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天地間,盡是銀裝素裹。
雖說這連綿的大雪,終於捨得停歇了,但積雪一尺有餘的道路,讓行軍頗爲艱難。
被韓遂授予了五千兵馬的閻行,如今就馬蹄緩緩的跋涉着。
加入叛軍數年的他,已經在軍中博得了“健勇”的稱號,堪稱韓遂麾下第一勇將。也讓素來桀驁的西涼軍,不再將他鄙夷爲憑裙帶關係上位的小人。
這也是韓遂任他爲主將的緣由。
金城郡從叛幾個大族的代表,如田樂、陽逵、麴演、蔣石等人,都對閻行心悅誠服。
只是,韓遂並不知道,閻行並不太情願擔任此次主將。
不是他怕了華雄,更不是他不想報了當日之恨。
一方面,則是韓遂的叮囑:只要讓華雄無法渡過渭水即可,儘量不要廝殺,保存實力爲上。
是的,韓遂就是這麼不熱心。
另一方面,則是覺得以五千兵馬對陣華雄的兩千步騎,勝負在兩可之間。
理由是這支堪稱精銳的兵馬,他無法做到如臂指揮。
其中各傢俬兵湊成的兩千還好說。只要他閻行讓自家的兵卒充當前鋒,其他各家主事人也不敢落後,
問題出在那三千羌騎上。
這些人是來自湟中及化外的部落,如燒當、燒俄、當煎、勒姐等種羌。
每個種羌都有各自的小頭目,受到前些年韓遂殺死北宮伯玉等人奪權的影響,他們對每個軍令都會三思而行。
既有被當成炮灰的擔心,也有被奪權的防備。
對此閻行覺得,戰事指揮的時候,想讓他們遵從最基礎的言行令止,都要打個折扣。
唯一讓閻行欣慰的是,這些羌胡士氣可用。
他們後來才加入韓遂麾下的,對華雄“天眷之子”的稱呼並不認同。
沒有未戰先怯的心理。
哪怕是去年華雄引兵在武威、金城與隴西等地縱橫,以無可匹敵之勢來去自如,也沒有讓他們覺得可畏。
這裡是民風彪悍的涼州嘛!
什麼時候缺少過勇猛之輩?
相反,他們倒是對華雄是夏育的弟子,這個身份很上心。也同仇敵愾的,壯志酬籌的,立志要將華雄砍了!
避免讓大漢朝廷又有了一個,類似於段熲那樣的“羌屠”。
“華狩元竟敢率兵出關隘,彥明可得報當日之恨了!”
驅馬走在整支隊伍最前方的閻行,正暗自思索的,卻被身後一騎出聲給打斷了。
側頭一看,是麴演。
金城麴家在羌亂方起的時候,就加入韓遂的麾下。
麴演的從兄麴勝,還率兵襲殺了祖厲長劉雋,也就是被張繡尋機殺了揚名西涼的那位。
因而,韓遂一直很善待麴家,此番出戰也讓麴演給閻行當副手。
“當日之恨,不提也罷。”
閻行衝着他笑了笑,又側頭盯向前方,“將軍綬兵於我時,刻意叮囑過,讓我等拖住華狩元不讓其渡過渭水即可,不要徒生傷亡。”
嗯?
麴演揚了揚眉,神情有些詫異。
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臉上有若有所悟,“將軍的意思是?”
“對。”
閻行頷首之時,心中也不由嘆了口氣。
微微眯起眼睛,用鼻腔感受朔風帶來的冷冽,將心中的浮躁給按捺下去後,他才壓低了聲音叮囑,“此事不要張揚,免得那些種羌頭目鬧了亂子。”
得到肯定的答覆,麴演眼中就露出了一絲同情的色彩。
身爲西涼男兒,人若折辱,當殺之!
然而,閻行今日有機會報了當日之辱,卻被韓遂勒令要顧全大局,保存實力爲上,心中的忿怒與羞惱可想而知。
“我曉得了。”
麴演應聲,還伸手去拍了拍閻行的肩膀,以示理解。
也知道對方沒有了敘話的心情,索性尋了個理由離去,“恩,彥明,我去後方督促兵卒們行軍。”
說完,不等閻行答覆就轉身縱馬離去。
閻行不做理會。
而是在心裡繼續糾結着。
是遵從韓遂的調度,在渭水北岸戒備,不讓漢軍過河即可?
還是仗着這些羌胡對華雄的顧忌,縱兵去渭水南岸血戰一場,爲自己雪恨呢?
反正,自己有五千兵馬在手,哪怕不勝也能全身而退。
至於戰事完了,如何應對韓遂的責備嘛.......
也有辦法。
等到了渭水畔後,就故意用言辭慫恿那些羌胡部落的血勇之氣,讓他們私下偷偷渡過河水,自己再假裝擔憂羌騎有失,“無奈”之下才去南岸的。
只要坐實了羌騎不聽號令,韓遂就不會責備到自己頭上來。
再者,萬一自己真的將華雄首級給取了呢?
豈不是皆大歡喜?
不過呢,慫恿羌騎之事,還是暗示麴演來做好點。
反正殺他從兄的仇家張繡,如今也和華雄在一起,正好不用愁沒有由頭。到時候韓將軍追究那些羌胡渡河的緣由時,也不會牽扯到我身上!
哈,完美!
閻行想到這裡,不由用手捏起了鬍鬚,讓嘴角微翹。
但是呢,數騎馳馬歸來的斥候,帶回來的消息,卻讓他有些惱怒。
華雄與段煨等人,帶着兩千步騎的行軍,猶如龜速!
一日竟然只行十里!
這種速度,讓剛想出理由渡河鏖戰的閻行,覺得太過分了。
他前來圍堵,都後發先至,眼眸裡都依稀看到渭水了!結果對方離渭水南岸,還有四五十里呢!
這個該死的華雄!
你身爲夏司馬的弟子,難道連兵貴神速都不知道嗎?
這慢吞吞的行軍,難道就不怕我提前越過渭水,設下埋伏將你們屠戮嗎?
.......
好嘛,身爲敵人的閻行,在心裡就怒號不已,爲華雄“怒其不爭”。
而在渭水的南邊,漢軍的行軍陣列中,段煨和張繡也類似的疑惑。
但因爲皇甫嵩的將令,是讓華雄擔任誘敵的主將。他們兩人也是老行伍了,知道不能犯了質疑主將調度的大忌。
段煨就不過問,依令引騎卒走在前方。
而張繡呢,則是仗着與華雄關係不錯,私下問了一句,“狩元,叛軍羌騎來去如風,我們如此行軍,是不是太慢了?”
這是在提醒華雄,要擔心叛軍會設伏的意思。
但是呢,華雄一點都擔心。
臉上依舊風輕雲淡的,“慢了嗎?沒有吧,我還覺得快了呢!”
張繡:........