爲忌憚徐琨和呼廚泉率領的匈奴騎兵,謹慎的張郃沒有貿然北上,收復雁門。
高覽率軍南下進攻通向河東的山徑雀鼠谷,遭受敵將牛嵩、郝昭居高臨下的阻擊,強攻不下,損失不小,只能夠撤軍退回鄔縣休整,以圖再戰。
上黨的文丑在得到兵馬增援之後,戰勝敵軍,已率兵將徐晃、馬藺圍困在壺關之中,隔絕了敵將與河內援軍的聯繫。不過河內隨後也派出了以敵將張遼爲首的援軍,文丑於是留下何茂、王摩等將,自己率軍掉頭進攻張遼的援軍,但張遼據險避戰,文丑多次進攻,都沒有能夠攻破張遼的營壘。
除此之外,袁紹還接到了來自代郡、上谷的急報,今歲有大批鮮卑騎兵入寇邊地、剽掠鄉聚,境內有多個烏桓部落遭到洗劫或裹挾,兩郡吏士無力驅逐,只能夠據城自保。
對此,袁紹和衆謀臣商議之後,作出的應對是命令張郃駐守句注塞阻隔匈奴騎兵南下救援太原,並派出使者前往西河、雁門等地,分化策反匈奴、屠各的貴族胡酋;增兵高覽,勒令他再次進攻雀鼠谷,務必打通南下河東的通道;傳令文丑儘快攻取壺關、擊敗張遼軍,收復整個上黨郡。
至於鮮卑入寇代郡、上谷一事,雖然袁紹與衆謀臣隱隱覺得這與關西的閻豔有關,但歷年入塞剽掠的鮮卑騎兵缺乏攻城器械,無法威脅到河北的重要城池、關隘,往往都是掠奪一通後就迅速退走。
所以河北的應對之策是以大局爲重,堅守城關、封鎖消息,不讓鮮卑騎兵侵入到河北腹地,沒有調度出征的兵馬回救代郡、上谷。
···
北邙山下。
與曹軍對峙的閻行也獲知了後方不穩的消息,馮翊郡內有鄭甘、王照等人苦於關中戰時賦稅、勞役的加重,揭竿而起,聚集士民叛亂,太守衛凱親自領兵前往鎮壓。
戰事一起,倉廩告竭,閻行治下各郡的賦稅、勞役無不加重多徵,其中最富庶的馮翊郡、河東郡、河內郡更是重賦之地。
但閻行擊退曹軍、保下三河的決心沒有動搖,寒冬已經來臨,袁、閻、曹三家的兵馬都不好受,戰局到了這一步,這時候任何一方臨陣退宿,都有可能給己方大軍帶來覆滅之災。
而金鏞城中的裴潛、魏鉉更是到了得殺馬而食、拆屋而炊的地步,閻行想要入城的兵馬和糧草都遭到曹軍的攔截阻擊,無法成功運輸進入城內。
可以想象,曹操正等待着城中的兵民士氣耗盡,一舉攻克金鏞城,進而引發南援閻軍士氣大衰的連鎖反應,從而抓住戰機,擊敗閻行親率的關西大軍。
他在接到河北大軍沒有攻陷晉陽、通向河內、河東的道路也遲遲沒有打通的軍報後,已經察覺到了袁紹的私心又在作祟了。
一旦袁軍斷絕了閻軍的後路,那進退兩難、士氣衰竭的閻行除了回師和袁紹拼命,企圖打通退回關中的道路外,別無他法。
若閻軍再留在河南,那對峙的曹軍甚至不需要交戰,就能夠擊敗閻軍或者逼降閻豔的關西大軍了。
這些都不是袁紹願意看到的。
所以曹操只能也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儘快在戰場上取得優勢,以迫使閻行的關西兵馬撤退。
在兩軍對峙的期間,小規模的戰事接連不斷。曹軍雖然收割了河南地的麥子,但也嘗夠了閻行麾下騎兵的苦頭,輕剽迅疾的關西敵騎雖然無法攻破曹軍營壘,進入金鏞城中,但卻可以不斷騷擾、捕殺曹軍汲水、採薪的士卒、民伕,挑釁、引誘曹軍追擊進入他們設下的伏擊圈。
雖然曹軍也有自己的騎兵,但卻不如閻行麾下的騎兵精銳和數量多,在來來回回的拉鋸戰、破襲戰、伏擊戰、追擊戰、反伏擊戰、反追擊戰中,明顯是閻行麾下的步騎佔據了優勢。
對曹操而言,現下只有攻取金鏞城,或者在其他戰場上再次威脅閻行,曹軍才能夠打破僵局,一舉獲取勝利。
而金鏞城內有兵民死守、外有強大援軍,短時間曹軍無法力克,加上北岸的袁紹大軍靠不住,積極創造戰機的曹操只能夠將目光投向了南陽郡方向。
遣一偏師,由南陽郡取道武關,威脅關中?
曹操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親族將領夏侯淵。
曹軍軍中有言,“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所稱讚的就是夏侯淵所部兵馬行軍迅疾,能夠千里蹈敵的速度。
若是夏侯淵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經過南陽,取道武關,攻入關中,不求他能夠席捲敵境,只要有一杆曹軍旗幟插到了閻行大軍的後方境內,曹操就不相信閻行還能夠不退兵。
只是,來自南陽曹仁的告急,終究還是讓曹操的謀劃落空了。
···
南陽,宛城。
作爲曹操留在南面鎮守一方的親族將領,曹仁在軍中的戰績和威名都是翹楚之列。
討伐董卓、鏖戰袁術、攻打陶謙、擊敗劉表、消滅呂布,幾乎曹軍的每一次重大戰事,都有曹仁參戰的身影,有勇有謀的他攻城殺將,屢立戰功,憑藉着一向出色的表現,這才能夠被曹操委任爲方面大將。
早在荊襄大規模集結兵力北上之前,就已經有情報泄露到了南陽守將曹仁的手中。
提前獲知敵情的曹仁當即派遣快馬稟報許都和前線的曹操,並堅壁清野,積極準備防禦作戰。
雖然荊襄的兵馬數量衆多、來勢洶洶,而曹軍主力大多跟隨曹操征討河南,但曹仁心中對於來自荊襄的敵情並不擔憂。
得益於荊襄錯綜複雜的內部,據城而守的曹軍沒有給劉表軍隊攻其不備的機會。而且時下已經入冬,天寒飄雪,劉表的兵馬北上進攻,頓兵堅城之下,後方又要長途轉運糧草輜重,士卒和民伕必定傷亡不小、困頓疲憊。
曹仁可以穩穩當當地利用城牆和氣候來消耗荊襄兵馬的士氣和體力,等到曹操的援軍一到,裡外夾擊,定能夠讓劉表麾下疲憊不堪的兵馬損兵折將、大敗而歸。
所以,曹仁一開始並不急於與來勢洶洶的荊襄大軍作戰,他主動放棄了穰縣、育陽等城邑,又在棘陽城阻遏了荊襄前鋒兵馬的迅速推進後,這纔回縮兵馬固守南陽的郡治宛城,激勵士氣,巡視城防,準備據此堅城,消耗劉表的北上軍隊。
但是,宛城攻防戰的結果是,雙方攻防不到十日,守將曹仁重傷,曹軍士氣大衰,連夜棄城北撤的曹軍更是在途中遭受追殺和伏擊,損失慘重,宛城即告淪陷。
殘兵敗將一路北逃,沿途又將荊襄兵馬擁有一種名喚“襄陽砲”的大型攻城拋石車告知所經城邑的吏士。
守將曹仁就是在城門樓上指揮防禦的時候,被城外這種遠遠佈設的拋石車所傷的。
當日,城外的敵軍操縱襄陽砲,拋射巨石轟擊,幾發石彈正中城門樓,守城士卒還來不及反應,樑柱旋即斷裂,城樓崩塌。
在轟響聲中,碎石、斷木紛飛,威力不遜色於強弓勁弩,首當其衝的曹仁雖然身披鎧甲,又有親兵護衛,但他被城頭軍士從殘骸廢墟中搶救出來後,還是已經吐血昏迷了。
襄陽砲,一戰成名。
具體的情況從不同人的口中說出來,內容五花八門,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荊襄兵馬掌握的這種“襄陽砲”,能夠比尋常拋石機拋射更大的石塊、更遠的距離,用羽檄軍書中的話,就是“敵卒發石,藉機械之巧,宛如鬼神之力,每發俱中,城牆崩裂、樓櫓俱碎。”
荊襄方面,在迅速攻克宛城後,荊襄大軍的主將劉備趁勝用兵,南陽境內的雉縣、西鄂、堵陽、舞陰等城悉數淪陷,守城吏士或逃或降,唯有西鄂令杜襲堅守城邑,激勵士民抗擊荊襄兵馬,但寡不敵衆,西鄂還是不可避免地陷落了,守城兵民戰死大半,杜襲帶着殘部突圍後不敢停留,一路退往潁川郡。
這個冬天,對於各方而言,註定都是個難熬的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