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是個實誠人,雖然有的時候喜歡搞點偷奸耍滑,但總體來說還是個有法必依,有錯必糾,事實求是的好孩子,對於一些看不慣或是看不懂的問題,他喜歡錶達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古有唐朝玄皁騎,陳慶之白袍軍,岳飛之背嵬軍,鐵木真之怯薛軍,袁崇煥之關寧鐵騎,哪一支的名字聽起來都是涵義內斂,頗具氣勢,威風凜凜。相比於這些,無極是個糗名字,袁尚覺得他有義務、也有必要向田豐吐槽。
畢竟他的初衷,是想爲這支騎兵起一個能把敵人嚇死的名字,而不是一個能把敵人笑死的名字,雖然都是死,但很明顯死的涵義有點不太一樣。
因此袁尚垂言直諫,非常了當的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這是一個優點,也算是一個不足。
就好比說現在,這個不足的就體現的尤爲明顯。
“你嫌田某起的名字不好?”田豐雙目一瞪,顯然是有些傷了自尊。
犟驢的心靈其實還是挺脆弱的。
袁尚開口解釋:“不是起的不好,而是起的有些俗氣,雖然以地名和猛獸稱呼爲精銳命名是大勢頭,但咱們爲什麼就不能超脫此道?”
田豐愣了愣神,轉口道:“那你覺得起一個什麼名字爲佳?”
袁尚聞言一喜,急忙出言:“曹操麾下精銳名曰虎豹騎,咱們的騎兵不妨就叫龍鳳騎,又龍又風的穩穩蓋過他虎豹一籌。二位先生以爲如何?”
田豐和沮授憂鬱的對望了一眼,接着各自搖頭嘆息不語。
“二位先生,怎麼不說話?”
田豐摸着鬍鬚,語氣慷鏘:“三公子。你摸着良心說一句,咱們三個人,到底誰最俗氣?”
袁尚愣了愣神,思慮許久,最終肩膀一垮,無奈的嘆息:“我....我俗,我俗不可耐,今後還需向二位先生請教勤學。”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公子能看透自身不足,還不算俗的徹底,尚有的救,今後還需甚勉之。”
次日清晨。袁尚與田豐,沮授在一衆護衛的保護下,來到了無極縣的牢獄。
監牢臨近城邊,地處偏僻,骯髒陳舊。頗爲不堪。
剛進去一步,一股惡臭之氣迎面撲來,差點將袁尚薰了個跟頭。
倒是田豐,沮授二人久經牢獄之災。對這種氣味早就是習以爲常。如今乍然聞到久別的監牢之氣,兩人不但不噁心。反而皆是閉上眼睛,深深的做呼吸狀。儼然竟是有一種迴歸鄉土的懷舊之意。
袁尚見狀不由擦汗,實在不知道這猶如吳承恩老先生神著中描述白骨洞一樣的地方,有什麼亮點值得他們倆人閉着眼睛去懷念。
隨着引路的獄卒向裡面走去,越走袁尚的便越覺得向下的坡度在逐漸變大,看來這牢獄的大半部分居然還是修葺在地下,猶如一個巨大的地窖一樣,難怪空氣如此污濁,想必是因沒有通風導致。
隨着袁尚等人越走越深,兩側牢籠之內的犯人們也都是開始紛紛的行動起來,一個個趴在木欄之上,枯瘦的面頰上,雙目略顯渾濁,但其中卻不乏詭異的光色。
他們瞅着袁尚等人的眼神,就好似是一羣尋覓到了食物的猛獸,光是看看,就讓人雞皮疙瘩蹭蹭的向下掉。
袁尚被這羣犯人瞅的發毛,開口問他引路的獄吏:“我說,這些人瞅我的眼神,怎麼有點不太對勁,好像根本就不是再瞅一個人,而是在瞅待宰的牲口......”
獄吏咧了咧嘴,道:“大人,這些囚犯都是待斬之徒,只因縣令之位一直空缺,沒有明文處斬的布令,故而一直關在此處,平日裡也少有人理會,時間久了,同牢之囚便互相殘殺而食,瞅人的眼神就猶如瞧牲口一般,只是他們自身都已算不得人了。”
“互相殘殺....而食?”
袁尚的身子頓時一陣發寒:“你們平日不給他們飯吃嗎?”
獄卒哀聲一嘆道:“送倒是送,不過也僅是數日一次而已,縣內庫府貧瘠,應付各種開銷尚不足夠,何有餘力管這些囚徒?亂世人命賤如狗,活在外面的人尚且艱難,更何況這些帶罪之身?能有的吃,便不錯了。”
袁尚聞言,不由的感慨唏噓不已。
正低頭尋思着呢,突見右面的牢籠之內,一道黑影猛然從柵欄之內飛出,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袁尚的腦袋之上。
“誰?誰亂扔東西?”
袁尚惱怒的低頭瞧去,頓時渾身一個激靈,但見半個被啃的不成樣子的人形骷髏滴溜溜滾在自己的腳邊,上面的皮肉都已不見,僅是夾雜着一些凌亂的毛髮,骨頭上還有幾個深邃的牙印,隱約可見。
“哈哈哈哈~~!”只見右手間的一所牢獄內,一個身材敦實,天靈禿頂的漢子嘲諷的衝着袁尚哈哈大笑,其笑聲尖利嘹亮,很是駭人。
隨着那禿頂蠻子的長聲一笑,周邊所有牢獄內囚徒盡皆跟着瞎起鬨,適才還很是寂靜的監牢,頓時亂成一片,鬼哭狼嚎。
“鐵嗓子!你那顆頭顱好歹還能再啃上三日,如何便這般糟踐了?若是不想要,直接撇給老子!”
“就是就是,暴殮天物的東西,白白便宜了那白臉豎子!忒的可惡!”
“嘿,白臉小子紅皮白肉的,看起來也甚是好吃!”
“過來過來,讓爺在你臉上啃上一口,替你爹孃嚐嚐滋味,哈哈哈~~”
沮授面色清冷,來回看着這羣嚎叫無狀的囚徒。搖了搖頭嘆道:“這哪裡還是些人?分明就是一班妖物.....”
話因爲落,便見那被稱爲鐵嗓子的蠻漢從監獄裡扔出一塊人體肋骨,帶着旋的又敲在了沮授頭上,頓時將他砸了個蹌踉。身軀一個不穩,險些栽倒在地。
監牢之內,頓時又爆發出一陣震天的嚎笑。
袁尚定了定神,走到那鐵嗓子的牢獄之前,怒道:“矬鬼,老子沒招你沒惹你,你拿個破骨頭棒子比比劃劃的嚇唬誰呢?”
那被稱爲鐵嗓子的囚徒聽到喝斥,也不生氣。只有又從木欄縫邊扔出一塊肩胛骨,被袁尚堪堪躲過。
“小嬌娘,你說爺是矬子沒錯,這是爺那死鬼老爹造的孽。怪不得你,可你罵我是鬼,卻不對了,爺矮是矮的,但不過是血肉精華溶縮了一些而已。望之雖小,肚量卻委實很大.....再賞你一骨頭!”這人說話又臭又長跟繞口令似的,卻不負鐵嗓子之稱。
鐵嗓子說罷,擡手又是一記人骨飛出。頓時又惹得牢獄囚犯們一陣狂笑。
少時,便見其他監牢的囚徒也紛紛效仿那金嗓子。從自個的監牢撿起各種人骨,雜草。乃至於污穢之物,豪叫着向袁尚等人扔去,跟動物園裡拿水果逗扯猴似的,好一頓發泄狂砸。
牢外衆人一個個不曾加緊提防,一時間手足無措,竟是被監牢內的衆人一頓狂轟亂炸,零零碎碎的骯髒之物打在身上,雖不疼痛,卻也是把人噁心的要死。
袁尚又連續被砸了幾塊骨頭之後,頓時勃然大怒,一邊用袖子遮住臉龐,一邊四下尋摸,突然眼前一亮,蹲下身體,從地上撿起來一塊因年久失修而鬆動的石磚,接着走到鐵嗓子的監牢門前,衝他勾了勾手指,微笑道:“矬子,你過來,爺跟你說句話。”
鐵嗓子看袁尚相貌清秀俊朗,又是一身白色皁裝,心中早把他當成了繡花被褥儒家子,心下不以爲意,大搖大擺的走到木欄門前,呲着黃牙碎嘴,繞口令般的開口:“小嬌娘想當我阿爺,雖然歲數小了些,卻也沒什麼不可以,可惜我阿爺死了多年,再從墳地裡爬出來,恐怕那模樣有點委屈了你,唉,我說你當我阿爺不合適,要不咱們還是掉換個來。讓我當你阿爺,你若實在不同意,當個阿爹倒也無事.......”
鐵嗓子的繞口令還沒說完,便見袁尚藏在身後的手猛然伸出,一板磚猶如驚濤駭浪,直撲鐵嗓子面門。
“啪!”
“啊~~!”
但聽鐵嗓子一聲尖叫,捂着臉倒在地上打滾,頓時驚詫了所有的囚徒,一個個急忙住手,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個手握板磚,如同兇狠刑徒一般的儒家子。
袁尚的外表將他們都欺騙了,看似是個好欺負的翩翩君子,實則卻不講理的要命。
擡手一指牢內捂着臉痛哭哀嚎的鐵嗓子,袁尚臉色兇狠淒厲,猶如正在肅清門風的黑幫大佬,高聲怒喝:“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乃是本縣新任縣令,這個監牢從今日起由老子一手主持!不管你們是吃過人,還是被人吃郭,在我面前屁都不頂!從現在起,膽敢再有喧囂鬧事者,一律亂磚拍死,絕不姑息!”
整個監牢之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囚徒都警惕的盯着袁尚,似是在打量這個新縣令有多少斤兩。
袁尚冷冷一笑,露出了白淨的牙齒,陰森道:“不要懷疑,本縣絕對擁有可以立即將你們處決的權力和手段,你們沒見過的酷刑和手段,本縣腦子裡有的是,不信的話,儘管鬧一下試試!”
不知爲何,看着這個貌似文雅的新任縣令,囚徒們的心中不由的升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驚懼之情,一種奇怪的感覺瞬時涌上了他們的心頭。
此人說的話,貌似不像作假!
默然的掃視了一圈安靜的諸人,袁尚“嘭”的將手中轉頭一扔,點頭道:“很好,下面開始說正事,本縣今日來此,不爲其他,只爲徵調軍卒!”
一句話說完,便見所有的囚徒隔着柵欄一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面容驚異,似是不敢相信袁尚的話。
徵兵徵到監牢裡來?這縣令該不是瘋了吧?
仿如看不見衆人的疑惑一般,袁尚開口幽幽道:“我來之前已是大致瞭解過,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都是殺人越貨,身有重罪的草莽之徒,按道理,你們的人生的結局要麼是腰斬棄世,要麼是囚困於牢獄了結一生!但當朝大將軍英明,又兼本縣仁德,今日便給你們一個從新活一次的機會!本縣決定,將你們招募入伍。自成一軍,日後需得盡心報效袁大將軍,如若不然,必讓你們受慘於今日百倍之苦。本縣說到做到。”
所有囚徒聞言,雙目中頓時都變得發亮,那是一種在絕望中尋求到生機的色彩,一衆在迷途中找到路徑的希冀。
雖然是待死的囚徒之身,但內心深處。卻還有着一絲對生命的渴望!
生命比什麼都重要!
袁尚環視了衆人一圈,重重的咳了一聲,說道:“你們,誰願應本縣招募?”
話音方落。整個監牢恍如炸成了鍋,所有的囚徒沒有一個有所猶豫。幾乎全都是高聲呼喝響應,就連躺在地上。捂着面頰的鐵嗓子也不例外。
“我!老子在這地方再住不得一天了,寧願死在戰場上!”
“我也一樣!大將軍是誰老子不認識,只要你放我出去,老子的命就是你的!”
“我也要!我也要出去!憋死老子了!”
袁尚見狀心下歡喜,轉頭與田豐和沮授二人相視一笑.....
就這樣,一支特殊的軍隊的雛形,就在無極縣的監牢內,由一羣茹毛飲血的兇狠囚徒集結而出。
然而此時此刻,誰也不曾想到,就在不遠後的幾年裡,這支兵馬逐漸擴張壯大,收攏了更多的兇漢,痞子,惡徒,聲名遠播,漸成氣候!
數年後,一羣茹毛飲血的瘋漢兵痞在一個更加像瘋子的主公袁尚的領導之下,猶如虎狼之徒,兇行千里,蠻橫天下,直令各路諸侯聞風散膽,三軍辟易。
特別是幾年後的塞外之戰,這支瘋子軍團在袁尚的帶領下,如同蝗蟲過境一般的禍害了整個漠北,直令中土與塞外異族對彼此的稱呼,整個掉轉了過來。
從那以後,中原在無人叫塞北之衆爲異族。
反倒是鮮卑各族,南匈奴,遼西烏桓等部,都痛心疾首的將河北的中原人和他們的首領袁尚稱之爲“蠻夷”,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這時,只見躺在地上的鐵嗓子捂着鼻子站起,沒有了適才的囂張氣焰,憨聲憨氣的問袁尚道:“敢問縣令大人,我等組成的這支軍馬,其名爲何?”
袁尚的臉色頓時一僵,羞怯的低下頭去,不好意思回答衆人。
倒是田豐志得意滿,昂首挺胸的站將出來,衝着囚徒們高聲喝道:“爾等所組之兵,我等已將其軍名命好,賜名曰之無極營!爾等需勞記之!”
“譁——!”
但見監牢之內,所有的囚徒都是驚恐莫名的向後退了一步,一個個不敢相信的看着田豐,彷彿眼前站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不知名怪物野獸。
過了好一會,也不知是哪個囚徒放着嗓子高喊了一聲道:“這也太他孃的難聽了!”
一句話說出口之後,所有的監牢之內,囚徒們盡皆張口,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各個舉手抗議,紛紛表示,如此低俗到極致的名字,讓他們這些大老粗怎麼能忍受得了?
鐵嗓子眉頭一揚,當先說道:“聖人有言:工欲善其事。必先起好名!咱們這支彪軍連個像樣的名字都起不出來,日後還能成得什麼大事?起此低俗軍名者,當真該殺!”
鐵嗓子帶了頭,這羣囚徒一個個更是藏不住話了.....
“就是,這麼俗的名字,是哪個混蛋想出的,居然也好意思說?不嫌丟人嗎?”
“改!趕緊改!必須的!這兩軍對壘,讓老子報出這麼一個土名號,氣勢一下子就沒了,還打個屁仗啊,簡直有傷風化!”
“就是說啊,這無極縣是不是沒有文官了,起個軍名居然都這麼水?還能不能行,不行老子起,絕對比他強百倍!”
袁尚偷眼打量田豐,只見老頭的臉已是氣得發紫,渾身不斷的打着哆嗦,指着木欄內的囚徒們呵斥道:“你....你們這些混賬,竟敢在此饒舌,知不知道這名字乃是何人所起?”
可惜囚徒們毫不買賬。
“管你誰起的,不好聽還不讓人說了?”
“就是,就是,還無極呢,怎麼不叫無能?”
“快改了吧,老子都要吐了。”
袁尚擦了擦頭上的汗,衝着田豐低聲道:“田先生,衆意不可違啊,既然這名如此遭人嘔病,咱們不妨就換一個?”
田豐兇眉一挑,犟驢本性頓顯,怒道:“不成!田某起的名,哪裡不好?誰也不許改,誰改我跟他勢不兩立......你們這羣匹夫,都給老夫閉嘴,誰敢再胡言,老夫.....老夫....老夫也板磚伺候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