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問不出緣由的張繡,只好作罷。
然而,在私下細細梳理,近期華雄的各種安排後,就覺得華雄根本沒有渡過渭水的打算。
比如從武都散關出發時,他叮囑過散關守將。
說什麼遲則一個月,快則半個月,他華雄就會回來。在他回來之前,關隘的城門,決不可打開!無論是誰來叫關。
張繡明白,他這是是斷絕了散關被詐開城門的可能。
但是很不能理解,這還沒出發呢,還不知道敵情如何呢,華雄怎麼就定下歸來的時間了呢?
另一個理由,則是如今的龜速行軍。
以這種速度過去,叛軍早就在渭水北岸戒備了。
華雄還有什麼辦法渡過渭水呢?
雖說冬季是枯水期,渭水的水位降低了不少,己方只需做簡易浮橋,橫渡也不是什麼難事。但“兵半渡可擊”這種行軍大忌,他張繡不相信華雄會不懂!
退一步來說,渭水很長,尋找個隱秘之處渡河,讓叛軍來不及“半渡而擊”也有可能。
但羌騎來去如風,絕對會趕在華雄過河後立下營寨前到來,以騎兵的衝鋒之勢,漢軍能在北岸站穩腳跟嗎?
被逼回南岸還是好的。
就怕到時候,一大半的兵卒都被驅趕進渭水裡,做了魚鱉之食!
張繡滿腹疑惑不解。
但又不好屢屢去詢問華雄,索性趁着夜幕落營的時候,跑來段煨的軍帳,問出了疑惑和扔出了擔憂。
還加了一句請求,“段校尉,你算是狩元的長輩,要不去叮囑兩句?”
恩,他們都是武威人。
張繡的從父張濟,依着同郡人的關係,和段煨同僚多年來關係一直維護得不錯。
段煨對於他的請求,有些遲疑不決。
一方面,是他對華雄如此行軍,也有些擔憂。
不渡過渭水,董卓提議的誘敵之策,是不可能奏效的。
因爲無論西涼叛軍還是朝廷平叛大軍,都在渭水北岸呢!
華雄和他們若是一直流連在南岸,叛軍纔不會理會。
另一方面的考慮,則是和華雄那點香火情,他不想過多牽扯其中。
他畢竟已經是年齒四旬的人了。
以歲月沉澱出來的人情世故,讓他在心中斷定,華雄和董卓不會是一路人的。
董卓權欲甚重,常以恩義利益結交人,收爲己用。
而華雄心志甚高,不甘爲人下,不可能甘願充當董卓的棋子。
這兩個人在短期間內,可以爲共同的利益暫時和諧共處;一旦時間久了,絕對會爆出彼此性格上的衝突。
他段煨在董卓麾下任職多年,到時候不想因爲這種破事,感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典故。
不過呢,張繡既然都親自跑來了,也得給個答覆。
捏着鬍鬚,思索了一陣,他就尋了個理由,“文常,你覺得華狩元的將略如何?”
呃.......
張繡當即無語。
他知道,段煨爲何如此發問。
縱觀華雄這些年的戰績,都沒有吃過敗仗,而且還是常有出人意料之舉。
因而,段煨的潛臺詞是在說:既然華雄素來有奇謀,此番行事詭異,應該也是有謀定而動。我們兩人身爲副將,就不要去質疑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說白了,就是該幹嘛,就幹嘛去!
別鹹吃蘿蔔淡操心!
好嘛,張繡心中怏怏不快,卻也只能拱手作別離去。
數日後,他們一行終於到了渭水南岸。
而讓張繡擔心的事情,也終於發生了:叛軍比他們更早抵達,就算隔着波光粼粼的水流,都能看見對面叛軍來回戒備的遊騎斥候。
也就意味着,他們無法消無聲息的渡過渭水。
該死的!
張繡心中咒罵了句。
早在前去武都散關的時候,他就給從父張濟誇過海口,說此番隨着華雄誘敵,必然積累功勳再將官職提一提。
結果呢,別說立功了,連想渭水都艱難!
駐馬立在水畔,張繡眯着眼睛打量着水流,心裡憤憤不平之時,也有些想法慢慢形成。
這裡的渭水剛出隴山,還沒有汧水注入,水流量並不大。
而且,水面上還有了一層薄薄的冰!
對,如今的天氣已經很寒冷,渭水也開始步入了結冰期。
難道華雄,是在等渭水結冰?
張繡有些恍然大悟。
但又有新的疑惑,接踵而來。
等渭水冰凍三尺,能讓戰馬安穩行走,但渡過了渭水,修築營寨所需的材料呢?
帶着這個想法,他轉馬回來,將眼光投向了華雄此番讓兵卒們運來的物資上:七八乘武剛車、近百輛運送糧秣及箭矢等物的輜車,還有一堆如兒臂粗細的木條。
這些木條,約莫三四丈長。
都是華雄讓三百板楯蠻和七百武都郡兵,人手一支帶過來的。
一開始,張繡還以爲這些長條,是準備削尖了當拒馬或砍斷製作簡陋鹿角,阻礙叛軍羌騎的衝營呢!
但如今看來,這恐怕是用來修築營寨的。
因爲華雄也在尋他。
讓他和段煨率領着隸屬董卓的騎卒,先去隴山腳下,尋個隱蔽之處藏起來。
理由是等渭水過幾日徹底冰封,他就會率領郡兵和板楯蠻到北岸落下營寨,到時候叛軍絕對回來攻打。
就想讓張繡與段煨領騎卒在外藏匿,呈互爲犄角之勢。
被發現了,就是威懾叛軍無法全力攻打;沒有被發現,就是尋個機會給攻打營寨的叛軍來個背刺!
這種戰術,是很不錯的。
至少段煨聽完就面露讚許之色。
但張繡卻當場指出了問題所在:沒有他們這支精銳騎卒掩護,華雄怎麼有時間落下營寨?
三百板楯蠻戰力還行,但那戰力不高的郡兵能行嗎?
叛軍數千騎衝鋒,這些郡兵估計兩三個回合都撐不過!
但是呢,華雄就露出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沒事,我有辦法。”
你有個鬼辦法!
張繡心中再次腹誹,卻也沒來得及繼續發問,就被段煨給拉走了。
而在北岸,閻行得到斥候來報,說華雄一行已經抵達南岸的消息,也覺得自己沒有報當日之辱的機會了。
是的,他認爲華雄不會來找死。
因爲華雄就算強行渡過渭水,也沒有時間立下營寨。而沒有營寨而守的話,在他的五千兵馬面前,就是找死!
唉.......
可惜了。
要不,明日就拿話語去撩撥麴演?
好讓他主動地,去慫恿那些羌胡部落,跑去南岸圍攻華雄?
閻行獨自靜坐在中軍賬內,揉捻着鬍鬚,閉目沉吟。
或許是他的求戰之心,太虔誠了,以致老天爺都給感動了幾分,便抽空給了他點眷顧。
翌日一大早,他就聽到了營寨內一片喧譁。
因爲戒備渭水沿岸的斥候,帶回來了一個消息:漢軍渡河了,還修築了一座和圍戍差不多的小城。
彼華雄者,受天眷,乃神人也!
可一夜成城!
對於這種天方夜譚的消息,閻行差點沒以“胡言亂語擾動軍心”的罪名,將回報的斥候給砍了。只是對方指天畫地的賭咒發誓,聲稱讓閻行過去一看便知他不是妄語。
閻行還真不信了這個邪!
當即,就盡起兵馬,浩浩蕩蕩的往斥候所說之地而來。
到了一看,眼角就無法停止抽動。
渭水北岸,真有一座小城!
準確的來說,是澆水結冰而築成的冰城!
華雄帶着兵卒,趁夜跑來北岸,以武剛車和輜車爲基,長木條爲柱,挖渭水沙石,以水灌之,讓寒冷的天氣凍成沙土牆。
再不停的澆水,一層層加厚冰層,演變成爲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