郟縣。
一大早就有人叫開了縣寺,連跌帶撞地跑了進來。官寺裡住的是留守郟縣的黃巾軍渠帥,姓蔡。
寺外衝進來的這個人推開試圖攔住他的兩個侍卒,衝到後院,叫道:“將軍,不好了,不好了!”
昨天晚上兩個忠心的手下給這位蔡渠帥送來了一個美女,**一刻值千金,他還沒有睡起,過了好一會兒,才披着衣服推開窗戶,懶洋洋的問道:“怎麼了?”
“有人從襄城縣逃來,說荀賊在攻城!”
蔡渠帥嚇了一跳,面色大變,抓住窗櫺,探身出去:“荀賊在攻襄城?”
“是啊!”
“消息可靠?”
“報信的那人我認識,是留守襄城的一個小帥。他說……。”
“說什麼?”
“昨夜有人在縣中生火作亂,荀賊伏兵縣外,趁機攻城!”
“城破了沒有?”
“他來時城還沒破,現在就不知道了。”
“快,快帶他來見我!”
蔡渠帥再顧不上牀上的美人兒了,一疊聲把院中的侍卒們叫進來,由他們伺候着穿衣披甲。很快,他裝束整齊,出到院中。不多時,先前來報信的那人將從郟縣逃來的小帥領了進來。
蔡渠帥定睛看去,這個小帥衣冠不整,滿面灰塵,穿了件破爛不堪的皮甲,甲上盡是刀痕和箭矢留下的小洞,也是這小帥運氣好,捱了這麼多刀、箭,居然毫髮無傷。小帥一進院內,就撲到地上,跪倒叫道:“將軍,將軍,請速發兵救我襄城!荀賊昨夜三更遣人潛入我襄城縣內,在縣中四處放火,荀賊趁機伏兵大起,攻奪我城。”
“城丟了麼?”
“荀賊剛開始攻城,小人就被我家渠帥派來求援了,當時城還沒丟。”
“上師率主力南渡汝水前特別叮囑我與你家渠帥,叫我二人互爲援助,成掎角之勢,以阻荀賊南下!上師前腳剛走,這荀賊果然就南下了!他攻打你們襄城縣,我自然是要去援救的。”蔡渠帥是個講義氣的人,馬上令侍卒去召本部的軍官們前來,準備出城救援襄城縣。侍卒們出去沒多久,他麾下的軍官們還沒到來,又有一人從縣寺外打馬奔來,在門外滾落下馬,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衝進寺內。
蔡渠帥正在院中問那個求援小帥詳情,見這人叫闖進來,怒道:“什麼不好了?又怎麼了?瞧你這狼狽不堪的,成何體統!”
“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說!”
“荀賊打下了襄城縣!”
蔡渠帥幾疑聽錯,呆了一呆,劈手抓住這人,橫眉立眼地怒道:“我剛接襄城求援,怎麼一轉眼他就打下了縣城?”
襄城縣跑來求救的那個小帥亦是大驚失色,說道:“我出城時,城還在我部手中!我出城後馬不停蹄,這纔剛到郟縣,前後只兩個多時辰,怎麼可能城就丟了?”
“縣外來了一羣騎卒,說是從襄城逃來的。他們說,昨夜三更,有人在縣中放火……。”
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已接連聽到三個人說“昨夜三更,有人放火”。蔡渠帥不耐煩地打斷他,焦躁說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說重點:縣城怎麼丟的?”
“我聽那股潰卒說:荀賊見縣中起火之後便盡起伏兵,從縣外攻之,放火的那股賊人打開了北城門,放他入城。荀賊持矛先進,賊兵們隨之而入,只用了不到兩刻鐘就攻佔了北城……。”
“襄城縣內有五千軍卒,盡是精壯,就算荀賊打下了北城,他們也不是沒有招架之力啊!怎麼會在短短兩個時辰裡就丟了城?”
“那股潰卒說:荀賊一入城就遣人登高而呼,叫嚷‘故北部督郵到’,引得縣中大亂。縣裡的守卒許多沒有在營中住宿,而是分散在各里中住,在聽到荀賊入城後,各里中的賊民羣起響應,將住在他們裡中的守卒紛紛殺傷。因是之故,未能組織起得力的反攻,城池遂陷。”
“襄城守將何在?”
“聽說死在亂中。”
蔡渠帥又驚又怒,搓着手在院裡亂轉,驀然想起一事,急忙令道:“傳令下去:叫咱們住在裡內的兵卒全部歸營來住!不從令者,斬!”不但襄城縣的守卒有很多沒有在營中住宿,郟縣的守卒也有不少是在縣中民宅裡住的。
這時,逐漸有軍官們來到,聽到襄城縣失陷的消息,無不驚慌失措。
那個從襄城縣逃來報信求援的小帥癱倒在地,嚎啕大哭:“我的阿翁和阿兄都在襄城!我的阿翁和阿兄都在襄城啊!城池陷了,阿翁,阿兄!”很多黃巾兵卒都是全家“從賊”,這個小帥家裡是其中之一。
蔡渠帥心煩意亂,令道:“把他拉出去!”有侍卒接令,拖了這人出去。
來到的軍官裡有人顫聲說道:“荀賊南下了?襄城縣陷了?將軍,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我召爾等來就是爲了……。”
蔡渠帥召他們來是爲了援救襄城縣,而今襄城縣已經失陷,沒有了援救的意義,他張了張嘴,揮了揮手,頹然說道:“我召爾等來就是爲了令爾等緊閉城門!沒我的命令,禁人出入。再有,多派些探馬哨騎去襄城打探!”
“諾!”
軍官們接令,一鬨而散。
這些先來的軍官們往外走,衙外又有後至的軍官到,兩邊碰上,有的出,有的進,亂糟糟一片。
晨光潔淨,院樹蔥綠,本是一個清美安靜的清晨,現在卻全被“荀賊攻陷襄城”這個消息給搞壞了!蔡渠帥回眸後院,那後院屋中的牀上還躺着一個玉體橫陳的美人兒,據送這個美人兒來的那兩個忠心手下說,這個美人兒可不是一般的美人兒,乃是臧家的媳婦。臧家是郟縣冠族,祖上有個叫臧宮的是中興功臣,“雲臺二十八將”之一,直到現在他們家裡還世襲着侯爵呢!雖說臧家襲侯爵的那一系不在郟縣,而在郟縣的那些臧家人又早在黃巾軍攻城前就得了風聲,大多躲到了縣外鄉中的莊子裡,這個從縣裡搶來的美人兒不一定是臧家的嫡系,但也是從臧家搶來的啊!
要不是荀貞這個賊子擾亂,現在他還在摟着美人兒睡覺呢!蔡渠帥心煩意亂,恨恨地轉回頭,喝令了幾句,後來的那些軍官們安靜了下來,他令道:“荀賊打下了襄城縣,很有可能還會來打郟縣!爾等都提起精神來,隨我去營中!乃公要點兵登城,防荀賊來襲!”
他帶着諸軍官往外走。
剛纔第二個來報信,就是說“襄城縣已經失陷”的那個人說道:“將軍,從襄城縣逃來的那夥兒潰卒還在縣外呢!怎麼安排他們?”蔡渠帥正煩躁時候,哪裡顧得上這股潰卒?徑往縣寺外走,頭也不回地說道:“帶到營裡,隨便找個地方讓他們住下就是!”
“諾!”這人得了令,自去安頓那些從襄城縣逃來的潰卒。
蔡渠帥出了衙門,侍卒牽了他的坐騎來。
他翻身上馬,帶着一衆軍官、侍卒沿路急行,往營中去。軍營設在城西,原本是幾個里巷,前不久被徵用改爲了營區。
蔡渠帥帶着衆人來到營中,升帳傳令,召集全營兵卒。
這會兒天亮未久,不少在外住宿的兵卒尚未歸來,等了甚久,帳前的空地上才稀稀落落地來了四五百人。蔡渠帥本就心煩,見此情狀,登時大發雷霆,痛罵帳中的一干軍官。
正在罵着,聽着營外遠處的縣中似有人在叫喊。他怒道:“大早上的,吵嚷什麼?”
“聽聲音是從縣東傳來的,那裡是縣中臧、銚諸姓聚居的地方。”
回話這人吞吞吐吐,話只說了一半,但蔡渠帥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個在縣寺後院屋中牀上躺着的美人兒是從何而來的?從臧家來的。銚氏和臧氏一樣,都是本縣的冠族,其祖上也是“雲臺二十八將”之一。郟縣諸姓數這兩姓最爲富貴。黃巾軍打下郟縣後,沒少去找這兩家的麻煩。不用說,這必是又有黃巾軍的士卒去這兩家搶掠了。
蔡渠帥怒道:“我在營中等他們,他們卻在縣東劫掠鬧事?去,你去看看,傳我軍令,叫他們馬上歸營。”
答話那人應道:“諾!”提劍出帳。
這人剛出去沒多久,帳外的兵卒又喧譁起來。
蔡渠帥越發惱怒,喝道:“帳外爲何喧譁?”
一人衝進來,叫道:“縣東失火了!”
“什麼?”
蔡渠帥霍然起立,三兩步奔至帳口,撩起帳幕,極目向縣東望去,果見有幾股黑煙騰空升起,一陣陣的喧鬧嘈雜之聲從黑煙升起處傳來。因隔了不近的距離,聲音傳到這裡後已變得甚小,聽不清是在叫嚷些什麼,但可以斷定的是此時縣東必然很亂。
一句話不請自來,無聲無息地浮現到蔡渠帥的心頭:“昨夜三更,有人在縣中放火”。
這句話,他今天一個早上已經聽了三遍了。他心道:“無緣無故縣東起火,莫非?莫非?”
帳中的軍官們擁擠在他身後,翹起腳尖也往縣東望去,見到升騰的黑煙,譁然一片。有人和蔡渠帥想到了一塊兒,失聲叫道:“莫非是荀賊來了?”
蔡渠帥正在狐疑,營外一羣人丟盔棄甲地跑了進來,人未到帳前,叫喊聲已到:“將軍,荀賊打下城了!荀賊打下城了!”
蔡渠帥目瞪口呆,愕然失色:“荀賊打下城了?”
“已經進了東城門!”
“怎麼進的?”
“有人內應!”
“誰人內應?”
“就是那一股潰卒!”
“哪一股潰卒?”
“就是先前自稱從襄城縣逃來的那十餘騎,原來他們不是潰卒,而是荀賊手下的賊騎!領頭那一人自名辛璦,又有兩人一個自名蘇則,一個自名蘇正,三人勇猛難當!那個叫辛璦的躍馬揮劍,連斬我門卒十餘人,那個叫蘇則的挽弓射箭,連射連中,那個叫蘇正的隨在他兩人之後帶領餘騎趁勢猛攻,我城門因此失守。”
報訊的這個兵卒說的話挺多,蔡渠帥聽到耳中的只有三個字:“十餘騎”,頓時膽氣大振,拔劍叫道:“只來了十餘騎?我縣中五千精卒,只十餘騎就想奪下我縣?各位,跟我殺過去!上師令:一顆賊兵人頭,賞錢五百!”
“不、不、不……。”剛纔答話的那個兵卒連連搖手,急聲制止,大約因爲心情激動,話都說得不利索了。蔡渠帥以爲他是怕死不敢隨他出戰,挺劍嗔目,怒道:“不什麼?”質問完了,才發覺這人看起來面熟,略一想,即記起此人即是先前去寺中給他送信,說“襄城縣失陷、縣外來了一羣潰卒”的那個兵卒。這個兵卒“不”了好幾句,總算把話憋了出來,結結巴巴地說道:“不、不、不是隻有十餘騎!”
“那是多少?”
“這十餘騎奪下東城門後,又有數十騎從田間殺來!”
“那也不過數十騎罷了!”
“遠處數裡外煙塵四起,更有無數人馬殺來!”
蔡渠帥呆若木雞,楞在那裡不再說話了。他身後的軍官們紛紛叫道:“定是荀賊親來了!將軍,城門已陷,城是守不住了,咱們快點逃命去吧!”
前次黃巾軍在陽翟城外大敗,十萬衆兵敗如山倒,當時夜色下滿山遍野都是逃兵,荀貞率衆緊隨猛擊,殺傷數千,給這些黃巾士卒們造成了強烈的心理陰影。今一聽城門已經失陷,城外菸塵瀰漫,似是荀貞親率主力來到,帳中諸人無不心驚膽寒,無有鬥志,亂哄哄叫嚷着,求蔡渠帥快點下令撤退。蔡渠帥長嘆一聲,說道:“可恨!可恨!”豎耳傾聽,縣東越發亂了,應是“賊兵”已入城中。
他叫道:“罷了,罷了!”大步出帳,上了坐騎,由侍卒、諸軍官和早亂成一團的帳前兵卒們簇擁着,打馬一鞭,往營外的縣西城門奔去。
出營門時,他不忘向縣寺的方向望了一眼,頗是遺憾:“可惜,不能把那個美人兒帶上!”
……
攻克郟縣的消息傳來時,荀貞正在李宣家中做客。
程偃在堂外脫去鞋子,輕手輕腳地進來,走到他的身後,附耳輕聲說道:“辛璦和蘇家兄弟送來捷報,說克復了郟縣,斬獲賊兵兩千餘,並斬賊守城渠帥一人。”他愕然回首,看了一眼程偃。
程偃知他這一眼的意思,是在懷疑捷報是否準確,心道:“最先接到這捷報時,我也懷疑!”輕輕點了點頭,表示捷報絕對準確。
荀貞“噢”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了。”
程偃退出堂外。
坐在荀貞對面的李宣問道:“怎麼了?可是有緊急軍情?”
荀貞把心情鎮定下來,端起案几上的茶碗,抿了口水,笑道:“辛家玉郎打下了郟縣,斬殺賊渠帥一人,斬獲賊兵兩千餘。”
李宣瞠目結舌:“啊?辛璦打下了郟縣?”
“是啊。”
“今早荀君派他去郟縣時,我在旁邊,記得他只帶了五十騎?”
“不錯。”
“五十騎打下郟縣?我聽說郟縣的賊兵足有五千之衆啊!”
荀貞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在李宣面前,他不願表現出自己的茫然疑惑,輕抿茶水,淡然笑道:“玉郎勇悍,蘇家兄弟亦皆猛士,他們帶去的諸騎也都是我部中的勇敢之士,雖只五十騎,足敵賊兵五千衆!”
李宣猶自覺得不可思議,連聲說道:“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
時間回到昨夜:
昨夜三更,陳褒、劉鄧、原盼率衆殺了黃牛角和裡中的黃巾士卒後,放火點屋,鼓譟殺去北城門,沿途亂丟火把。到了北城門下,守卒沒有防備,一下就被他們殺散了,他們遂打開城門,放下護城上的吊橋。
荀貞得了陳褒的報訊,早在縣外十里處埋伏了,見城中火起,接着聞報城門打開、吊橋放下,乃伏兵大起。他披重甲,執長矛,身先士卒,奮勇先擊,頭一個衝過護城河。文聘帶着本曲的士卒緊隨在他的後邊,樂進、許仲、江禽率諸曲士卒無不爭先恐後。
入城後,荀貞一面遣人攻殺,一面令人登高大叫:“故北部督郵到!”縣中的李氏等大族聞聽後,紛紛聚衆響應,斬殺“賊兵”。如此,裡應外合,內外發力。三更入的城,不到五更縣城就易手了。計算戰果:共斬殺敵卒兩千餘,俘獲兩千餘,大約只逃掉了幾百人。
因爲城池新得,縣中可能還有黃巾“餘賊”,荀貞擔憂如果郟縣的黃巾軍聞訊趕來援救的話,可能會出現變故,因此遣辛璦、蘇則、蘇正等騎連夜趕去郟縣外,一則監視郟縣守卒的動靜,二則若是郟縣果然出軍來援,他們是騎兵,可沿途騷擾之,也能給縣中多一點準備的時間。
只是萬沒料到,辛璦、蘇則、蘇正只用了五十騎就打下了郟縣,而且斬獲兩千餘!
如果說他們打下郟縣還可以理解,也許他們是用了什麼計謀?但這個“斬獲兩千餘”就很難理解了。
五十騎斬獲兩千餘,相當於一騎斬獲四十。戰場廝殺可不是遊戲,一場仗打下來,一個人能斬獲一級都是有功,漢家軍律賞格里有關“斬首捕虜”的賞賜規定也只是規定到了“斬捕八級”而已,再往上就沒有了,一次能斬獲八級已是軍中少見之勇士了。前漢的樊噲號稱勇將,而觀其歷次戰功,最多的一次也只是斬敵二十三級,加上捕虜,最多的一次也不過是斬敵八級,捕俘四十四人,共計五十多人。勇如樊噲尚且如此,何況辛璦、蘇則、蘇正等人?荀貞承認,辛璦、蘇則、蘇則確是勇將,但不管他們有多勇,荀貞卻也不認爲他們能比得上樊噲。
抱着這個疑問,他無心再與李宣多說,將椀中溫湯徐徐飲完,藉口說需得安排人手接防郟縣,告辭離去。
李氏在郡中有盛名,黃巾兵卒們雖是“反賊”,但忠孝之家人皆敬之,故此在破了襄城縣後,基本沒有爲難李家,李家因得以保全。只是,黃巾兵卒們沒有爲難他們,他們卻不領情,他們乃是講忠孝的士族,是以昨夜在聽到荀貞到後立刻就起來響應,給了黃巾軍重重一擊。
……
入了城後,爲了不擾民,荀貞把營地選在了城下,不許士卒亂入城中。
離開李家,在去營中的路上,他問程偃,說道:“玉郎和蘇家兄弟怎麼打下的郟縣?可有詳細軍報?”程偃說道:“有。”把軍報遞了過來。
荀貞打開觀看,看完後才知道了來龍去脈和詳細經過,解開了心頭的疑惑。
……
原來:
克復郟縣只是一個“美麗的意外”。
辛璦和蘇家兄弟只有五十騎,郟縣守軍五千,再膽壯之人也不會認爲只憑五十騎就能打下郟縣,因此他們在到達郟縣後,本來只是想“用計嚇唬一下郟縣的守卒”,卻沒想到在行動展開之後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數,嚇唬遂變成攻城,而且還真的就成功了。
他們奉荀貞之令到達郟縣城外後,遠觀之,發現城防鬆懈。辛璦因起了嚇唬守軍一下的念頭。
他對蘇家兄弟說道:“荀君令吾等監視郟縣賊兵,說如果他們援救襄城,就設法在路上騷擾之。以我之見,與其等他們出城咱們再騷擾,不如干脆現在就騷擾他們一下子!最好騷擾得他們不敢出城!如此,不是能更好地完成軍令麼?”
昨夜打襄城縣勝得輕而易舉,助長了衆人的膽氣,蘇家兄弟當即同意。
三人一合計,決定仍用荀貞昨夜取襄城之計,先用少數人搶佔住郟縣的一個城門,然後再用餘騎進攻。辛璦說道:“吾等皆騎士,來去如風,衝入城後砍殺一番就退出來,只要夠快,賊兵定然來不及反應。”蘇則、蘇正以爲然。他們也知人少,爲壯聲勢,又決定分出十來騎不參與攻城,在這些馬的馬尾上綁上樹枝,到城外遠處來回拖曳奔跑,裝成是大軍來到的樣子。
商量定下後,那個從襄城縣來告急求援的黃巾小帥剛好到來,他們避讓到田間。
辛璦說道:“此賊甲上遍佈刀痕、箭眼,神色倉皇,定是從襄城縣來報訊的!且等他進去,稍後吾等便扮成潰卒,騙到城下!”等那小帥進城後,又等了會兒,辛璦和蘇家兄弟三人選了七八騎去到城下,裝成是第二波來送信的,以此騙入了縣內。入到縣內,等得時機成熟,他們就斬敵奪門。預先留在城外的三四十騎除了十餘騎在遠處拖曳樹枝外,另外的二三十騎隨之從田間衝出,與他們會合,只留下了蘇正帶着幾人守住城門,辛璦、蘇則帶着其它衆騎即衝入縣中,在大街上馳馬疾奔,高聲亂叫,大呼:“荀君到!”放火喊殺。
殺了十幾個街上撞見的黃巾兵卒後,辛璦、蘇則見入城已深,怕會被黃巾軍截斷後路,被留在城中,因而決定轉回。
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們決定轉回、準備出城時,縣東的幾個裡中忽然殺聲四起,卻是臧氏爲報奪媳婦之仇,盡起縣裡的子弟、奴僕、賓客響應,沒多久,銚氏也起來響應了。臧、銚兩氏的人加到一塊兒約有百人,又及縣中其它的幾個大姓亦紛起響應。縣中大亂。
但就算直到此時,黃巾兵卒還是人多勢衆的。辛璦、蘇則只帶了三十餘騎進城,臧、銚等大姓總共合起來也只有兩百多人,而且其中多是老弱。黃巾軍留守郟縣的那位蔡渠帥若是能把握住時機,全力反擊,那麼辛璦、蘇則等人斷然是難以攻陷郟縣的。然而卻可惜,黃巾軍的那位蔡渠帥在這個時候受到了部下錯誤的影響,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以爲是荀貞親率主力殺來了,聽從了部下的勸告,棄城而逃了。
他這一逃,縣內的黃巾兵卒羣龍無首,辛璦、蘇家兄弟和縣中諸大姓合兵一處,鋒銳不可當,四處亂殺,不止奪下了郟縣,辛璦和蘇家兄弟又出城追擊,沿路又斬殺甚多,最後追上了那位蔡渠帥,將之也斬落馬下。
……
在馬上看完詳細的軍報,荀貞驚喜不已,對程偃說道:“玉郎、蘇家兄弟真虎膽福將也!”接着又連道,“僥倖,僥倖!”
到了營中,他立刻召來樂進、高素兩人,令道:“玉郎和蘇家兄弟打下了郟縣,你兩個帶着你們的人速去郟縣接管城防!”
樂進、高素驚愕相顧。高素問道:“辛璦和蘇家兄弟打下了郟縣?”
“然也。”荀貞頷首,簡單地把辛璦和蘇家兄弟打下郟縣的經過給他們說了一遍。
高素、樂進目瞪口呆。
高素睜大了眼,又驚又愕又佩服又讚歎,種種情緒混雜一塊兒無以表達,罵了句粗話,狠狠地朝地上吐口唾沫,說道:“我以爲我的膽子已經夠大了,今與辛、蘇相比……”他伸出右手,以拇指掐住小拇指,把被掐住的小指亮給荀貞,“我就是個這啊!”
打發走了他兩人,荀貞笑對跪坐在帳側的宣康、李博說道:“又要勞煩兩位寫一道捷報送去郡府了!”
上一封“克復襄城縣”的捷報剛剛送走不久,又要再寫一封“克復郟縣”的捷報了。
李博方纔旁聽了辛璦和蘇家兄弟攻克郟縣的經過,跪坐案前,笑道:“辛玉郎和蘇家兄弟真是膽大如虎啊!我只是聽了聽他們取城的經過就驚出了一身冷汗,到現在尚未下去!”
荀貞哈哈大笑。
昨夜渡過潁水南下,一夜之間連取兩城。這份功績,連他自己在事前都是不敢想到的。他吩咐守在外邊的程偃:“請志才和公達來!”
戲志才和荀攸正在城上佈置城防。很快,他兩個來到。
荀攸說道:“我聽阿偃說,玉郎打下了郟縣?”
荀貞把辛璦和蘇家兄弟打下郟縣的經過再又說了一遍。
戲志才驚笑道:“以五十騎攻取一城,斬賊渠帥,斬獲賊兵兩千餘,此非常人所能爲也!”
荀攸亦贊,讚了兩句,他正色說道:“此固非常人所能爲之,然戰陣之道應以正合,這樣的奇險之道只是一時僥倖,不可以爲常。貞之,等玉郎、蘇家兄弟回來後,你要當面告誡他們。”
荀貞點頭應是。
諸人讚歎了會兒,荀貞言歸正傳,說道:“今郟縣已克,汝水以北再無大股賊兵。探馬來報,說波才、何曼領數萬衆南渡汝水後往父城方向去了。想來,波纔是想先攻打父城的。現今我部先復襄城,再復郟,志才、公達,你倆以爲我部是否應該南下汝水,馳援父城?”
戲志才說道:“吾等昨夜先渡潁水,繼而行軍三四十里至襄城,激戰兩個時辰,雖然大勝,振奮了新卒之氣,但士卒們也都很疲累了,我方纔在城上佈置城防時,見不少士卒抱兵依垛而眠。這種情況下,不利再戰。還是休息休息再說罷!”
荀攸也道:“不錯。我部是新軍,新軍之氣鼓之難,泄之易,可鼓不可泄。今我卒疲而波才數萬衆,南下也不易勝之。勝則罷了,敗則氣沮。當慎之。”
他想了想,又道:“我部連復兩縣,將士有功者多,兵法雲:賞不逾時,要儘快地把賞賜發下。依我看來,不必急着南下,等賞過有功的將士,再休整兩天後再議不遲。”
荀貞笑道:“奈何府君嚴令?府君令吾等救汝南五縣,現今波纔將攻父城,吾等若坐視不理,恐會召來府君之怒啊!
戲志纔不以爲意,說道:“昨夜渡河,今復兩縣,貞之,吾等已盡力了!打仗是要求勝,又不是要求敗的。誠如公達所言,即使現在南下,吾等也難取勝啊!不如先讓士卒們休整兩天,順便也看一看賊兵的動靜,然後再議南下之事。”
荀貞本就不想馬上南下的,這兩千人是他辛辛苦苦才得來的,當然不願浪戰,當下順水推舟,說道:“既然你倆都這樣想,那就這麼辦罷!……,子元,給府君的捷報寫好了麼?”
“寫好了。”
“再在後邊加上一句,就說我部連日用兵,士卒疲憊,無法立刻南下,等修整幾日後再南渡汝水,全力擊賊!”
“諾。”
——
1,“臧家乃是郟縣冠族,其祖上有個名叫臧宮的是中興功臣,“雲臺二十八將”之一,直到現在他們家裡還世襲着侯爵呢!”
建武十五年(39年),臧宮被“定封爲郎陵侯”。他死後,“子信嗣。信卒,子震嗣。震卒,子鬆嗣。元初四年,與母別居,國除。永寧元年,鄧太后紹封鬆弟由爲郎陵侯”。
荀貞的從祖父、荀彧的祖父荀淑在漢桓帝時當過郎陵侯相。兩漢是郡國制,王國相當於郡,侯國相當於縣,“侯相”也就是縣令長。要說起來,荀氏與臧氏倒也是有些淵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