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家門

儘管天還下着小雪,但馬超胸中的熱情溫暖如春,他和身邊的女子策馬並行,不知不覺行出了洛城門外。

身邊的女子或許是不擅長騎馬,坐在馴從的坐騎背上,也只能夠慢慢行走,但一貫縱馬如風的馬超卻偏偏就願意陪着她慢慢在路旁走着。

一邊走着,還一邊默默地端詳着女子。

從圓潤的額頭、秀氣的鼻樑再到小巧的下頜,三者形成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馬超的目光又順着弧線延伸而下,看着精緻白皙的頸部和香肩,包括胸前輪廓分明的豐隆。

也許是被馬超看得羞澀了,紅着臉的少女低下頭嘟囔說道:

“每次都這樣,前來赴宴卻不訪友,將人家帶出來了,就又不說話。”

馬超聽到少女小聲的抱怨,嘿然一笑,說道:

“燕會那些人聒噪得很,我不喜歡,這樣一起安安靜靜的,不好麼?”

少女搖了搖頭,微微嘟起了嘴。

“不是不好,只是這樣不招人喜歡。”

“有我喜歡你,就夠了。”

馬超看着少女精緻姣好的面容,篤定地說道。

自從回到長安,他第一次在渭橋上見到這個何家淑女乘車出遊後,他對於這個美目盼兮,大膽向他打量的女子,內心就憑空多了一種無形的東西,就像是着了魔一樣,開始四下打聽、追尋少女的蹤跡。

爲此,他不惜闖入關中舊姓子弟的宴會,就爲了再見到這位何家的淑女一面。

終於,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何娥。

面對着與衆不同、英氣軒昂的馬超,何娥在心頭小鹿亂撞、俏臉緋紅的情況下,鬼使神差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還不知怎麼的,就答應了這位馬家君子的私下邀約。

於是,就有了之後馬超每一次的赴宴相邀。

聽到這麼熱切的情話,何娥羞紅了臉,羞澀地將頭埋到極低,似乎害怕被稀疏的路人見到她窘迫的模樣。

馬超看到她如此惹人憐愛的模樣,忍不住跨馬靠近她,想要伸手將她攬入懷裡。

而感受到身邊人逐漸靠近的跡象,那熾熱的氣息似乎也撲面而來,這種感覺薰得少女心神盪漾,彷彿此時身處的是溫煦的春日裡,暖洋洋的,讓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娘子,離城門太遠了,不能再走了,要趕緊回去了。”

不合時宜的聲音在馬後響起,一輛牛車緊趕慢趕地追了上來,扶着車轅的年長婢女一見到兩人靠得很近,心急之下,一邊催促車伕趕緊駕車上前,一邊大聲地叫喚起來。

少女被這聲音這麼一喊,似乎也被驚醒了過來,她像一隻被驚嚇到的兔子一樣,避開了馬超的手臂,慌慌張張地勒馬掉頭,口中說道:

“出來太久了,我要回去了。”

說着話,少女已經低着頭策馬返回,馬超來不及開口,只能夠也跟着勒馬返回。

兩人來到了趕來的牛車前,馬超提前跳下了馬,伸手扶着少女,讓她託着自己厚實的肩膀,順利地下了馬鞍。

“謝謝你的馬兒,它很好,你也很好!”

輕輕在馬超耳邊說完這句羞人的話語,少女就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快步往自家的牛車竄去,一直到在婢女的幫助下,登上了牛車,也不敢再回頭看馬超一眼。

年長婢女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裡暗叫糟糕,本來以爲兩人出身迥然不同,只要多稍稍相處一陣,自家的娘子立馬就能夠察覺到這個西涼武夫的粗鄙魯莽,也省得自己強作阻撓,落了一個不討好的惡人。

可沒想到,一番來往,自家的娘子不僅沒有看清這種巨大的懸殊,反而迷迷糊糊地陷了進去。

這可真是一樁棘手的事情!

年長婢女朝駕車的車伕使了一個眼色,車伕立馬會意,也不顧還在全神看着車窗的馬超,手中抖出一朵鞭花,當即就驅趕着老牛緩緩掉頭,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馬超見到車伕驅車想要急忙擺脫自己,他這幾次也漸漸察覺出了這些下人的虛僞心思,冷哼一聲,也不出言,翻身上了馬,牽着另一匹坐騎,想要策馬離開。

只是上馬之後,馬超觸碰到懷中一件物件,他連忙回頭望向牛車離開的方向,想了想,立馬就策馬奔馳,往牛車入城的方向狂奔而來。

“何娘子,等一下!”

“停下來,停車!”

馬超策馬往牛車奔來,大聲地叫喊着,可是車伕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就自顧自地趕在牛車,想要繼續趕路進城,直到坐在車廂中的何娥也聽到了馬超的喊聲後,連聲催促下,他這纔不情不願地停下車來。

何娥打開了車窗,探出了螓首,看向了趕來的馬超。

“怎麼了?”

“這個送給你!”

在車邊勒住坐騎的馬超伸手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件,在遞到何娥的手中時,他突然反手握住了何娥的纖手,就這樣含情地看着何娥,不發一言。

直到車廂中那個年長婢女發出強烈的咳嗽聲後,馬超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手,朝何娥點了點頭,目送着牛車再次啓動,碾過路上的雪花,繼續向車中駛去。

平穩的車廂中,何娥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手中馬超相送的物件,這是一件管身細長、兩管五孔的樂器,形制與七孔漢笛大不相同,但何娥知道,這就是馬超之前所說的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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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高大的胡楊樹、無邊的瀚海、會變化的湖泊、草原深處的花海一樣,都是從馬超口中說出,而她從小至今,都一直沒有見到的東西。

年長婢女看着面帶緋紅的何娥和她手中緊緊握着的樂器,突然嘆了一口氣,哀聲說道:

“娘子,你這一次可是犯了大錯。沒能讓那個馬家君子知難而退也就算了,竟然還跟着他騎馬跑出了城怎麼遠,這怎麼能行呢?事情惹得這麼大,夫人肯定是知道了。”

何娥也知道自己犯了錯事,而且只怕還會連累到自己身邊跟隨伺候的侍女,她此刻只能夠低下頭去,小聲說道:

“喜姐,我不知怎麼的,就是忍不住想要見他。我也知道我這一次是越了分寸,只是當時不知怎麼的,模模糊糊的,就答應他了。”

那名被何娥叫做喜姐的年長婢女一聽到何娥如此一說,又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再說話。

何娥也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說道:

“喜姐,你年輕的時候,跟男子一起騎過馬嗎?你不知道,剛剛那種感覺,是——”

“娘子!!!”見到何娥還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年長婢女只能夠打斷了何娥的話語,她將頭偏向一邊,冷淡說道:

“娘子還是想想,這一次回去,怎麼應對夫人的詢問吧!”

牛車轆轆,緩緩駛向城門,這一次,車廂裡沒有再發出聲音。

回到家中,事態遠比何娥預料的還要嚴重,不僅有自家母親帶着兩名傅姆匆匆趕來,還有自家父親,在送走家中的客人後,也一臉嚴肅地轉入後堂。

“說吧,這些日子,你都去見了什麼人?”

何父見到堂上母女二人在竊竊低語,心中頓時不喜,揮手讓其他人退出堂外之後,他大步走了過去,沉着臉問道。

“阿母。”見到一臉嚴肅的父親,何娥畏縮地靠近了自家的母親,想要從她那裡尋找女兒家的庇護。

“說吧,說吧,你阿父也是擔心你的。”

“嗯。”聽了母親的話,何娥點了點頭,重新看向父親,小聲說道:

“一位馬家的君子。”

“哪個馬家?”何父眉頭皺起,似乎很不滿意自家女兒這種藏藏掖掖的答案。

“他是前徵西將軍馬將軍的長子,名超,字孟起。”

何娥連忙補充說道,但何父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他思索了一會說道:

“你所說的,莫不是從涼州遷徙來的馬家吧?”

何母見到何父臉色不豫,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雖說是從西涼遷來的,但聽娥兒說,人家也是茂陵馬氏的一支,算起來,出身也不算低了。莫不如見上一見,若真是個年輕俊傑,倒也——”

“胡鬧!”何父嚴厲地打斷了何母的話,他滿臉陰霾地說道:

“你們這些婦人女子,又都知道些什麼。那馬家不過是一羣西涼的粗鄙武夫,爲驃騎將軍所敗,這纔不得不投降王師。那馬家家主馬壽成,聽說更曾經是涼州叛軍的賊首,這等人家,又如何能夠配得上我平陵何氏。”

說到這裡,何父瞪了兩人一眼,又藉着補充說道:

“況且他們都是降將之身,最忌結黨營私、私下勾結,行事無不需要小心謹慎,何氏乃是關中名姓,他們怎敢奢求高攀,我等又怎可自找禍端,給自己招惹嫌疑。”

“此子不可再見,以後不准你再私自出府,那些高門宴會這些日子也不可再去,先避過了這些嫌疑再說。”

“我——”何娥眼眶微紅,急的都快流出眼淚,她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纔剛一開始,瞬間就變得比她所想的還要再糟糕十倍、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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