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合!這麼早就回來了?你的婚假好像還沒完吧?怎麼不在家裡多待上幾天?”
在送走四叔秦進的第二天,秦誼便馬上穿上大將軍府統一制式的小吏工裝,到大將軍府裡面繼續上班來了。想想接下來就要爆發的亂世,秦誼還是努力多爲自己爭取一些機會吧。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那就是秦誼竟然生出了一絲負罪感。原來咱們大漢王朝是講究早婚早育的,大齡剩女是需要收五倍重稅的,所收稅賦差不多能頂一個成年人一年的口糧,而超過十五歲的女孩子統統都是大齡剩女。
秦誼的好岳父杜威雖然經常背地裡做些不法之事,但在婚嫁問題上可是絕對支持大漢政府,這在後世那絕對響噹噹的計劃生育模範和二胎生產模範,於是杜威在女兒即將成爲大漢剩女之前把女兒嫁了出去。
而就在秦誼剛來到大將軍府門口,一個相熟的書令史便拉住了秦誼,帶着點兒調笑得對秦誼說道。
“公義好!沒辦法,我太想進步了!”秦誼看到此人,知道他是自己的好友鄭信,也是馬上笑道。
雖然鄭信沒有看過《人民的名義》,但秦誼的意思他也是懂了,對他們這些小吏來說,不都是想着能夠往上爬嘛。如果其他人說這句話,可能有着嘲諷他們這些小吏之嫌,但是秦誼說這話,那就是自嘲了,於是鄭信也是跟着笑了兩聲。
這鄭信也不是什麼好出身的,不過好久好在他是南陽人,何大將軍的老鄉,鄭信的父親一度還是何進的生意夥伴。何進得道之後,鄭信他爹積極巴結,總算是把兒子塞進了何進的幕府做小吏昇天了。也正是因爲秦鄭兩人在大將軍府的地位都比較低,所以關係處得很好。
“你細君這麼漂亮,你也真捨得!”說起秦誼的細君來,鄭信也是一臉的羨慕,他也是見過杜嬋的。
在漢朝之前,結婚按照《禮記》裡面的要求“婚禮不用樂,幽陰之義也”,也就是說結婚要在嚴肅安靜的氣氛中,讓新娘子領會爲人要陰柔寧靜的道理,而大肆慶祝,熱熱鬧鬧就不符合這個宗旨。
不過後來漢宣帝劉詢上臺,認爲不準民間以酒宴慶祝婚娶是苛政,必須予以廢除,從那以後,大漢人民的結婚儀式這才熱鬧起來。
而這次在異地結婚,家中來不了太多人,爲了能讓氣氛更熱鬧一些,秦宜祿也是把大將軍府的一些好友領導都叫了過來,除了自己的好友,還有一些伯父秦升的老朋友,倒是非常熱鬧。
不過大將軍府的高層肯定不會來參加秦誼這種小角色的婚禮,雖然何進的一個管家倒是代表何進送過來了一份喜錢,但這並不意味着何進知道自家有個記不住名字的小吏要結婚。
“很漂亮嗎?我這個人臉盲,就是說根本分不清楚誰漂亮誰不漂亮。說實話,我根本不知道她漂不漂亮!”被鄭信提起自己細君漂亮來,秦誼卻是整個人都變得警惕起來,心裡面在那裡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嘴上卻是無意識得瞎掰了一段,感覺有點兒耳熟啊?
這秦宜祿娶個漂亮媳婦,自己偷着爽就行了,結果弄得一大票人都見過他媳婦,甚至傳得連龐舒一個京兆人都知道了。這是在大將軍府待出自卑感來了嗎?迫切得想要通過漂亮媳婦來證明自己?
不過秦誼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這事情其實並不是那麼糟糕,大漢王朝這個時候的婚禮不像後世那樣需要給新娘子蓋上一個看不到臉的紅蓋頭——這是南北朝纔出現的習俗,但卻已經有了紅蓋頭的雛形,當時舉行婚禮的時候杜嬋頭上戴了一條輕紗。
這條輕紗遮擋住了杜嬋的臉龐,只能讓來賓隱約看到她的相貌,這種朦朧美並不能落實杜嬋的美貌。
真正見過杜嬋的人也不是沒有,但是很少,比如說眼前的鄭信,還有之前告訴龐舒秦誼結婚的令史宋晨。杜嬋一行人來雒陽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當時恰好和秦誼在一起,聽說秦誼的未婚妻來雒陽,湊熱鬧過去看了一下,算是清楚見到過杜嬋相貌的人。
想到這裡秦誼長長得舒了一口氣,被他咒罵的那個宋晨其實也不是一個愛嚼舌頭的人,估計是在和龐舒提起秦誼結婚時忍不住說了那麼一句“秦誼的細君很漂亮”,而龐舒其實也沒把宋晨的那句話放在心上,多半可能把這句話當成了宋晨的恭維。
想到這裡秦誼長長舒了一口氣,當時的賓客中秦誼還請了伯父秦升的好友,其中官職最大的是一個叫做王宏的千石郎官。
這人可是太原王氏出身,太原幫的核心骨幹,王允王司徒的同族。要是讓王宏見到杜嬋的美貌,弄不好將來王司徒真要施展連環計的時候,說不準就要打秦誼媳婦的注意。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娶個這麼漂亮的細君,晚上樂得都睡不着覺了!”聽了秦誼這段裝逼話,鄭信也是忍不住酸道。
“公義,這事以後不要再說了!娶個漂亮細君,有時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說到了這裡,秦誼便是一滯。秦誼很想說一個因爲太過漂亮而招惹了禍事的故事,不過秦誼首先想到的就是《水滸傳》中的林沖,不過現在比北宋末年早了將近一千年,故事到了嘴邊卻完全說不出口。
不過很快秦宜祿的記憶便幫助了秦誼,讓他找到了另外一個合適的故事,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你忘了前些年徐宣那事了嘛!”
當聽了秦誼的話之後,鄭信也是悚然一驚,額頭上面甚至都沁出了幾粒汗珠。說起徐宣一案來,對秦誼和鄭信這種小角色來說,實在有點兒聳人聽聞。
就在漢末大名鼎鼎的十常侍之前,東漢還出過一個叫做“五侯”的宦官天團,這個組合中有一個宦官叫做徐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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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璜的侄子徐宣當下邳縣令的時候,看上了已故汝南太守下邳人李暠的女兒,想要討人家做妾。人家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自然是不願意給他這麼一個贅閹遺醜,何況還是做小妾,李家果斷拒絕了徐宣的要求。
然後這個徐宣就拉着手下爪牙把李家小姐給綁走了,徐宣玩夠了以後“戲射殺之”,然後隨便找了一個地方把這個李小姐給埋了,當真是囂張到了極點。
好在當時東海相(下邳縣屬於東海國)汝南人黃浮主持了公道,他拒絕手下的勸說,秉公執法處決了徐宣。但黃浮也是招來了徐璜的報復,不過好歹也是保住了性命,被割掉頭髮罰做苦力了事。
對秦誼和鄭信來說,太守這種職務絕對可以說是高高在上的大官了,他們窮其一生可能都混不到這個級別。可就是這樣一個兩千石高官的女兒,竟然被宦官子弟給殘忍戲殺,宦官子弟的殘忍跋扈是一方面,李家小姐自己的美貌則是惹來禍事的一個因素。
“文合,我知道了,弟妹的事我不會到處亂說的!”
鄭信也不是個傻瓜,馬上便反應過來秦誼的意思,畢竟現在是十常侍秉政,這宦官子弟恐怕比五侯時多了一倍,萬一有誰聽說秦誼家裡有個絕色美人,豈不是給秦誼招惹來禍事。
一個退休市長都保不了自己的女兒,他秦誼一個臨時工能保得住自己的老婆,到最後肯定是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根據鄭信的判斷,秦誼的老婆的確是那種禍國殃民級的紅顏禍水。
秦誼還沒來得及向鄭信表達自己的謝意,從邊上走過來一名大將軍府的屬吏,赫然是令史邊讓。
“邊令史好!”
邊讓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長相一般,不過很有氣質,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飽讀詩書的文藝範。
看到邊讓過來,秦誼和鄭信趕緊躬身施禮,不過邊讓甚至都沒有正臉瞧一下向他打招呼的兩名書令史,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徑直從邊上過去。
而對於這些大人物們對自己的輕視,鄭信都已經習慣了,但剛剛穿越過來的秦誼卻是心中有些憤憤不平,令史也不是多大的官啊,至於這麼拽嗎?
不過秦誼也就不平了那麼一會兒,他一個走後門的臨時工,自然沒有找天下名士麻煩的資本,更重要的是,秦誼可能都打不過邊讓。
對於邊讓,秦誼重生前僅知道他因爲對曹操傲慢無禮而被曹操所殺,緊接着因爲邊讓的死引發了兗州的一系列動亂,差點兒讓人妻曹GAME OVER。
一直以來秦誼都以爲邊讓是那種孔融、禰衡那種滿腹牢騷話的憤青文痞,不過接受了秦宜祿的記憶之後,秦誼發現邊讓和孔融禰衡並不是完全一樣,至少邊讓是很能打的。
和其他被何進徵召的官員不同,何進怕邊讓不接受自己的徵召,他徵召邊讓是使用的軍事徵召——“勇猛知兵事”,然後邊讓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就來了。
除了文章寫得好以外,邊讓還是有兩個特長——“善占射”,也就是占卜和射箭。沒辦法大漢王朝的士,文武之間的界限不大,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士不知道有多少,至於射個箭什麼的,更是儒家六藝之一。
邊讓來到何進的大將軍府之後,就是做了一個花瓶,平日裡什麼工作也不需要做,只是負責給大將軍裝點門面。而邊讓也是非常完美得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讓很多來客都被他的風采給傾倒,連當世名士孔融和王朗都主動遞名刺求交往。
也就在招待賓客的時候,邊讓露了一手自己的射箭本事,五十步射中飛鳥,比五十步只能射中靜止靶的秦誼不知道高了多少。
估摸着自己可能打不過邊讓的秦誼,瞬間氣就全消了,反正將來有曹老闆替自己收拾邊讓,自己犯得着和這麼一個“將死”之人生氣嘛,也是很快便把這事給忘到了腦後。
阿Q的精神勝利法有時候還是挺有用的,要不然這人生也實在太過艱難。
經歷過邊讓這麼一個小插曲,秦誼仔細回憶了一下秦宜祿的記憶,悲哀得發現,他們這種書令史的小吏,在大將軍府中其實並不是很受重視。
雖然他們這些書令史都是關係戶不假,但關係戶也是有着高低之分。
真正牛逼的關係戶,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一出仕便直接做官的。比如說袁家那幾位公子,袁紹一出仕便是中軍校尉,也就是中央軍大校,稍微再往前一步就是將軍;袁術一開始的官職秦誼不知道,但是袁術很快便調動成了河南尹,妥妥的直轄市市長。
再次一點兒的關係戶,譬如秦誼現在的上司令史宋晨,他是太原界休宋家的人。界休宋家那可是正兒八經世爲兩千石的世族,宋晨的父輩目前已經出了兩名兩千石的官員,可比秦誼這種小豪強出身的根紅苗正。宋晨這種的世家子弟比不上四世三公的袁家,不過也是能夠輕易在地方上當個小官,但是如果在大將軍府中這種地方則只能做個小吏。
至於秦誼這種地方小豪強出身的關係戶,其實他們家時代都在原平縣幹小吏,妥妥的城關鎮五巨頭出身,倒是能夠在地方上混個小吏,現在到中央的大將軍府那是抱上王允這樣大腿的情況下才做到的,能當個臨時工就不錯了。
所以秦誼在大將軍府裡面,就是一個幹活的,革命工作一塊磚,哪裡需要那裡搬,被各色各樣的領導們給指示來指示去,一刻也不得閒。
“這不是秦宜祿嘛!聽說你結婚了?也不請我們去坐坐!”
“秦宜祿,你家細君長得什麼樣?”
“小秦這幾天操勞嗎?我可聽說你家細君是個大美女啊!宋令史可是讚不絕口啊!唉,我看你都瘦了,肯定累着了!”
“是嘛!不行,改天我得到秦宜祿家裡去看看!”
……
秦誼和鄭信走進大將軍府,馬上便朝着他們的辦公室走去,他們這些書令史也是有辦公室的,不過都是十來個書令史一間屋。平日裡沒什麼事的時候就在這裡候着,等待着領導們的傳喚。
大將軍府裡辦公室也是很緊俏的,像宋晨這樣的令史也是幾個人合用一間辦公室,坐上更高級的屬吏之後才能混到一個獨立辦公室。當然邊讓這種被當做花瓶的令史就能自己有一間辦公室了,誰讓人家是天下名士呢!
當秦誼來到自己辦公室之後,馬上被幾個同事團團圍住,這些同事出身也都一般,都是在大將軍府裡面做書令史,不過大都比秦誼大了幾歲,可都是成家立業的老司機了,見到秦誼這個剛上道的新司機,也是忍不住過來關懷一下。
被這麼多人一包圍,秦誼卻是感到了一股不爽,這個不爽還是之前秦宜祿的記憶帶給自己的感覺。原來秦宜祿這傢伙,其實相當討厭被人叫做秦宜祿。
漢代稱呼別人一般都是稱呼表字以示尊重,像是和秦誼交好的鄭信就喊他的表字文合。秦宜祿作爲一個鄉下小豪強,也是有着自己的自尊和理想,結果到了首都來以後整天被人秦服務員秦服務員的叫着,也是讓他心裡面非常不爽,他寧肯被人叫做“秦書令”,至少秦辦事員稍微正規點兒,稍微有點兒官樣。
不過秦誼對稱呼這個倒不是很介意,他介意的事情是似乎好多人都知道他娶了漂亮老婆,這可不是秦誼想要看到的。對這個事情秦誼也是很無奈,自家老婆漂亮,你宋晨一個外人讚不絕口幹什麼?難倒我秦文合這個朋友你還交定了不成。
“我家細君其實長得挺一般的!有點兒遺傳我老丈人,皮膚比較黑,個子比較矮,還有就是頭髮有點兒黃,看上去有點兒營養不良似得!不過好在嫁妝還很豐厚,給了我們家十幾車的布帛!這男人娶妻得娶德,這個納妾嘛就得納色了!等我發達了之後,一定弄個漂亮小妾!”秦誼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形容醜女的話,直接把《三國志》中形容黃月英的“黃頭黑色”給搬了出來。
“你這小子,這纔剛娶妻就想着納妾了——有志氣!”
“我聽說你們幷州小細君都挺野的,有不少舞槍弄刀的,小心別被她給打了!”
……
秦誼說了幾句玩笑話,馬上便把衆人的注意力給吸引走了,不過也是有人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宋令史可是把你家細君說得國色天香似得,怎麼這麼醜嗎?”
“宋令史這人啊,太會做人了,你聽他什麼時候說過別人的不好!”聽到有人還是在那裡懷疑,鄭信也是在旁邊旁敲側擊起來。
“也是啊!宋令史那麼一個老好人,就是醜成了無鹽東施,他也會跨上幾句的!”在大將軍府裡面做小吏,上下都是關係戶,所有的吏員一個個都猴精似得,格外會做人,這宋晨也是個人精,平日裡做事滴水不露,絕對的一個好好先生。鄭信這一說,倒是打消了所有人的懷疑。
看着衆人並沒有多想,秦誼也是長長得舒了一口氣,再和宋晨說上幾句,這個隱患應該就算是暫時解決了。
“哼!黃月英肯定是個大美女,諸葛村夫平日裡面肯定偷着笑呢!”看着很快便轉移了話題的諸多同事們,秦誼也是忍不住想道。
——我是本位面四大丑女(嫫母、鍾無豔、孟光、杜嬋)的分界線——
杜夫人貌醜,黃頭黑色,誼以資納之。——《東都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