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趙郡、魏郡時,荀貞對義從的操練勤抓不懈,去年他亡命去長沙,留下許仲、荀成、辛璦代他領軍,許仲三人謹從他臨別時之命令,對義從各營的操練亦一如往昔,就像荀貞在時一樣,是以就像荀成向荀貞保證的“兄一檄之召,四千甲士即時可戰”,卻是“招之即來、來之能戰”,荀貞計劃最遲次日下午出發,而實際上當天晚上各部義從就集合完畢了。
次日天未亮,許仲、荀成、辛璦來入高陽裡中,稟請荀貞。
荀貞昨晚先去見了族中長輩,繼又召戲志才、程嘉、荀攸、欒固、姚升等人商量率軍入京的細節,一夜未睡,此時聞得諸營皆已集合完畢,乾脆也不睡了,即入到後宅與陳芷諸女告別。
“阿芷,洛陽的政局你也知道,今大將軍、袁本初召我入京,此事卻是等不得,我越早到越好,……你在家中不必爲我擔憂。”
陳芷雖然不捨,卻知輕重,斂手下拜,說道:“將軍所爲者,國事也,國事爲重。妾無它念,唯望將軍此去,一路平安,……今京都動盪,時局不定,將軍入到京師後請一定要處處小心。”
荀貞哈哈一笑,說道:“吾隨行有四千甲士,便是疆場之上,百萬衆前,吾亦安然無懼,談笑從容,況乎此次只是入京而已?汝勿憂也。”
又與唐兒、遲婢、吳妦諸女辭別,在諸女依依眷戀地相送下,荀貞等人出了家門。
這時天尚未大亮,東天透出了濛濛的魚肚白,清風拂面,甚是舒爽。
高陽裡中的荀氏族人多有早起習慣,不少族人已開了家門,或於院前清灑,或在院中擊劍健身,忽見得荀貞等一行人昂昂然向外行去,少不得紛紛停下手頭的事兒,近前詢問。
昨夜荀貞“大召兵”,搞的潁陰縣鬧騰了一夜,荀氏族人亦皆知此事。
荀貞、荀攸、荀成當下分別對詢問之人答道:“奉詔入京。”
荀貞、荀攸、戲志纔等人雖沒披甲,但荀成、許仲、辛璦皆披掛整齊,護衛從行前後的典韋、趙雲諸人亦是甲衣按劍,於猶尚暗淡的晨光下行走間,一股森嚴之氣如針銳雪寒,逼人皮膚。
何進、袁紹命荀貞帶兵詣京的信,荀貞只給少數幾個人看了,如樂進、馮鞏,如戲志才、荀攸,如荀爽、荀衢等,大部分的荀氏族人不知有此信,然而世上無不透風之牆,荀氏族中又多聰明之士,荀貞昨天接到的詔書,接到詔書後不久就無緣無故地突然召兵,而且是連夜召兵,這等不尋常的舉動,早就引得不少人猜測紛紛,疑是隨詔書而來的或還有命荀貞統兵入京的檄令,今早見他如此行跡,結合昨夜判斷,諸人已然確定,荀貞這必是要帶兵進京了。
望着荀貞等人一行走遠,越來越多的荀氏族人聚在了裡中的巷上,一邊目送荀貞等人出裡,一邊議論紛紛。正議論間,聽得有人咳嗽了幾聲,衆人轉望去,見卻是荀衢披衣立在自家院門口,扶着院門,也在目送荀貞。待得荀貞出了里門,荀衢回望巷中諸多的族中,說道:“大清早的,聚在路上,亂哄哄,成何體統?還不快點各歸己家。”
荀衢在族中威望很高,也就是僅次於荀緄、荀爽等這些尊長,聽了他這話,巷中的族人不敢再多說,各自一揖,分別歸家。
荀貞昨夜剛與荀爽、荀衢等說過今天要走,卻是不必再分別去各戶尊長家中辭行了。
昨晚與荀衢、荀爽分開時,夜已甚深,荀貞本來以爲荀衢、荀爽或尚在安眠,卻不知荀衢聞訊後立刻就披衣出來送他了,卻是未有回顧,大步出了里門。
出裡時,荀貞諸人皆是牽馬而行,出了高陽裡,諸人上馬,奔馳出城。
此時天光尚早,街上行人不多,然馬蹄聲促,一時間,卻也不知驚醒了多少沿途裡內的住民。
集合起來的近四千義從暫屯在潁陰西門外,離城不遠,只五六裡地。
荀貞等人縱馬疾行,不多時即到了諸營兵馬的集結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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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天已稍亮,各部兵馬已然飯過,本正靜悄悄地坐在地上保養體力,辛璦提前馳至軍前,傳下了“將軍將至,各營肅立相候”的軍令,諸部兵士遂應令而起。
這近四千義從是荀貞積累多年的本錢,衣甲精良,軍紀嚴格,一令之下,無有不從,近四千人同時而起,頓時間,各部各曲的命令此起彼伏,衣甲、兵械“叮叮噹噹”響個不停,數百戰馬時有嘶鳴,各色的旗幟迎風颯颯,種種聲響混成肅殺,劃破了今天這樣一個安靜的秋晨。
荀貞馬至軍前時,各部皆已起立。
義從中數百後來者,這數百人是荀貞不在潁川時,由許仲等招募而來的,他們雖亦多爲潁陰子弟,其中卻也有沒見過荀貞的,早前聞辛璦說“將軍將至”,沒見過荀貞的諸兵士就已紛紛忍不住矚目遠眺,此時見得荀貞至陣前,黑衣高冠,青綬銀印,胯下踏雪烏騅,腰中百鍊寶劍,於晨風之中,英姿颯爽,又左右或文士儒生,或甲士虎狼,俱亦英傑,皆然不覺歎服。
荀貞打馬陣前,觀瞧陣型,見隊伍齊整,右騎左步,旌旗如林,甲衣如玄,入目俱驍悍勁卒,側耳聽鴉雀無聲,深覺滿意,先從南到北又從北到南,馳騁了一個來回。
馳騁中,他抽劍在手,邊奔行,邊簡潔地告之兵士們此次發兵的原因:“閹豎弄權,大將軍欲盡滅彼輩,因召吾統兵詣京,造壯聲勢。閹宦者,天下之大惡也,士人無不切恨!此前我掛印亡命,所因者何?其中原委,汝曹皆知!今奉令入京,既爲天下除惡,亦是爲我雪恨!”
這些兵士是荀貞的義從,荀貞之恨就是他們的恨。“爲天下除惡”云云,他們可能不在乎,但爲荀貞雪恨,這卻是他們的“職責使命”。
近四千人齊舉兵械,頓地大呼:“爲天下除惡,爲將軍雪恨!”
荀貞兜馬轉至許仲、荀成、辛璦諸將前,簡單令道:“出發。”
——荀貞這邊帶兵出發,昨天來給他傳詔的朝臣自有郡、縣招待。說起來,荀貞不等傳詔的這個朝臣走就先帶兵入京,似乎有點失禮,但此時是非常之時,卻也暫顧不了太多了。
進京前,先到陽翟與樂進、馮鞏等匯合。
樂進、馮鞏昨天回到陽翟後,經過一夜忙碌,已從郡府領出了糧食、軍械,裝好了車,就停在縣外的兵營了。許仲等出發時,首先派了快馬去通知樂進、馮鞏等人。
樂進、馮鞏接到軍報,馬上趕至營中,出示了潁川太守的檄令,把昨晚就挑好的三百精銳郡兵悉數召齊,看押着糧車、軍械車出營至陽翟縣西的大道上等候荀貞主力。
潁陰到陽翟只有數十里,荀貞等天剛亮出發,傍晚前已至陽翟。
樂進、馮鞏帶着郡兵裡的屯長、隊率諸軍官前行數裡相迎。
樂進在潁川郡兵裡已經經營數年,郡兵中的中低級軍官裡多是他的親信,這幾個屯長、隊率更是親信中的親信,並且有好幾個都是潁陰、許縣、長社等潁陰周邊的人。
近四千步騎行軍,聲勢頗大。
前騎後步,塵土飛揚,夕陽餘暉下,旗幟飄揚,甲械耀目。
樂進諸人觀之。樂進由衷嘆道:“將軍清晨出潁陰,四千人急行一日,暮至陽翟,而旗幟不亂、隊伍整齊,紀令嚴肅、進退有度。將軍真知兵者也。”
馮鞏亦讚歎不已,並又笑道:“文謙,我真是後悔沒有從將軍征討黃巾、底定趙魏。昔年江伯禽有志,想欲提衆橫行北州,爲國家擊叛定邊,現今他先後跟着將軍討了黃巾、定了趙魏,也算是志願小成了,……而觀你我?文謙!卻是虛度了這數年時光,一事無成。”
離開荀貞得久了,就算荀貞待他態度如初,可每與這些年跟着荀貞出生入死、“戰功赫赫”的許仲、江禽、陳褒等西鄉故人比起來,馮鞏卻皆不由自主地就會產生“慚愧”、“羨慕”、“低人一頭”等等的感覺。
這種感覺,樂進也有,只是不如馮鞏那麼強烈。
卻是因爲這些年樂進雖然沒有跟着荀貞征戰,可卻爲荀貞看好了潁川,並且把近千的郡兵悉數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荀貞一旦有用,他就有把握給荀貞添上近千久經訓練的有生力量,所以馮鞏或是“一事無成”,樂進卻不認爲自己虛度了這些年,不認爲自己“一事無成”。
樂進、馮鞏等牽馬立在道邊,讓過前部兵士,等了會兒,看到了荀貞。
荀貞在荀攸、戲志才、典韋、趙雲的等的從護下,馳馬至樂進、馮鞏前頭。
樂進、馮鞏丟下手中繮繩,下拜行禮。
荀貞沒有下馬,看了他倆一眼,說道:“戎裝在身,不必行禮了。”
樂進、馮鞏應令起身。
樂進躬身問道:“將軍,是在陽翟休整一夜,還是連夜行軍?”
“郡兵、糧、軍械在哪裡?”
“前頭數裡有一野亭,兵、糧、械皆在那裡。”
“君卿在後壓陣,你可在此處等他。待他到後,你二人合兵一處,繼續前行,今晚宿營陽關。”
陽關在陽翟西北,離陽翟約一二十里。
荀貞着急去京都,希望能趕在董卓前入京,自不會傍晚便宿營歇息,所以命再前行二十里。
此時初秋,天氣涼爽,不熱也不冷,正是行軍的最好時機。
荀貞部的義從大多是百戰之卒,久經征伐,又逢此初秋良時,一天行個百十里路,不在話下。
樂進應道:“是。”
他親自從坐騎的馬鞍邊摘下水囊,奉給荀貞,笑道:“此是陽翟佳釀。將軍久辭陽翟,不知思念此釀味道了沒有?敢以此獻給將軍。……進知將軍令嚴,願領責罰。”
荀貞軍紀森嚴,禁止行軍飲酒,但樂進這一囊酒明面上看是酒,實則獻的卻是忠心,荀貞卻不能以軍令責之。他哈哈一笑,命典韋收下,說道:“此釀味道,我頗思之。……這樣吧,今晚就破一下例!文謙、胡狗,你二人與君卿等先統兵去陽關,等我到後,咱們飲上兩杯。”
“是。”
荀貞叫樂進、馮鞏與許仲先去陽關,聽他話裡意思,似是不和他們一塊兒去?樂進問道:“將軍命我與君卿先至陽光,斗膽敢問之,不知將軍?”
“我先進趟城。”
“噢!將軍可是欲入陽翟,造詣府君麼?”
到了陽翟城外,不去見下本郡太守,確也說不過去,況且荀貞還通過樂進從潁川郡府里弄來了這麼多糧、這麼多軍械以及三百郡兵,更是應該去見見潁川太守,表示個感謝也好。
卻不料荀貞騎在馬上,笑着搖了搖頭,說道:“詣見太守只是其一。”
“只是其一?”
夕陽如血,遠掛西天,暮色下的陽翟城深沉黑黝。
荀貞揚鞭遙指之,笑道:“大將軍欲滅宮中諸宦,我既奉命入京,自當先爲大將軍開路引聲!”
“將軍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